魔花缕缕香 第九章 少女过往
她的心境相当平和,心湖平静无波。
她注视着韵术麒的神情变化,他受困于自己纷乱的想法,竟是没有注意到她的眼泪已经停下来,只是冷眼看着。
“过去的我,做过什么……?”呜咽着,悲怮着,反复哼着。
不允许再逃避这个问题,不允许转移话题。
想要更靠近“真相”一些。只有他才掌握着更完整的信息——经过多方试探之后还是确认了这个事实。
这个学校的其他人,若有若无的,有些奇怪,共性就在于此——他们印象中的过往都是残缺的。准确来说,是谈及韵术麒和雨晴珊的存在时,被敷衍过去,只说些众人皆知的模糊印象。
要说很多人没有实际与韵术麒接触过,得出这样的描述和评价倒也罢了,就连据说曾经教过韵术麒的老师的说辞相当模糊。
根据传闻,韵术麒在这个学校里不说一直很受瞩目,至少不是藉藉无名之辈。对这样的一个人,而且还是没有毕业还待在学校里的学生,收集各方意见居然惊人的统一和模糊不清,这绝对是很诡异的事。
韵术麒虽然渐渐显得隐藏了很多秘密,至少明面上还是守规矩的学生,按时上下课之类。当他被限制在教室或者操场时,便可绕开他的影响试探其他人。
瘦弱娇小的身形,不错的容貌,即使是陌生的模样也不会那么容易招致警惕。以几个月来习得的与人类打交道的经验小心试探询问,装作懵懂和谨慎的好奇,虚心求教般,挑选的对象大部分情况下还是乐意作答的。
并非问很刁钻的问题,更像是寻常的闲聊,也就不会留下什么印象,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像她一样认不出人与人之间的区别,而是认得太多了,反而就不在特殊,不会刻意去记。在双方谈话当时以外,根本想不起来有什么值得再度提起。
有意避开了嵇绵奈和穆青澪的班。
前者与之关系密切,虽然曾经传达过友善之意,还是不得不警惕。
后者则是因为,太过在意,所以影响变得强烈,也可能导致失真,再加上已经从穆青澪处得到挺多信息了,再挖掘下去,穆青澪为了显示自己有提供帮助的价值,可能编造出一定的信息量也说不定。
虽然只是两个人,但是在有意无意间,本身的影响可能辐射到全班……这两人掌握的信息,比全班的还要重要。
她知道自己的疑虑似乎有些过了,不过韵术麒本身……确实很棘手。在外围根本没有有用的东西,能够对他造成影响。能够影响到他的,似乎就只有自己——雨晴珊。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他不过是个人类而已。人类不该有那么大的力量,影响这么多的人,人们也不会喜欢自己被他人影响。
绕不开的话题。必须从韵术麒这里下手。
借雨晴珊的名义,想要知道些过去的事。在人类的规则之内,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吧?
“晴珊,你真的想要知道吗?”沉默许久,韵术麒身躯后仰靠在沙发上,两手摊开,有些无可奈何的放松姿态。
她哭着,情绪崩溃着,但是紧咬着话题不放……他不可能觉察不出来。
如果可能的话还是要试探着,确保主动权在自己手上,只是愿意表露出坦诚的模样。
至于真的说出多少实话……谁知道呢?
见他摆好姿态说故事的模样,她意识到自己这般作态还不够打动他……有些突兀,没有事件铺垫。好在也是争取来了一丝打开过去的契机。
他不说破,而是顺着说下去……那便让他说。
她自己抓着一张干燥的纸巾轻轻擦拭着面颊,侧首看着他,低声抽泣着,哭势在消退。
“过去的事,可以让你接触,并不是我自作主张不允许。”他思忖着,眼神移动,“你可能已经猜到一些,但是想从我这里证实。没关系,能够说的,我会事无巨细地与你说……首要确保的是你不会受到伤害。”
她的抽泣结束,半湿润的揉成一团的纸巾在茶几上堆了一座小山。她侧耳听着,很安静。
“从什么说起呢?你我之外的,那些人……”
韵术麒自问,与雨晴珊之间的关系,很纯洁,毫不复杂。需要为她打点些什么,购置些什么,都是摆在明面上的事,大大方方地与人看,也挑不出毛病,顶多被羡慕嫉妒照顾得事事关照细致入微。
兄长对不谙世事的妹妹的关心。上至与相关的老师打好招呼,下至日常不时的小惊喜,如几颗甜美的糖果。在店铺看见粉嫩的饰品零食会想到她,看见上新的衣裙会设想穿在她身上的模样。
在被他关注到之前,初来乍到的小女生,惶恐不安着、风雨飘摇着,孤苦伶仃。
在他的照拂下……鲜花糖果、言语说笑,即使没有宣传,几乎成为关注的焦点。
大概没什么人见过这么好的待遇,有人在背后默默关心体贴着的体验。
最开始是匿名行动,后来听说些流言,便也亮明了身份,将被人们注意到的事情认领。
他的名声……多少起了些作用。坦荡荡阳光少年的人设,关照着一个小女生也不会觉得奇怪。但是对她的正常生活造成了影响……她隐晦地表示过不希望得到那么多人的注意。
