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语初点了点头,她之前就告诉过何娘子此事,何娘子笑道:“恭喜姑娘姐妹团圆,要不我去拜见下小楚姑娘?”
夏语初道:“她现在风尘仆仆的,带去洗漱更衣了,等她整理好罢。”
何娘子微笑着点了点头应了。
夏语初暗地里点了点头,何娘子倒也是个沉得住气的,因为鲁氏不喜欢她上课的时候,有个仆妇在旁边碍手碍脚的,夏语初去跟鲁氏上课,就没有带过她去,她就安静地呆在院子里,闲时做做针线,待夏语初回来时细心伺候,闲聊着说上几句话,丝毫不见焦躁不安。
夏语初就带了何娘子去小如的院子里,只见小如换了簇新的鹅黄色小袄,挽着两个抓鬟,显出几分清秀活泼,显得很精神,和初见时的风尘仆仆不同。
小如对自己这一身很满意,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摆了,正满脸喜悦地打量着她住的房子。
她还是第一次住这么好的宅子呢,虽说在夏府房子也很好,但她来伺候夏二小姐时,夏二小姐的房间已经被清搜过了,又被困于一室,哪里比得上此时一个人住一个院子。
见夏语初来了,小如就兴奋地拉着她让她看,何娘子笑眯眯地上前见了小如,小如回了礼,好奇地打量了她一会儿。
等何娘子下去斟茶时,小如悄悄和夏语初道:“他们问了我的身世,我就说了。”
夏语初点了点头,“嗯”了一声。小如又与夏语初道:“那个穆公子长得可真好看,要是……”她打量着夏语初,笑眯眯的,眼神中有些梦幻般的期待,在她心目中,穆公子那样的人物,才配得上夏语初这样好的姑娘。
夏语初正色道:“我们与穆公子有云泥之别,你不用胡乱猜测,惹来祸事。”并非她妄自菲薄,而是她有自知之明,而且,她也怕小如因此而惹来祸事。
小如楞了楞,她并不觉得夏语初哪里差了,但她还是乖巧地点头应了一声。
夏语初抬手摸了摸小如的发髻,道:“小秋,我有件事情要和你说。”
“唔?”小如抬眼看着她,见她神色慎重,神情也变得郑重起来。
“我托了穆公子替你寻个人家安置,只怕,我们是要分开来住的。”
“不要,”小如忙摇头,紧紧地拉住她:“我才不要和姐姐分开来住,你住那里,我就住那里,我要伺候姐姐。”
夏语初微笑:“傻话,我们是姐妹,哪来伺候一说?小秋,我既然带了你出来,就只愿你能平安长大,过两年说个好人家,相夫教子,平安和乐就足够了。”
小如听她说起婚嫁之事,红了脸,却还是摇头。
夏语初就皱了眉头,只望着小如,沉默不语。
小如慢慢地低下头去,虽然曾经同生共死,心理上对夏语初亲密了许多,她确实将夏语初当成了满心依赖的姐姐,但看着她变得端肃的眼神,她还是会不自觉地臣服和退让,如同她还是她的小丫鬟一般。
夏语初心里也有些酸涩,小如对她满心依赖,她对小如何尝不是有种依赖?虽然表面上她是强势的,但对亲情的渴望,是天然的。
日子依然继续着,夏语初依然跟着鲁氏学书画识字,下了课就跟小如、何娘子一道玩笑嬉戏,不让小如沉迷在离情别绪之中。
即使注定是分离,她也要让相处的日子是愉悦的,而不是酸涩苦涩的。
慕容归的动作很快,很快就选定了容四收留的一对老夫妻安置小如。
那对老夫妻是看守容四在都城的宅子的,无亲无故,也无子女,虽未入奴籍,却一心依附容四生活,性情也是老实敦厚。
如今容四替他们收了一个义女,两老夫妻感激之极,一再保证会将那义女当亲生女儿看待。
夏语初听得结果,还是比较满意的,那对老夫妻间接属于慕容的部下,若性情不可靠,慕容又岂容得下他们?何况,有容四看着,小如定然吃不了亏。
只是……小如成了那对老夫妻的义女,对慕容来说,何尝不是人质?
终究是互惠互利罢了。
那对老夫妻是希望楚秋能够在过年前赶到都城的,容四亦能理解他们的想法,他们夫妻两人都年近天命之年,孤零零地过了好多个年头了,若是以前也就罢了,此时有了一个义女,自然是渴望能够在过年的时候,享享天伦之乐的。
而慕容归也同意了。夏语初没有反对。既然楚秋成了他们的义女,那就近照顾楚秋,为楚秋生活百事操心的,就是他们了,能尽早培养感情,打好关系,不是坏事。
何况,夏语初在慕容归这里也不过是属下,是奴,又能顾得小如几分?
