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容四并未听清夏语初含糊的话语,低头问道。
夏语初没有答,她低头浅浅地笑着,那笑容却漾出别样的温柔欢喜。容四只觉心动神摇,他不禁低下头,在她乌黑柔顺的发上映下极轻的一吻,近乎虔诚的怜惜。
“姑娘。”这时,希衫低低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含着催促之意。
夏语初和容四对视了一眼,在对方的眼里看见了那个小小的自己和眼中的不舍。
“晋家的事很快就会了的。”还是夏语初笑着推他:“你回去罢。”
容四深深地望了她一眼,点了点头,转身开门出去,夏语初跟着出门,在他身后向他挥手微笑。
希衫远远地站在院门外,只看见一片桃红的衣角在花木后。
容四的脚步顿了一下,看向高处。夏语初不解,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任青瑾坐在一棵树上,微低着头,一动不动地看向他们。
容四只停顿了一下,就向任青瑾拱了拱手算是招呼,快步从院门离开。
太阳从一片小小的浮云后露出了真容,夏语初站在太阳下,眯眼看向任青瑾,因为光线太过热烈,她看不清树上任青瑾的神色,却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凝在她的身上,树上有风吹过,他的衣角发带逆光轻扬,仿若带着几分寂寥。
她向任青瑾笑了笑,点了点头,正要转身回房,任青瑾却从树上跃下,动作如大鸟般轻快灵动,借助着树枝的弹性,从树到墙,再从墙到地上,几个起落,借力而行,一眨眼的功夫,已经站在夏语初的面前。
夏语初望着他靠近,张了张嘴,却一时竟找不到话语。
她未语,任青瑾也未动,只那么静静地望着她,黑沉的眼眸里,看不出任何喜怒情绪,连他那惯常的吊儿郎当的气息都消怠不见。
希衫探头张望,目光游离在两人之间,目露好奇,却在对上夏语初清冷的眼神时,飞快地“嗖”地缩了回去,再未露面。
“任公子,有何指教?”夏语初微笑,却觉得自己的笑容微微有些僵硬。
任青瑾依然定定地望着她,面无表情地问道:“你喜欢容四?”
夏语初看着他,一时没有回答。
“你,喜欢容四?”他又问道,带着少年人的倔强和执拗,眼中暗光流转,含着她看不明白也不敢看明白的情绪。
“是的。”夏语初静静地望着他,平静地道。
任青瑾定定地望着她,面无表情,仿若没听懂她说的是什么,隔壁院子里有动静传来,他忽而笑了起来,宛如寻常道别的样子:“我先走了,再会。”起势跃过后墙,很快已从树上遁去。
夏语初慢慢转身,从烈日下站到避日的廊下,那忽然而来的清凉,令她晃神了一下。
希衫从院门处探头出来,低着头,低声道:“姑娘,你还是回房去躺一躺做个样子罢。”
夏语初点了点头,无声地进了房内,关上房门。
希衫看了看那道房门,又看向不远处那棵树,树上已无人,风无声地掠过树梢,翠绿的树叶折射出碎亮的细光。
她想起了方才容四和夏语初一前一后出来的表情,两张年轻的脸上,是她从未见过的神采飞扬,是别样的温柔绻缱。
过了好一会儿,或许是炎炎夏日午后慵懒,晋太夫人那边虽已起身,却没有出门的意思。晋妙君也起了身,到唐氏房内说闲话解闷。夏语初这才掐着时间起身,也去了唐氏的屋子。
唐氏正歪在凉榻上用道观送来的冰镇过的葡萄,晋妙君在榻前坐了,亲自将葡萄剥好,用手帕托给唐氏用,一边低声细语地笑说着什么。
见夏语初来了,唐氏便招呼她在旁边坐下用些瓜果。夏语初笑着应了,刚落座,听得门外一阵说话声。
唐氏看了许大娘一眼,她便急步,将房门半开,问了几句什么,再回来时,她脸上的神情有丝异常,匆匆行至唐氏身边,低声回到:“方才府里来人了,说大太太没了。”
夏语初有些意外,晋妙君也怔了怔,放下葡萄,将手拢在膝盖上放着。唐氏手顿了顿,细细地吐出葡萄籽,欠了欠身,丫鬟忙上前将她扶了起来。她伸手取过丫鬟递过来的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手,叹息一声:“唉,她也是个没福气的,病了这段时日天天延医请药,终究没有养好。”转身向屋内悬挂的玄女娘娘图号了个礼,一脸悲悯:“无量天尊。”
晋妙君目光闪了闪,旋即垂下视线,面无表情。
唐氏看了她一眼,又叹了口气,摆了摆手:“回去罢。老大媳妇也在晋家好几年的功夫,为这个家**不少心,我这把老骨头少不得得亲自回去打点打点,虽是没福,也让她走得风风光光。”
