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语初被关之事极为隐秘,知道的人极少,但关注着容三归来的容四还是知晓了,他去求容二救她。
容二冷冷地盯着他道:“容四,你如今应该在淮阳,为何还在都城?你竟为了一名女子擅离职守?!我不会为她说什么的,你也不许说什么,回去罢!”
容四起身便走,容二一把抓住他,压着声音喝道:“容四!你去哪儿?!”
容四侧过身子,并不答话,容二放手冷笑:“如果你想害死她,害死你自己,就去告诉王爷罢,告诉王爷,他最贴身最信赖的侍卫早就知晓此事,却伙同她一起隐瞒着他,将他当成傻子一般欺骗着!告诉王爷,他最亲密的属下与他的曾经的未婚妻相恋!告诉王爷,他的属下在惦记着他将纳为妃子的女子!”
容四缓缓地转过身,眼中有深切的悲伤。
容二望着自己当成子侄一般培养大的容四,心一软,叹了口气,道:“你不用为她担心,你的理智哪里去了?你想想被蛇吃掉的肖肖,想想被五马分尸的雾岗十侍卫,想想被灭族的钱公公……若是王爷真想要让楚夏的命,以他的铁腕手段,会只将楚夏关起来?会只将楚秋软禁?甚至于连她的贴身婢女也各打了三十板子关押?如今他只动夏家,却尚未伤及她和她身边的人,为什么?你若出面,反而将事情弄糟。”
容四显然被容二说动了,却还闷声道:“王爷也一向沉得住气,会不会是秋后算账?”
容二一滞,想了想,却断然道:“不会!”他竟从未想过这个可能,心里就是觉得不会这样:“楚夏身上有许多令人不解之谜,可是殿下竟然不肯再追问,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
容四摇了摇头。容二叹了口气:“我也不明白,但我知道,既然殿下如今不肯追究,那以后,他也不会因这些杀了她。”
两人一起沉默,好一会儿,容二叹息道:“每当遇到我竟没想到王爷对楚夏情深如此。”
一天,洞口微微一响,一道亮光照了进来。
“楚姑娘、楚姑娘……”阿九趴在洞口叫着。
夏语初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眼睛长期处在黑暗中,令她适应不了光亮,她微微捂住眼睛,唤道:“阿九?”
阿九却没了声息,夏语初好一会儿,才试着看了看那个洞口,可是,阿九背着光线,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怎么了?被我吓到了?”夏语初轻笑起来,那么多日关在黑暗中,连洗漱都不能,她如今大概比鬼魅差不了多少吧?
“不,”阿九的声音明显带着哭腔:“我只是……”
夏语初心中一暖,笑道:“我好好的,没事,你怎么来了?可别为我连累你了。”
“没事,”阿九道:“我就来看看你,没别人知道的。”
“才怪。”夏语初喃喃道:“以后别来了。”
“嗯。”阿九道,却没有离开,他捡着王府里的事情,说了几件,可是说着说着,却说不下去了,只能沉默。
“阿九,我问你一件事情。如果你的未婚妻失贞了,你是愿意还娶她,还是宁愿她死了?”
“我宁愿她死了。”阿九不加思索地道。
“是吗?”夏语初苦笑了一下,或许,这就是古代男人普遍的思想罢。
“我,我走了,下,下次再来看你……”阿九却突然意识到什么,有些惊慌失措的样子,哗一声拉上铁窗就跑了。
“唉,看来把他吓坏了。”夏语初摇了摇头:“我不该问他这个的,果然是关久了脑子都生锈了吗?”
夏语初庆幸自己前世的经历,和这辈子的训练,让她能够熬过这些时间,可她想,如果慕容归打算将她关一辈子,她一定会疯掉的。
幸好慕容归显然并未打算让她疯掉。
那天门被打开了,天色阴沉沉的,夏语初还是眯着眼睛站了起来。
“姑娘。”一个人影扑了过来,声音听起来似熟悉又似陌生的,果然在黑暗和孤寂中是度日如年,算来也只有一个多月时间,她竟然不太分辨得出熟悉之人的声音了。
“希衫?”
“嗯。”闷闷的鼻音:“姑娘,我是来接您出来的。”
“出……去?”夏语初觉得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就这么放她出去?太不可思议的感觉,令她想到了另一个可能:“这是我们最后一次相见?”那等待她的死法是什么?
希衫立马知道了她的疑惑,忙笑道:“是真的出去,姑娘,你没事了。”
“是吗?”太久的等待和忧虑,
“帮我整理仪容。”夏语初道,向希衫讨了帕子细细地擦拭干净脸,希衫虽不理解她为何不快点逃离这个地方,却还是替她打散头发,重新梳理了一番。
夏语初问道:“你们怎么样?楚秋呢?”
