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二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他在暗示什么?
夏语初的思维不由被引向一个方向,难道他在暗示……慕容归喜欢她?
这般一想,慕容归清冷的面容也浮现在眼前,她自嘲地摇了摇头,她有何德何能?回想她与慕容归的接触与他的性情,她还真的没有傲娇到以为这个可能是真的。
那么,他又在暗示什么?
容四是因为寻慕容归禀告事务而经过水榭的,正看到夏语初用两只手夹着勺子在吃粥,可神情却有些心不在焉。
他还未靠近,夏语初就抬头看向他,嘴角沾着因手不便而粘上的米粒,将平日里与年龄不相符的沉稳安静冲淡,多了几分稚气。
不由微笑,他靠近站在桌前,弯腰掏出手帕递给夏语初,点了点她的嘴角。
夏语初接过拭去,赧然微笑。容四离开后,夏语初望着他离开的方向,微微笑着。
“公子。”着雨有些着急地唤静静坐在树枝上看向水榭的任青瑾,即使他一开始不明白为何自家公子要急着来杭城,不明白他为何要结交晋凡棋这样的人,此时他也明白了,不是为了功名,不是为了玩乐,而是为了……一个女子。
可是,就这样看着心上人你侬我侬吗?连他这个身边人都觉得心里堵得慌。
任青瑾看了他一眼,黑沉的眼眸里有他不了解的情绪:“你记得当年我们在山上,看到的那些求偶鸟雀吗?”
当然记得,当年公子在山上学艺,他伺候公子,山中多鸟雀,每年春天,那些鸟雀们围着一只雌鸟争奇斗艳,上蹿下跳,就为了得到一只雌鸟的青睐。
可是……他想象了一下任青瑾和容四化身鸟雀、张开羽毛上蹿下跳的样子,立即抖了抖,打住自己的思绪。
“师父说,那是鸟雀们各凭本事,公平竞争,可是,这次,没有公平。”任青瑾道,平静的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他不解地看着任青瑾,他却已经跳下了树,扬长而去。
都城里弹劾慕容归的折子太多,但晋家与莫维勾结又是事实,这样说起来,慕容归又是立了功的。
皇上的态度却耐人寻味,他将那些折子都先按下不提,降旨任命慕容归为钦差,带人彻查晋府一案,待案清后再论功论罚。
曾经任教夏语初的女夫子鲁氏也在行宫里,夏语初见到她倒是有些高兴的,她在这世上的熟人并不算多,何况还有师生之谊,不过鲁氏很忙,并没有多少功夫见她。
夏语初的手指看起来伤得很可怕,却都是皮外伤,过了几天就好得差不多了,已经拆了厚厚的绷带,只需薄薄地敷上药即可。
慕容归虽是钦差,看起来却闲得很,别人忙得团团转,他却有空涂抹丹青,下棋饮茶。
或许是太闲了,这两日他还召过夏语初几次去下棋。夏语初是个棋迷,自然是欣然前往。
毕竟是跟在慕容归身边,消息传到她耳朵里倒也快得很,晋承宣欲吞毒自尽却被及时阻拦了下来,此后受尽严刑拷打,倒是硬气得很,几日未曾吐露半句真言。但唐氏却受不住拷打,很快就招供了。
原来晋承宣是莫维皇族一旁支之人,生母是大璟人。三十多年前,莫维诸皇子为了争斗宝座,明争暗斗,晋承宣受当时还是三皇子的莫维现任国君指派,从莫维倒腾货物到大璟买卖,以筹军资。
晋承宣却是个商界奇才,来到大璟后就发现了不少商机,因此暗中通信莫维皇子,他改名换姓在大璟安居,以商户名义入市,挣的钱除了晋家在大晋的开销打点外,秘密运往莫维交予三皇子。
唐氏一家却并非莫维人,而是大璟之人,但其早在三十多年前,就被三皇子收买,为结成盟友,还将唐氏嫁与了晋承宣为妻。
为取得三皇子的信任,晋承宣原待将嫡长子送到三皇子门下做质子,但因唐氏不舍亲儿,晋承宣便将相隔三天出生的庶子当成嫡子送往了莫维,那个庶子就是邬太姨娘的亲生之子。而晋凡棋却是实际的嫡长子,对外称是庶长子,被送走的儿子只当成是夭折了。
本想瞒天过海,但不想邬太姨娘虽因难产生完小孩后甚是虚弱,却认出了晋凡棋并非自己亲生之子。
晋承宣念邬氏年纪轻轻随他私奔,又确对邬氏有几分感情,便留了邬氏性命,以送走之子的安危威胁于她,令她禁口。
十年后,三皇子凭借晋承宣资助之资一举夺下帝君宝座,对晋承宣留在莫维一支家人也极为恩宠。
但晋承宣一来舍弃不下他在大璟打拼的商业帝国,二来莫维多年内斗,国库空虚亟待充盈,新登基的莫维帝君也命晋承宣继续在大璟经营,将巨资注入莫维国库,这也是鲁氏无意中发觉晋府巨额资财每一两年就会莫名失踪的原因。莫维国君利用这些钱召兵买马,国力日益强盛,这些年来边界屡有异动。
此外,晋承宣利用晋家的大笔财富,大肆行贿,许多官员沾身,此案牵扯的可并非简单的通敌,更是牵扯大批官员的吏治大案,甚至牵扯到某朝堂二品大官。
一日,正与慕容归下棋,却有人求进慕容归有要事求见,夏语初避至隔间。
待来人走后,夏语初回到室内,慕容归看了她一眼,道:“晋家逃走的两个公子,晋凡棋已抓获,晋凡诗仍在逃。”
平淡的语调,却令夏语初的心提了起来,听得晋凡诗仍在逃时,她心里竟微微松了口气,或许罢,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她站起来,跪下,轻声对慕容归道:“属下在晋府曾承过几个人的情,若证实他们是无辜的,能否给他们一条生路?”
