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秀听姜郁语气冷漠,心中多少有些失望,但她也知道以她自己的思虑和所为,她也完全没有质疑姜郁的立场,半晌之后,便只一声轻叹,不再言语。
阿依蜷卧在不远处,并没有睡熟,听到他二人说的一番话,心中百味杂陈。
第二日天还未亮,毓秀就被冻醒,即便姜郁已经把外袍脱下来裹在她身上,两个人靠在一起取暖,她还是冷的全身冰凉。m.166xs.cc
同样难熬的不止她一人,阿依人还未醒,人却在微微发抖,姜郁的嘴唇也冻得发白,另一边士兵们紧紧靠在一处取暖,失温的不适让每个人都不自觉地皱紧眉头。
近处的干草都被士兵们搜集烧尽,清晨又刮起风,过不多时,大家就都被冻醒了。
姜郁头重脚轻,浑身不适,见毓秀面色苍白,也顾不得自己,忙问一句,“陛下觉得如何?”
毓秀摇头道,“不碍事。”
两人相扶起身,阿依抖落了身上的沙土,吩咐为首的将领再派两人前去找路。
毓秀莫名诧异,从前阿依做决策之前,会礼节性地请她示下而后实行,方才却自己做了决策。
但这只是一件小事,她也没有过多纠结。
阿依与小将说完话,走到毓秀二人身边询问他们的状况,她看到姜郁面色通红,便问一句,“殿下是否身体不适?”
毓秀也觉得姜郁手上的温度高的有些不自然,她伸手去摸他额头,温度更是烫的吓人。
毓秀心一惊,“伯良不舒服吗?”
姜郁苦笑着摇摇头,“陛下不必担心。”
毓秀将身上的外袍脱下来披在姜郁身上,“伯良昨晚不该脱外袍。”
姜郁头晕目眩,只对毓秀敷衍地笑了一笑,以为回应。
毓秀扶姜郁重新坐回地上,将自己身上的外披也扯了披到他身上,姜郁起初还推辞,执拗不过毓秀,只好领受。
毓秀将阿依拉到一边,小声道,“这样等下去不是办法,昨日派出去的两人至今不见踪影,今日再派的两人也不知能否顺利回还,昨日战后,西疆军的几位将领便会四处叫人寻找郡主,这里距离当初遭袭的地方明明没有多远,两边却一直没有通上消息,我们恐怕已经陷入迷途之境。”
阿依凝眉道,“陛下的意思是,不再坐以待毙,趁着还有口粮与力气,向外寻找出路?”
毓秀看了一眼面色惨白的姜郁,点头道,“马匹喝不到水,支持不了多久,如果不趁着还有力气的时候寻路,只一味等待,恐怕真的要困死在这里。”
阿依思索半晌,劝毓秀道,“陛下担忧殿下的身体状况,关心则乱,才会急着想找路出去,但马迷途地形复杂,贸然找寻兴许会越陷越失,大队人马找来,我们反而会与其失之交臂。不如先等半日,若这半日派出去的人都没有音讯,再做打算。”
阿依是西疆人,毓秀不得不相信她的判断,点点头,转身坐回姜郁身边,将水袋里仅有的一点水喂给他喝。
众人等了半日,十分饥渴,有一些士兵的口粮昨晚就已经吃完了,马匹没有食物,又喝不到水,已经不同程度地表现出焦躁,正在毓秀犹豫要不要再向阿依提议动身寻路之时,她听到了远处传来的驼铃声。
半晌之后,众人都望见有驼队朝他们这个方向行来。
随行的骑兵首领走到阿依跟前询问其示下,阿依只叫士兵们稍安勿躁。
来的既是驼队,便极有可能只是来往的商客而非兵或匪,他们大可借以补给,商队之中若有识途之人,他们也可跟着商队离开这片迷途。
驼队越走越近,阿依不得不把之前的盘算尽数抛弃,因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布拉克一行。
怎么会这么巧,又在这里遇到他们?
毓秀与姜郁也觉得此事太过蹊跷,但马迷途是何地,百般寻找尚且不能会合,即便相遇也不太可能是刻意寻来。
布拉克一早就看到了阿依,也看到她身边人手不足,且每个人都很狼狈。
布拉克的两个同伴想上前与阿依打招呼,却被布拉克呼住,布拉克冷着脸越过阿依等人,牵着骆驼继续往前走,似乎并没有停下来与她说话的打算。
彼时阿依拒绝布拉克的态度甚是决绝,事到如今他以牙还牙倒也符合常理,只是他在过程中姿态摆的太过外显,让原本处在博弈劣势的阿依瞬间放松了心理上的负担,只觉得他简单直接的有些可笑。
布拉克的同伴也对首领闹脾气的作为哭笑不得,便不再顾及他,走上前对阿依施一礼。
对方主动施以善意,阿依也不好再用从前的态度对待这些人,寒暄过后,她就简单解释了他们现在的处境。
阿日希一声轻叹,“昨日与郡主分别之后,我们一直不敢走大路,生怕被埋伏在商道附近的匪兵发现踪迹,才会绕路走上这条迷路,谁成想竟会再次遇到郡主。”
阿依听出端倪,“这么说来,你们熟识这一代的路?”