许大娘忙低声应了,转身出去吩咐备好马车。
回去的路上,夏语初与晋妙君同车,一路上,晋妙君掀开车窗帘,倚着窗望着窗外,面无表情地静默,夏语初也无话可说,一队人马的气氛就显得有些凝重。
杨氏的葬礼办得甚是隆重,热闹虚华,银子流水般地使,平头百姓看的咬指咋舌,都道晋家厚待媳妇儿,杨家来了人也无话无说,相互哭了一场,悼唁的宾客车水马龙。
整个晋府都忙乱了起来,作为客居的夏语初却是最闲的,她行走在花园内,心里惦记着晋承宣的那个书房。
他在书房内秘密会见莫维人,未必就不会在书房内放置一些重要的东西。
远远的看见一个人行人,这条道却是条单的,避不过去,却是晋凡棋一身白衣行至,他脸上有些劳累的疲倦,眼神却很淡漠,没有什么悲切之色。
夏语初向他行礼:“大公子,节哀。”
晋凡棋看了她一眼,窥着她叹了一句:“可惜了。”便直接越过她身边,匆匆离开。
对于晋凡棋的冷淡漠然态度,夏语初虽感轻松,却也有些意外。若非容四的人已经查出杨氏所服之药有问题,她简直会觉得那是他因亡妻悲伤过度。
不过转念一想她就明白了,因为她是已经定给了陆安伯小舅子的棋子,虽晋凡棋未得到她,可晋凡诗也一样没有,少了这对比和竞争,他对她的兴致便消散了不少。
夏语初不由笑着摇了摇头。
“你笑什么?”刚好行至岔路,晋凡诗从岔道上行来,也是一身素净,手里却抓了一把销金扇摇着,一脸好奇地问夏语初。
夏语初打量了他几眼,道:“四公子倒闲适得很,不用去前头待客吗?”
晋凡诗叹了口气,扇子用力地扇了两下:“怎么不用?我才刚找了借口溜了出来,如今三哥一个人在那儿应付着呢。”
夏语初笑了笑,正要道别,晋凡诗却道:“打小大嫂就与我不亲近,除了对面招呼,几乎没说过几句话,这几年来更甚。她年纪轻轻的去了,我亦叹息,却无法悲切,如今要在人前作出那悲切的模样,还真是累得慌。”
夏语初讶异地回头看他,却见他眼神干净而无奈,年轻的脸上还带着些微的稚气。
“小蹄子,作死呀,快些儿!”远处有婆子在骂端着瓜果步履匆匆的的小丫鬟,着急上火得恨不得跑起来,一对对的丫鬟小厮急匆匆地行走在花木森森,雕栏画栋间。
夏语初猛然想到一个她潜意识里一直在回避的问题,若是晋承宣外通莫维皇族的事情是真的,若是晋承宣被定罪,这个如今烈火烹油般热闹的晋府,还存在吗?这些人,还存在吗?
她睁大了眼睛,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那些喧哗的人声和优美的花木庭院如突然被无形的介质隔离拉远了一般,遥远地热闹着,如画幕一般不真切。
“三哥,你怎么来了?”晋凡诗抱怨完,就看见晋凡书走了过来。
晋凡书疲惫地摸了摸额头,刚想回答,却看到了神色仲怔,略带惊慌的夏语初,他立马将心思转道了她身上:“邬姑娘,你怎么了?”
“咦,你怎么了?”晋凡诗也发现了她的些微异常,诧异问道。
夏语出回头,对上兄弟俩匆忙关切的眼神,她张了张嘴,却觉得嗓子发涩发干。
“没、没什么。”她道:“怪热的,你们去忙罢,我先回去了。”福了福转身离开。
晋凡诗道:“她是不是有什么事?”
晋凡书摇了摇头:“不甚清楚。”
晋凡诗皱了眉,恰好看见冬雪从一边走过,便唤了她过来,直接向她打听:“邬姑娘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冬雪怔了怔,抬头看晋凡诗,他微微皱着眉,目光专注地凝视着她,身后那湛蓝的天空,衬得他脸庞如玉,年少俊挺。
她蓦然觉得自己的心被什么击了一下,快速地跳动了起来。
晋凡诗见她怔怔地不回答,不耐烦起来,催促道:“快说!”
冬雪惊醒,低下头,脸上悄悄浮起红云,想起晋太夫人对她说的话,邬易儿是要嫁给陆安伯的小舅子的,而她是要跟着邬易儿过去,等过上一两年,也开了脸给那男人做妾,若邬易儿听话,便帮着她固宠,若邬易儿不听话,则凭着自己的容颜勾搭那男人,晋家帮着她架空了邬易儿,依然替晋家卖命。
可是,自己年纪轻轻,貌美如花,为什么要去伺候那大腹便便的老头?为何不可以伺候这般年轻才俊?
她咬了咬牙,低头道:“或许是因为邬姑娘正在议亲之事。”
“议亲?”晋凡书和晋凡诗皆吃了一惊,相互对视了一眼,这段时日,晋承宣给了他们好几件事务,白日里都在外头忙着,竟没有听说过邬易儿议亲一事。
或许,也是晋太夫人瞒着他们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