慕容归望着她,淡淡道:“你身为将晋家打入地狱的奸细,竟为晋家人求情,真是有趣。”
“属下知道我不该说这话,但是……”她抬头望着慕容归淡漠到令人心下生冷的眼神,一阵凉意从心底浮起,就算他有保住晋家人的能耐,她又该用什么理由才能说服他呢?心头浮起绝望,却突然想起容二前几日说与她的那番话,神使鬼差地,她接着说道:“就算晋家落入牢狱之灾是咎由自取,也是有无罪之人无辜受牵连,虽说我天朝自有神明庇佑,这些乱国扰国之事不会长久,但晋家的败落毕竟与我有关,若因我之故,致无辜之人丢了性命,属下实在良心不安。”
她重重磕头,继续道:“属下也不敢贪心,只想救下几个熟识之人而已,邬太姨娘乃邬道善之姑母,在晋府也将我这冒牌的邬易儿当子侄看待维护,晋妙君与晋妙心虽是晋承宣庶出之女,但待字闺中欲嫁往别家之女,晋承宣定不会让她们知晓此等秘密之事,她们对晋府之秘是一无所知,晋凡书对属下有恩,虽是晋承宣之子,却流落民间多年,如今才回晋府不过一年时光,也是不知情,还有我在晋府的丫鬟秋芹,我曾答应她若不叛我,我便护她全家老小平安,她还曾得殿下赞一句是好苗子。”
她替晋家人求情,其实并非易事,晋家之事牵扯过大,甚至引起了官场的大地震,朝野上下无不瞩目,已非慕容归这个钦差能做一言堂之事,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被人抓住把柄,当同党处理。
不知过了多久,夏语初听得他道:“起来罢。”
“求殿下答应!”夏语初依然俯着身子道。
“你是在逼迫我吗?”
感觉有冰冷的目光落在她的后脑勺,她不敢抬头:“属下不敢!只是属下的一点不情之请。”
长久地没有声音,久到夏语初都要绝望了,突然觉得自己方才竟然相信容二表达的潜意思很幼稚,竟然想利用自己那一点误解的恩宠感去博取慕容归的怜悯,是疯了吗?
听得慕容归道:“起来罢。我亦只能见机行事。”
夏语初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猛地抬头看他,却见他的眼眸里依然清冷淡漠,心头的激动顿时淡去,低下头,恭顺应道:“是。”
又磕了个头谢恩,才站了起来。有慕容归这句话,已是意外之喜,她又怎敢再逼迫?又凭什么敢逼迫?
鲁氏近来忙碌,唯有在她向慕容归禀报公务时,有时待在慕容归书房内的夏语初才能见她一面,却无时叙旧,此时她觉得自己此时伤已大好,若再不去拜见鲁氏亦说不过去,于是在一日傍晚,揣度鲁氏也该收工歇息时,她便独自去了鲁氏处。
因慕容归德心腹不少见过夏语初,因此她一路行来并无人阻拦,推开鲁氏的厅门,却发现她并未在屋内,夕阳下,桌上的纸张有些凌乱。
夏语初正想退出来,鲁氏却进了门,笑道:“哟,楚姑娘来了,我方才更了个衣,竟未相迎。”
夏语初行礼:“夫子客气了,弟子拜见夫子。”
鲁氏笑着摆手:“你客气了。”引了她进屋。
“夫子如今尚忙?”
“刚忙完,咳,总算是将这些账目理清了。”鲁氏笑着,开锁从暗格里翻检了一下纸张,抽出一本薄账本递给夏语初:“这是晋府账目上的数额。”
夏语初细看,惊呼:“竟如此之多?!”
鲁娘子道:“可不是。”
夏语初一番,却发现下面还有一本账目,便也翻了一下,看不多时,却顿时心头一凌,她抬头迅速地看了一下鲁氏,鲁氏正扭头看她,往纸上看了一眼,似乎脸色变了一变,迅速却又不动声色地从夏语初手里接过纸张,笑道:“如今也该快用晚膳了罢,楚姑娘是与我一道用?”
夏语初笑道:“我就蹭饭来了。”
鲁氏笑着,唤了宫女传膳,两人都对方才之事不提。
夏语初心乱如麻,鲁氏之前给她账目与后一张账目是不同的,相差数额巨大。她想到了一个问题——假账!
而鲁氏是替慕容归办事的,慕容归昧下晋府巨额资产,又是为何?
且她并不信鲁娘子会无意将将这秘密透露给她,而似乎是有意为之,而她,为什么要让她知晓如此大的秘密?
不知为何,她心头莫名地闪过她第一次学骑马时,与容四被困的那个迷阵,那个迷阵,又是为了守住什么?
她觉得自己似乎窥见了什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