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四与夏语初两人相对而站,夏语初依靠在高大的乌孙马腹,微微仰起头望着容四,容四则低头望着她。
容四觉得在夏语初的目光注视下,他有些心慌,却又觉得甜蜜,他总觉得她的目光有什么不同,却说不出来,但毫无疑问的是,他喜欢她这样看着她。
他想退开,一时却又舍不得,就这样呆呆地无措地站在她面前。
还是夏语初先回过神来,她打量了一下四周,问容四:“这是什么地方?”
周围都是山,一条山道沿着山脚蜿蜒其中,不远处又有另一条山道岔出,看起来就像农户上山拾柴草长年日久生出的道路一般,只是毫无章法的旁逸斜出。
容四心中微有不舍,闻言却立即去打量四周,只观察了一会儿,他就微微皱眉,向夏语初笑道:“我也不甚清楚,且走走看罢。”
夏语初点头,看向不远处有一口没一口地扯着地上枯草的栗色马,又看了看自己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手,向容四扬起手:“这个怎么办?”
容四早就想到了这个问题,楚夏的手伤成这样,若是再勒缰骑马,只怕是不行的,他想到了解决的方法,只是心中羞赧,不好意思说出来而已。
此时见夏语初扬起手,他会意,便微红了脸,将夏语初抱上了乌孙马。
夏语初指着栗色马,道:“它怎么办?”
容四看了安静舔着枯草的栗色马一眼,道:“不用担心,这些马训练有素,它会跟着乌孙跑的。”
夏语初“哦”了一声,容四就走过去牵过栗色马,将它的缰绳别在马鞍上,松紧恰当,既不影响栗色马奔跑,也不让缰绳拖萎于地。
做好这些后,容四回到乌孙马前,定了定心神,自己翻身坐了上去,将手圈了过来。
虽不是第一次两人共乘一骥,然却是天差地别,第一次是夏语初坐在容四身后,仅以手抓住容四衣袍就能稳住身子,而这次,两人却以一种近乎拥抱的方式共骑,亲近而暧昧,说耳鬓厮磨也不为过。
容四僵坐在夏语初身后,圈过来握住缰绳的两只手,离夏语初的身子直有两个拳头的距离,如中空抱着一个大炸弹一般,僵硬地曲在半空。
夏语初本来也有些不自在,但看见另一个人更不自在时,那一分紧张和不自在就消散了不少,她扑哧笑了一声,道:“我是瘟疫么?”
“不是……”耳后传来蚊呐般的低语,手却依然僵在空中。
夏语初道:“这样我们都没办法骑吧?”
容四慢慢地将手放了下来,但离夏语初的身子依然有一寸的距离,很不自然。
夏语初暗叹了一声,慢慢地将自己的身子放松,慢慢地往后,靠在容四胸前,或许只有这样的主动,才能让他也放松下来。
她感觉到容四的身子猛地一僵,耳边的呼吸突然加重了一分。
不过很快容四就控制住了自己,虽然依然紧张拘谨,手却慢慢地放了下来,以自然的方式圈住夏语初。
他脸色如常,心脏却剧跳如鼓,带着甜蜜的节奏。
夏语初背对着他,她闭着眼睛,因为不用掩饰,脸上的表情极为复杂,安然、从容、接纳、甜蜜、痛苦、决绝、释然……全然不同情绪,却都能从她脸上寻出痕迹。
容四辨了辨路,打马沿路而行,因为有夏语初这个“伤病号”,再加上路况不熟,乌孙马跑得并不快,但也并不算太慢,跑了一阵后,容四突然“吁”一声勒马,乌孙停了下来,在原地踏动了几下。
“看来真是惹上麻烦了。”容四道,虽然说事情有点棘手,只是他此时心中柔情蜜意,无法生出沉重的心情,语气也就显得轻松。
夏语初“咦”了一声,询问地看着他。
容四不由得轻咳了一声,收敛自己的心思,凝视看起周围的地势来,肯定地答道:“我们困在阵法里了。”
“阵法?”夏语初觉得自己有些懵,这世界总有些出乎意料的事情出现,比如这世界的轻功武艺,比如此时的阵法。
容四点了点头:“是阵法。”
“这阵法复杂吗?能破不?”夏语初问道。
容四摇了摇头,马上又想到夏语初看不到,忙道:“我不太会破……”
“我们……会不会走不出去?”夏语初担忧起来。
容四笑笑安慰她:“不用怕,这是……护陵阵法,应该不会困我们太久……”
夏语初心里却闪过一丝疑虑,方才容四提到这是护陵阵法时,迟疑了一下才说的,这让她心里存了个疑点,若真是护陵阵法,并非什么无可告人之事,为何他对她说话也要迟疑?