阿日希不敢把话说死,却也没有刻意谦虚,“不出意外的话我们是可以走出去的,因为马迷途天然陷阱太多,来往的商队都不敢过分深入,好在我们队伍中有对地形十分熟悉的同伴,有他们带路,便能躲避兵匪,只是要走的路途比走寻常路远,会多花许多精力。”
毓秀走上前问一句,“分别之后,诸位本该动身前往南瑜,为何还会与我们走了相同的方向?”
阿日希淡然笑道,“这一趟出行遭遇飞来横祸,结了不该结的仇家,又折损了几个弟兄,剩下的人商量之后决定不再南瑜,到最近的城市脱手手上的货物,各自回家。”
毓秀似笑非笑地点点头,“原来如此。”
阿依笑道,“你们在西疆贩卖西域的货物,恐怕赚不到什么利润,何不向南往青州的方向走,或是向东往陇州的方向去,说不定会比向西行好上许多。”
阿日希摇头道,“入境申请通关文牒的手续太过繁复,若在边境的商道或市镇行走,通行更方便,若再深入西琳之境,我等恐怕会被当成北琼派来的奸细。”
他话说的像就事论事,但言辞之间却有一丝嘲讽的意味,分明是在影射阿依之前对他们的怀疑。
西疆人面面相觑,阿依面上闪过一丝尴尬。
毓秀却不为所动,微微一笑道,“西琳对来往的商客一向宽容友好,无论是谁,若当真是为生意往来,便不会轻易受骚扰,但若假借行商之名,行刺探消息之实,无论隐藏的多么天衣无缝,最终都会露出马脚,受律法制裁。”
她的语气很温和,措辞却有些激烈,话出口之后,便轮到北琼人不自在。
阿日希等人从前并没有正眼看过毓秀,只以为她是阿依随侍,北琼人之中只有布拉克曾好奇过她的身份来历,出言试探,之后他二人的对话被姜郁打断,他便没有再深究。
阿日希瞄了一眼靠坐在一旁闭目养神的姜郁,笑着问一句,“贵侍怎么了?”
毓秀与阿依对望一眼,点头道,“他昨夜受了凉,感染了风寒。”
布拉克原本牵着骆驼远远站在一旁,听了这一句,便从骆驼身上背着的包裹里取出一匹羊毛毯,送上前递给阿依,“之前送给贵上等的羊毛毯,诸位恐怕来不及带在身上,好在我们手里还剩几条,可以分给你们做御寒之用。”
现下的状况,阿依没有拒绝布拉克的立场,便笑着接过羊毛毯,开口道谢。
阿依与毓秀心里都明白,他们此时的受礼和之前的受礼意义完全不同,北琼人善意的价值也不相同,他们彼时送礼是为示好道谢,此时送礼却是雪中送炭,即便送的是同样的东西,期待的却是不同的回报。之后若结伴而行,便是西疆军处于劣势,毕竟迷路的是他们,识途的是北琼人。
毓秀拿羊毛毯将姜郁裹住,羊毛毯保暖效果非常,不出一会,姜郁身上就暖和了许多。
阿依正琢磨着如何对布拉克开口,他却已经主动提议道,“郡主若迷了路,不如和我们结伴而行,你们的马匹需要喝水,人也需要食物和其他补给,我们可以将吃用分给你们,再带你们去寻找水源。”
这人之前明明还在故作姿态地闹别扭,现下却表现的如此豁达,反倒让阿依有些不知所措。
不等阿依回应,毓秀已开口应承布拉克所请。
半晌之后,阿依点头,布拉克如释重负地展露一丝笑意。
动身之前,毓秀对阿依道,“我们派出寻路的四个士兵还未回还,是否要沿途留下记号,方便他们寻找?”
阿依正思索如何回应,布拉克在一旁冷笑道,“茫茫沙海如何留下记号,这一片地域之所以被叫做马迷途,不止是因为其地形复杂,也是因为四周的环境会随天气发生改变,难以识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