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师之事情,我已经打听了,”任青瑾道:“你记起以前的事情了?”
“没有,”夏语初摇了摇头:“只是觉得奇怪,试探了一番。”
任青瑾并未追问,只点了点头,全然地信任:“那琴师名孟宣,我令人画了画像令人相认,确实东阳夏家的琴师孟泊。只是我没有抓住他,他前一天就离开了都城,他搭了商船南下,我已派人追寻,想来这几天就会有消息了。”
夏语初点了点头,只要那琴师孟泊不惹事,不暴露她的身份,也并非非杀他不可。
她想起昨儿念如云说的话,便向任青瑾问道:“我与从前有什么变化么?”
“变化?”任青瑾疑惑地道,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笑道:“更漂亮了,更……有风韵了。”
“呸。”夏语初转头不再说这件事,任青瑾喜欢她,俗话说情人眼里出西施,他的话并不能说明什么。
自己真的变了么?
用过早膳后,任青瑾还有其他事儿要忙,便先告辞离开了。
夏语初便去了柿子巷,才一敲门,就听得小如欢快的声音喊着:“来了来了……”便冲过来开门。
夏语初并未提前告知小如她来此处,小如却似乎早已知晓她会来一般,才会这般急冲冲的不假奴仆之手,亲自冲过来开门。
除非,小如等的人并不是她。
门“哗”地一声被打开,小如怔了怔,欢呼一声就扑了上来,将夏语初抱住:“姐姐你怎么来了?”
“小秋。”她亲昵地揉了揉小如的头发,笑道:“方才在等人?”
“是,容四哥和嫂子回都城了,已经派人传了信回来,今儿就能到家。”小如高兴地说着:“难怪阿娘说今儿一早就听得喜鹊叫。”
她如快乐的蝴蝶一般,也不用仆人动手,自个奔来跑去地给夏语初张罗点心清茶,最后夏语初不得不抓住她的手拉着她在身边坐下来。
小如也意识到自个的失态,有些不好意思地羞涩笑道:“姐姐,你看我都高兴傻了。”
“他们是回来常住?”
“哥哥是送嫂子回来的,嫂子有了身孕,在杭城只得一个厨娘照顾,在都城有爹娘还有我,毕竟比较方便些。”
夏语初垂了垂眼眸,方笑着问道,“就那么喜欢嫂子回来吗?”
“是,嫂子回来了,可就有人陪我了。嫂子也比我们大不了多少,平日里一起做做针线聊聊天也是极好的,家里也热闹些。”她欢喜地笑着,叽叽喳喳地说着话。
她不是都城本土人,认的干爹干娘也是容四收留的孤老,虽生活过得安逸舒适,可未免孤独。
就是那么单纯的原因?夏语初望着小如一脸期待的神情,心酸了起来:“是姐姐疏忽了,没有常来看你。”
小如忙摇头:“姐姐,王府岂有那么容易出入的,你每次出来都得讨了对牌才行,可不怪你,只要你好好的就行。再说我如今的生命和生活,可都是你给的,我又怎会如此不知足?”
夏语初望着小如,点了点头:“好,姐姐会好好的。”
突听得门外传来敲门上,小如飞奔开门,唤道:“容四哥。”
容四的目光穿过庭院,落在正搁下茶杯,站起身的夏语初身上。
无数惊涛骇浪归于平静,都在这一眼遥遥对视中。
“秋妹妹。”一个柔美的女声响起,从容四身后闪出一个人,也看向院内:“有客人么?”
夏语初的目光落在那女子微微鼓起的腹部上,虽早有心理准备,心里还是如被什么东西轻轻捏了一把一般,移开目光,微笑道:“这位就是嫂子罢?我是楚秋的姐姐。”
她迎了上去,向容四微微一福,甚至没有多看他一眼,扶了那女子进屋,一路上轻声细语询问她车马劳累是否辛苦等寒暄之语,又问她身孕几个月了之语。
老夫妻俩也乐呵呵地迎了出来,一时院中满是欢声笑语,只有容四沉默地领着仆人,从马车里往下搬东西,只是他平日里亦寡言,并没有人觉出他的异常。
又一起动手将蒋氏住的房间安置好,虽然房间早已打扫干净,但将东西一一摆好,安置好蒋氏带来的小婢女,蒋氏又给每个人分发了礼物,不知不觉便已到午膳时间。
说说笑笑,气氛极好地一起用了午膳,蒋氏在于她们说笑间,时不时地往容四的碗里拣些菜,笑道:“他呀,就是个粗人,若不顾着他,白饭他也能吃个饱。”语气中满满的恩爱宠溺。
容四一径沉默,小如是闺阁女子不好开口,两夫妻俩是憨厚人,也只是笑眯眯地看着他们点着头,席间倒一时静了下来。
夏语初只得笑道:“还是嫂子疼他。”
容四的手顿了一下,蒋氏娇羞笑着,夏语初转了话题。
用过午膳后,烈日炎炎,易令人困倦,说笑一阵后,蒋氏先告了乏去了歇息,接着老夫妻两人也告了乏,夏语初躲进小如的房间,与小如头碰着头说了半晌话儿。
老仆人坐在屋檐下打着盹儿,容四站在廊下,他武功高强,听力甚佳,隐约听得夏语初和小如细微的私语和低笑声,手指不由蜷缩成拳。
慵懒的午睡后,夏语初简单洗漱了一番,便告辞离开。
容四也要到王府觐见,正好顺路,便弃马坐车,将夏语初也捎带上了,夏语初想着推脱未免显得矫情,还不如大方一些,就没有拒绝。
马车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厮在赶车,容四向夏语初介绍:“这是李信,打小就是在侍卫营长大,信得过。”
特意向她介绍这个,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夏语初点头与李信打了招呼,并未说什么,跨上了马车,两人一人一边,沉默无语。
车驶出了巷子,送行的老夫妇、小如等人都看不到了,容四轻声道:“容三这段时日也会回都城,想来会住进王府,你最好不要见他。”
夏语初有些错愕,跟随慕容归将近两年,她从未见过容三其人,只知道容三是替慕容归管理外地产业,处理都城之外事务之人。
据说,东阳夏家的事务,就一直是容三经手处理的……
她猛地睁开眼睛,身子前倾,压着声音道:“你知道我是谁?!”