夏语初并未质疑他,只是“嗯”了一声。
此时虽稍春天的气息正在走进,但气温还是很严寒,训练时不宜穿着太厚,两人身上俱是薄袄劲装,容四是从小练功,并不甚畏寒,但夏语初这具身子原本是娇弱大小姐,虽说练功几月,到底比不得真正有功夫底子的人,有些畏寒。
初时她依着容四是因为容四太过紧张,只能她主动点让他放松,后来却因为严寒,不自觉地往他怀里缩了。
容四本一片旖旎心情,倒不急着从阵法里脱身,此时发觉夏语初畏寒,心疼她,便开始仔细分析阵法,想尽快从里面脱身。
只是他并不擅长于此,对阵法只知晓些皮毛,这阵法他虽走过,但那是在有人带着的情况下,因此虽着急,一时却走不出去。
夏语初对阵法半分不懂,只觉得眼前层峦叠嶂,阡陌相交,看似寻常农林山道,却兜兜转转,无章可循,顿时有些头大,手中的伤上了金疮药已止住了痛,她对容四道:“我对阵法不懂,就拜托你了,我休息会儿。”说完就干脆瞌上眼睛。
她昨晚并未睡好,此时在马上晃晃悠悠,容四身上淡淡的男子气息袭来,让她觉得安心,在容四寻路之际,她竟然就迷迷糊糊地入睡了。
容四圈抱着夏语初,驾驭着马在山道上碎步慢跑,栗色马乖乖地跟在后面,突然觉得手臂微沉,却是夏语初入寐,将脑袋的重量压到了他的左手上。
容四愕然了一下,心情却更是愉悦起来,夏语初在困入阵法中尚能依着他入睡,这份依赖和信任,足以让他心中柔情蔓起,而她的随遇而安,也令他微微惊叹。
他抬头看了看天,天色有些阴沉,但仍能判断出太阳的位置,此时已近晌午,而他凭着以前来过此阵法的记忆,对出路也已摸出了些门路。
再兜转了一阵,他沿着一条路往前,转过一个山坳,眼前依然是平静的黑山静水,却只有一条路蜿蜒而出,再无岔道,这是寻着出路了。
容四低头唤夏语初:“楚夏?”
夏语初含胡地应了一声,如慵懒的小猫一般。
容四不由微笑,突然,他的笑容猛地凝住,肃容看向前方那个山坳,眼神锐利如刀。
“楚夏!”他在夏语初耳边轻唤,眼睛却仍紧盯着山坳,同样轻的声音,与方才的温声柔意却不同,隐含着示警的气息。
夏语初猛地睁眼醒了过来,下一刻,她看到刚才还安静的山坳旁转出几匹马,前面当中端坐的,是慕容归。
慕容归的身后,是容二,他看着乌孙马背上端坐的两个人,男子高大俊挺,女子弱小柔美,“相得益彰”这个词突然跳出脑海,只见少女的眼里初时还带着些愣怔的迷茫,却在一瞬后就坐直了身子,天真的迷茫散去,眼神变得清澄而冷静。
他不由飞快地瞟了一眼慕容归,心中一跳。
慕容归静静地看着容四驱马走近,甚至没有看夏语初一眼。
容四在慕容归马前一丈处停了下来,翻身下马,夏语初也下马,只是她两手受伤,无处着力,容四伸出一只手撑了她一下,她便稳稳地借着力量落在地上,他们没有语言交流,而那交换的一两个眼神,却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默契和柔情。
慕容归微微抬了抬眼,将目光投向他们后面的远山。
容四单膝向慕容归行礼:“殿下。”夏语初也随之半跪行礼。
慕容归淡淡地道:“起来罢。”
容四和夏语初站了起来。
“练习骑术,为何跑到此处来?若我没有记错的话,这里距行宫,足有十余里路。”慕容归问道,语气甚至带着丝散漫,却丝毫令人不敢草率回答。
容四低着头,一时没有回答。
“是我不好,练马时,我一不小心,马蹄溅起石头惊了马……”夏语初插话道,心中暗叹,容四是不会对慕容归说谎的,而为了她,他又该如何解释?还是不为难他了。
容四怔了怔,看了她一眼,眼神中只有坦然和对她的安慰,似乎在对她说“我陪你。”
慕容归只静静地看着夏语初,那样洞悉人心的眼神,目光扫过她的手掌容四的衣袖。
夏语初只觉得身上发冷,她止住了话头,垂眼看向地面。
容二上前一步,对慕容归低声道:“殿下。此时已过午膳时辰,先回去再说罢?”
慕容归不再看向夏语初,而是慢慢地调整马头,声音不高不低地道:“看来,马夫们都偷懒了,只是受了一下惊,没有人驱使,马竟然会跑出如此之远。”散漫的声音里,凌厉的威压四溢,瞬间似乎阴云沉沉。
周围的侍从都屏声静气,连容二也不敢接话。(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