那么缩减他认为的“对她好的事情”的范围。免去小零食小蛋糕可爱的文具之类……
先前造成的浮夸印象还在。缩减“好意”,反而造成更坏的影响。
流言蜚语,他向来不以为然……当得知有人模仿他,冒充他的名义,依旧向她抛去鲜花糖果,他觉得事态有些不对劲了。
她不会很在意是谁做出的事。她只感觉到因为这些事,后继对她产生的影响。这是她的切身体会,也无法判断对错。
她被敌对了。对立方是谁,或者有多少人,不清楚,也不可能清楚。一种恶意是无形的,弥散的,可能是一个眼神,可能是勾起的嘴角。
对于枯燥学习生活的人们来说是个值得关注的乐子。被压抑打造得千篇一律的模样得以排解释放的出口。
且群起而攻之,面目模糊。
表现尖锐突出的,不是没有。因为站在多数人一边,所以自由地进退,抛出一句恶毒的笑话,然后回到人群,笑容一体。
也不需要具体的唯一的原因,造成的结果就是这个局面。
被推嚷到对立的一方、少数人的一角,被定义为弱者,那么不需要什么理由,所有能够想到的污名都泼去,待着潇洒的快意。
不会考虑被针对的一方……只隐隐希望能够承受更多,还尚未解气。
在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试图干预的时候,面容如商店里精致的娃娃的可人儿,眼神已经无光,望着他的目光与望向其他人的没有区别。
已经不抱希望了,或者,希望死了。
不企图改变现状,或者,现状本是如此。
她可能就不该出现在这里,或者,这里本就与她不合。
编织了美好的幻梦,打破和脏污起来也如此自然
……都,不是她期望的。
违背了她的期望,造成了伤害和痛苦,除了接受之外别无选择,她得在这里生活。
在这里生活,待在这里,困在这里,以及……
地域是局限的,但思维不会。欲念被放大,越过围墙,在学校之外还有别的手能够伸进来……
万念俱灰的、在绝望中封闭沉沦的可人儿,失踪了。
没有人再提起,没有人还记得,痕迹都消退不见了,只留下震惊怅惘的他。
华丽噩梦般的故事说到这里。
韵术麒叹息,目光重新落在她的面上,端详着:“你……怎么看?”
枯针没怎么想,连眉头都不屑于皱一皱。既然是疑问句,那么该要回应,以怯弱的姿态:“是——其他人的错吗?”
依然是模糊的夸张化的形容。雨晴珊的故事,该有多少个版本?不变的是悲剧色彩孤苦伶仃的主角特色。
“不是简单判断对错的问题。”韵术麒抓抓脑袋,又颓然放下双手,“当然,关键的错误都在我。既然你还在我面前,我就不会容许犯第二次错误,我不会让你再受到伤害。”
“我是怎么回来的?”迟疑着,轻轻吐露疑问。
如果对于她所不知晓的过去,可以肆意编造叙述得完整,那么对于她的出现,要怎么圆这个故事?若是信以为真……这自欺欺人的功夫确实上道。
韵术麒脑海中浮现出她出现在天台欲坠的情景,猛然打个寒战,目光紧紧地抓着她,语气郑重而漂浮:“我也,并不十分清楚。你突然就出现了,还是以那样危险的情景……还好我抓住了你。那个时候,你的意识并不清醒,所以之后的安排,我就自作主张了。”
干脆坦白呢……毕竟是双方都眼睁睁看着的事,再改成其他说辞,倒是贻笑大方了。
枯针便没有在这上面停留,都清楚的事,不必再问,说多了便是谎话了,谎话没什么意义:“自那之后,已经过了这么久呢……让你担心了。”
隐约记得是有带着她向有些权利的老师报备,但是过了这么久,那些人大概也不记得有自己这么个例外的存在。既定的规则之外的事,处理起来总是有些麻烦,甚至棘手的。若是装作忘记了,或没时间,不处理,便好。
她也没急着融入人类的管理体系之内。
自作主张……是啊,自作主张。连这个名字和身份也自作主张安排了,尽善尽美模样。如此迅速想出了一套说辞,堵住他人口,也让自己相信,实在了不起。
“如果一意孤行,会导致灾殃,我会学着听别人的意见。”韵术麒叹息着,眼神柔和低垂,“如果你有所要求,我会尽量满足。我不是你,所以你需要什么,直接告诉我,不然我还是会和从前一样没有长进。我所以为的好,不一定对你而言也是好的。我已经,明白了。”
缓慢而有力地说着,一字一句,由心底发出,终于是有个合适的能够倾吐的对象。
他会努力的。努力地,以合适的方式,对她好,尽可能的好。
一片赤诚。
枯针如此听着,不发表评价言论。
“你想知道的过去,如果你需要,我会慢慢的、一点一点地,重现予你。”
韵术麒注视着她的眼眸,温和缓慢地说,“一旦揭开,就不容许再盖上了。如果过程中你想起了什么、你感到痛苦,也不会停止。这是,你想要的吗?我不会恐惧,却不能确保你不会害怕。你知道,你确信,你会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