听得这个消息后,小如的眼圈就红了,拉着夏语初不肯松手,她知道这安排是为了她好,可是,她早已在心里将夏语初当成了最亲的亲人,想不到只相处了几天,竟又要分别了。
那一天是腊八的头一天,过了腊八,小如就要由人护送着到都城了。
夏语初为了慰藉小如,便决定与她一起过一个传统意义上的腊八节。
当天晚上,夏语初就向厨房要了大米、腊肉、豆腐干和大枣、莲子等各色干果,将材料都洗好了,泡果、去核、精捡,到了晚上半夜时分,起了两个炉子开始煮粥,一锅咸腊八粥,一锅甜腊八粥,细火慢炖。
何娘子和夏语初轮流看着炉子,小如困得抱着毯子直打瞌睡,却也不肯去睡。夏语初理解她的心情,也不催她,任由她在旁边一时睡一时醒地笑看着她们忙碌。
一直熬到第二天清晨,腊八粥才熬好,粥稠香浓,香气四溢,夏语初领着小如和何娘子,就在院子里祭拜了天地,然后用食盒分装了腊八粥,往各处送去。
鲁氏、容四,院内值守的人,甚至外院值守的随从,都分了一小盘子,最后才送往慕容归处,由夏语初亲自提着食盒,带着小如去了。
慕容归听得随从回禀说楚姑娘来送腊八粥的,怔了怔,就传了她进来。
夏语初笑盈盈地提了一个食盒进来,打开里面是两碗腊八粥,她笑着介绍:“一碗是咸的,这一碗是甜的。”又递上调羹。
慕容归盯着那两个小碗一会儿,接过调羹吃了起来,小如偷眼看他,见他吃得香,嘴角就露出了与有荣焉的笑容。
随从来问是否摆膳,他道:“不必了。”
夏语初没想到,慕容归竟然如此给面子,竟然将她送来的两小碗腊八粥都吃了。
其实,慕容归每年均能接到宫里送出来的腊八粥,只是天寒地冻,送到府里已是冷的,都城其他勋贵朝臣,也会往府里送腊八粥,他也知道自己的府里也同样会煮腊八粥相送,但他从未过问这些事,也从未吃过外头送来的腊八粥,这些于他而言,不过是个仪式而已。
谁知楚夏提着个藤制的食盒,用干净的棉布密密地将食盒裹了起来,里面盛放的两碗腊八粥,拿出来的时候,还是热热的,香气四溢,他突然就觉得胃口大好。
或许,这就是仪式和真心的区别罢。
夏语初在旁边笑着说起腊八的一些习俗:“听说民间这天还会施粥,是积德的……”
“那就派人去施舍一些罢。”慕容归淡淡地吩咐。随从就应了下去准备。
夏语初怔了怔,看了看连吃粥也动作优雅之极的慕容归一眼,抿着嘴笑了笑。
夏语初用食盒带了两碗自个煮的粥,和小如、鲁氏,还有其他几个抬粥的人去了庙会门口,那里已经摆了好几个施粥的摊子,摊子上挂了帘子,写了“赵府”等字样。也有一些寻常百姓家来施粥的,只一锅一摊,以家为户三、两个人在忙碌着。
其中最大的摊子,还是挂了“晋府”帘子的摊子,最热闹的也是他们的摊子,摆了好几口大锅,十几二十个仆从热热闹闹地忙碌着,围吃的人也多。
在晋家粥摊的后面还搭了暖棚,夏语初竟在里面看到了一个认识的人——她拿着从慕容船上顺下来的被子去当铺当时,遇到的那个晋三少爷。
他正站在暖棚里,看着仆从们施粥,面无表情。
她只看了一眼,就淡淡地移开了目光,晋凡书觉得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去寻时,却了无痕迹,他也就不再在意了。
还有几家人多的施舍摊,都是杭城有头有脸的人家。
夏语初她们的摊子是没有挂帘子的,虽有六七个人在忙活,却都穿得低调,混在寻常百姓的施粥摊中,一点都不起眼。摆起来后,也有一些讨粥的人三三两两地围了上来,在摆着的这些摊子里,算不得很热闹,却也不冷清。
因人多眼杂,夏语初和鲁氏几个女子出门时,都用布巾蒙了口鼻,只露出眼睛,也帮着施粥。
“姑娘,可否讨粥一碗。”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传来。
夏语初正好给一个人分了粥,听着耳熟,闻言抬头望去,果然就是任青瑾,正笑眯眯地看着她。
他着粗布衣裳,有些不合身,如果不是长相比旁人清俊些外,看起来并不起眼。
她抿嘴微笑,从自己带来的食盒里拿了两碗粥出来,笑道:“我这粥,是要吃两碗的。”
任青瑾笑着接过来,一一吃了,在鲁氏留意这边之前,转身而去。
夏语初只想到任青瑾人虽聪慧,却还年少,活泼爱闹,或许也会去粥会凑热闹,没想到他真的来了。
而任青瑾也只是抱着来看看的心思,他并不觉得夏语初会出现在施粥之处,但她出乎意料地出现了,虽然她蒙了脸,他还是认出了她,而且,他知道那两碗粥,是特意为他备的。
两碗粥还带着暖意,暖了他的四肢百骸,也暖了心胃。
街上有人家放了鞭炮,红屑夹杂着雪花纷乱,热热闹闹,繁繁华华。
腊八。(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