希衫道:“我没什么事,秋芹伤还没好,在养伤……没什么大事,就是打了三十板子,下手也不重,我有武功,恢复得快。我没听到楚秋的消息,你别担心,我们都没事,想来楚秋也没事。”
“我还是连累了你们。”夏语初道:“对不起。”
引得希衫忙摇头,当初楚夏收监,希衫只觉得魂飞魄散,只觉得命不久矣,而更令她胆战心惊的是会有怎样惨烈的死法在等着她,当知晓只是挨三十板子后,她心里剩下的唯有庆幸而已。
夏语初笑了笑,将帕子盖在眼睛上,道:“你扶我出去罢。”又向希衫解释:“我许久没有见光,一出去不能见强光,会伤害眼睛。”
希衫乖乖地点头,将她扶了出去。
一出地道口,夏语初即使隔着帕子,也能感觉到光线,感觉到新鲜的空气,她像一个饿了许久的饕鬄一般,狠狠地吸了一口气,嘴角露出由衷的笑容。
行了一段路,她突然停了下来,脸转向一个方向:“景王殿下?”
说来奇怪,在黑暗中,她似乎忘记了很多东西,可是,此时隐约闻见那熟悉的淡雅清香,却如刻在她的灵魂中一般,令她瞬间察觉。
轻微的脚步声传来,却是远离。
夏语初笑了笑,由着希衫带着她往另一个方向行去。
重新沐浴更衣后,夏语初终于觉得自己活了过来,她已经能摘下覆在眼睛上的手帕了,看着眼前熟悉又似乎陌生的一切,不由得摸了摸那雕花的窗棱,道:“山中一日,世上一年。”
“是么?”夏语初的淡然态度,已经令希衫等人也跟着放松了下来,此时听见她这般念,希衫就忍不住笑着道:“那咱们可不是三十多年没见面了?”
“可不是?”夏语初笑道:“以前不明白度日如年是什么感觉,如今可算是体验了一番。”
希衫还想说什么,看向门外,忙跪迎了下去:“王爷。”
夏语初回头,只见慕容归站在一边,静静地望着她,她行礼:“殿下。”
慕容归上前,希衫看了看两人,退了出去,夏语初等了一会儿没见他唤她起来,自己便站了起来:“殿下,好久不见。”她笑着,顺手就斟了一杯茶给慕容归。
这个女人受过一番折磨,竟然变得更无所畏惧了,慕容归微微皱眉,手却已将茶接了过去,饮了一口放在桌上。
他不语,她也不说话,只静静地看着他。
或许是因为在黑暗中待久了,她的肌肤白得有些近乎透明,身子益发的瘦削,如风中一片单薄的柳叶,慕容归只觉得心似乎被什么狠狠滴捏了一下,痛得眼睛一酸。
他忙移开目光,却听得夏语初道:“王爷,您瘦了。”
慕容归忍不住回头瞪她,她却只是笑嘻嘻的,他侧过脸道:“连云郡主——如今是连云公主,将到新月国和亲,她请求由你陪同她前往。”
“我要去和亲?”夏语初觉得自己转不过弯来。
“你?尚无资格。只是路上陪同她。”慕容归冷冷地道。
“哦。”夏语初应了一声,拖着声音,不知道是庆幸还是失望。
慕容归又忍不住想瞪她,深吸了口气,转身就走。
“陪同连云公主前往的大臣是谁?”夏语初问道,但慕容归没有回答。
希衫闪了出来,向慕容归离开的方向指了指。
夏语初点了点头,抿着嘴微微一笑。
新月国与大璟相邻,与莫维也相邻,国力颇厚,一向是大璟和莫维尽力争取的国家。
要说连云郡主去和亲突然想起她,要她陪同,她不信,或许,促成此事的是任青瑾,而慕容归就这么顺水推舟地答应了。
小如只是因为被软禁受到了一些惊吓,见到夏语初后又哭又笑,但很快就恢复了爱笑爱说的性子。
连云公主和亲的事情准备得极快,一个月后,就是出发的时间,除了作为皇家亲眷送行的慕容归,另还有一个担当使者的礼部左尚书李为。
此时已是深秋,草木枯黄,离开都城的时候,皇上龙体抱恙,太子没有出现,只有德妃坐在凤撵里,身边陪着念如云的双亲,领着一群大臣们送别。
德妃是真心疼念如云,数度哽咽落泪,念如云的父亲还说些为国尽忠之言,她的母亲却只陪着德妃落泪。
很是磨蹭了一会儿,和亲队伍才开始出发,而德妃还特意唤了夏语初过去:“你与连云年岁差不多,一路上你多陪陪她,多开导开导她……”吩咐了一堆,夏语初恭敬应了,将要离开时,德妃又唤住她,沉默了一会儿,屏退左右,道:“景王待你乃一片真心,你莫负了他。”
夏语初心想,那是因为德妃娘娘您不知道夏二小姐之事,却只恭敬磕头,将要离开时,却要听德妃道:“他如今缺的是子嗣,你需尽快为他诞下子嗣。”
夏语初愕然了一下,只当害羞一径低着头,并不回答,德妃就让她告退了。
德妃果然是景王党,而派景王送连云去新月国和亲,看来并不是寻借口将景王远远调开,以削减景王的势力,而是给了他拉拢新月国的机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