容四沉默,但夏语初知道,他明白,而且,他真的知道!
“什么时候知道的?”夏语初坐直了身子,双手攀着身下的椅子,她努力地让自己平静下来。
沉默依然,只听的夏语初微微有些加重的呼吸声和车轮碾过青石地板的声音。
“所以你也知晓她……我是为何而假死?所以你嫌弃我?”夏语初瞪着他,明明心中早已平静,此时却不由得觉得委屈,不由自主地慢慢红了眼眶,点了点头:“好,既你知道了,为何不告诉王爷我是……唔……”
容四突然如只猎豹一般迅捷地倾了上来,一手抓住她的胳膊,另一手却捂住了她的嘴巴。
夏语初无法躲避他突然的动作,本能地微微挣扎了一下,一动不动地瞪大眼睛瞪着他,胸脯因为激烈的情绪微微起伏。
“你听我说,好吗?”容四凝视着她,声音细不可闻:“楚夏,我从来都没有嫌弃过你,我不管你是否真有此事,但是,我不能管不管你曾经的身份!我可以当成从来不知晓此事,我可以当你从来只是楚夏,我可以为你违背我曾经发过的誓言,可是,楚夏,不娶你,这是我对殿下最后的忠诚!”
“听我说,楚夏,”容四的神情是从未有过的凝重:“若你不能离开殿下,唯一的出路就是嫁给他,他对你有情!若殿下一旦知晓你的身份,你嫁与其他任何一个人,他都会毁了你,毁了你身边的人!你成为殿下的妃子后,容三即使怀疑,也绝不会去探查。”
他慢慢地松手,慢慢地退回原来的位置,冷峻的面容下,掩盖着深切的悲伤,他将袖着的一小包药粉给了夏语初:“这个药会让你有风寒的症状。”
夏语初伸手接过,突然微笑了一下,浅浅的笑容让容四怔了一下:“容四,从我到都城开始,我就一直在顺从,在患得患失,我拼命地寻求活命,服从这个世界的规则,可是,我现在却觉得,我这般辛苦地顺从,真的有意义吗?若只为活命,迷失自己的内心,逃避自己的内心,真的有意义吗?”
“你说什么?”容四望着她,轻声问道。
夏语初笑了笑,有些疲倦地闭上眼睛,心下却有莫名的轻松:“四爷,我们的缘分已尽,此后各自珍重罢,请你不要再管我的事了。”
容四沉默地望着她,一语不发,他直觉,此时的她与他之间的,早已横了无形的鸿沟。
到了王府,夏语初下了车,向他一福告辞,他顿了一下,选择了另一个方向而行,一步一步远离。
第二天,夏语初再次出府,却是跟着慕容归去了都城外的别院里,那布置精巧隐秘、守备森严的别院,也是一个秘密的大臣聚集商议重事之地。
慕容归与几个大臣商议着什么,听不见声音,大臣们面色凝重,慕容归则依然清冷淡定,眉宇间有些沉思之色。
任青瑾亦在其中,正好与慕容归相对,一左一右,一似月华流水,沉静淡雅,一似清风骄阳,神采飞扬。
夏语初站在院门处,远远看着望着他们,清冷的眼神里是从未有过的沉静。
这是慕容归第一次正式将任青瑾引见给大臣,看得出来大臣们对任青瑾的加入是意外而兴奋的。任青瑾在边城的作为有目共睹,更重要的是,从一定程度上,任青瑾的态度决定着任将军的态度。
小半个时辰后,先后有大臣离开,不久任青瑾也离开了,他越过夏语初时,低声笑道:“你陪我逛逛园子。”
“好。”夏语初爽快地应了,唤过一个侍卫吩咐他好好看着,便与任青瑾离开了。
室内,慕容归的目光越过院内的花木,落在两人离开的背影上。
而另一大臣见他突然看向窗外,神情冷凝,话语顿了一下,试探地轻声唤道:“殿下?”
慕容归收回目光,淡淡道:“继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