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微暖的阳光,安静的小镇,穿镇而过的静静小河,岸边抽出嫩芽的垂柳,忙活于生计的小镇人家,偶尔跑过身边的追闹嬉笑的孩童……
容四和夏语初并肩走在小镇的街道上,说是街道,不如说是巷道,路边有些门户紧闭,有些却开着门,有老人坐在门口挑拣着准备播种的花生、豆子,偶尔有一两家摆卖针线活计、杂货的小店铺,那些店家并不主动招觅顾客,坐在柜台后,安静地等着顾客上门。
或许是小镇里外来的人家并不多,那些人家见他们走过,虽不做声,却好奇地看着他们。
一路被小镇人家的目光洗礼,夏语初有些不自主起来,提议道:“我们还是到镇外走一走罢?”
容四一样不自在,本大着胆子来寻楚夏,只为偷得那一日独处的时光,因此特意避开那些热闹的街道,不想还要受到目光洗礼,也是不喜的,一听夏语初的提议,立即就应了:“好。”
不想才走到巷口,前方热热闹闹地涌来一大群人,打破了小镇的安静,一群爱凑热闹的垂髻小儿跟着乱跑乱叫,原来却是有人成亲,接亲的队伍正回来,打头是骑着驴子的新郎,后面是花轿,身后还有一长串的嫁妆。
小巷狭窄,容四和夏语初贴墙站了给他们让路,有小孩从他们身边挤过,撞得夏语初身子歪了一歪,容四手疾眼快地拉住她的手,替她稳住身子,不想着一拉,他握着那柔若无骨的手,就觉得舍不得放手了,拇指自发地在那滑腻的手背上抚摸了两下。
夏语初嗔了他一眼,手中却微微用力,拉住他的手。
容四如受到了鼓励一般,反手拉紧她,再不肯放手了。
夏语初脸微红着,微微地笑着,任由他拉着。
嫁妆先过去几抬小件后,就是梳妆柜等大家伙,容四和夏语初发现他们就算是贴墙站着了,依然是挡了道儿,便顺着人流往前行去,让路给嫁妆先过。
一走就走到了一家贴着大红喜联的人家门前,满地碎红,人气沸盈,新娘子已经下了花轿,着大红喜衫,盖着喜帕,端端正正地坐在院中,小孩儿好奇地围着新娘在嬉闹。
夏语初没有见过这样的婚姻习俗,好奇地多看了两眼,不想却被主人家看到了,他热情地过来邀请容四和夏语初:“两位贵客是外地来的罢?请进来喝两杯酒水罢?”
夏语初想起前两天了解到的习俗,在故兰镇里,成亲、寿辰等喜庆的日子里,有远方的客人不请自来,是好兆头,主人家是很欢迎的,当成贵客接待。
眼前的主家一脸笑容,殷殷切切眼巴巴地看着他们,倒让她不忍拒绝了,她点了点头:“如此就多谢老伯了。”
主家顿时笑得愈发灿烂,脸上的褶子如皱出深深的纹路,引着他们进了院子上桌:“两位请坐罢。”又高声招呼家人给他们摆上碗筷,斟酒让菜,殷殷地吩咐他们吃好喝好,才去接待其他客人。
同桌的都是主家的亲朋好友,知道他们是远道来的,都以为是好兆头,对他们很热情,容四是不善言辞的,又不习惯这种三姑六婆、三伯四叔亲亲热热地劝酒劝菜的场面,便只微笑端坐,有人敬酒劝酒的时候喝上两口,他本身就一股子端肃矜贵的气度,那些人虽不知道他身份,也没接触过什么真正的贵人,却也知道他不简单,也不太敢逗他。
而夏语初却不同,她本来生的清秀娇柔招人疼,又举止大方,从容亲和,无论与三姑六婆还是三伯四叔,都搭得上两句话,那些人难得见到这般人物,便都围着她说话,问她哪里来的,家里有些什么人之类的……
容四在旁边听着觉得满头黑线,不像是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聊天,反而像是相看媳妇儿,幸亏夏语初答话滴水不漏,回上一两句话就将话题往他们自己身上引,问他们的儿子、媳妇、孙子,庄稼农活……很快就转了话题。
容四听得既无语,又觉得有趣,微微地笑着,目光频频地落在夏语初身上,因周围都是陌生人,无需掩饰,他目光里的柔情便显而易见。
终是有人注意到了他们两个的关系,便有人试探着问:“你们两个,是兄妹?”
夏语初笑看了容四一眼,道:“不是。”
桌上静了一静,众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道:“那……”
容四道:“她是我未婚妻。”
夏语初怔了怔,抬头,正迎上容四的目光,温和的,暖暖的,柔光流转。
她低下头,微微地笑了,润白的肌肤在光线的照映下,如有一层莹白柔和的光晕。
对一个女人来说,想娶她,大概就是最好的表白了。
容四表面一派从容,语气淡和,心却跳得比往常快,他手心渗出了汗,他觉得微微有些眩晕和激动,他终于在人前大大方方地说出了,她是他的未婚妻。
即使如今只能在陌生人面前说,他既然觉得激动和幸福。
桌上的人静了静,便善意地笑了起来,有人说:“这样正好,今儿你们喝我大侄儿的喜酒,这往后呀,就该喝你们自个儿的喜酒了。”向他们举起了酒杯。
容四和夏语初都没有推脱地举起了酒杯,一饮而尽。
容四的手在桌下悄悄地牵了夏语初的手一下。
他的心里只有甜蜜和激动,而夏语初,却在甜蜜的同时,心里还不由得浮起了一层阴霧,她想起了慕容归。
如果慕容归知道她是东阳夏家的二小姐,他会弄死她的吧?!
两人并没有在喜宴上坐多久,喜宴上的菜是用大瓷碗一碗碗上来的,足足有三十多碗,能将大圆桌摆得密密麻麻的还不够地儿摆,两人等菜上了一半时,就起身告辞了,离开时,给主家封了个五两银子的红封作为贺礼。
主家只拈了一拈就发觉了,他既是感激,又是彷徨,偶尔路过的贵客来喜宴吃酒是不用贺礼的,而他们封的这个贺礼,就是在亲友里,也是重的了。
他恭恭敬敬殷殷切切地将两人送了出来,容四和夏语初到了巷口,还看到他在门口冲他们挥手。
转过巷口,容四低声对夏语初道:“等回去行宫,我就向主子求个恩典。”
夏语初微怔,虽容四在人前说她是他的未婚妻,但她并没有想到他是真急着向主子求恩典确定两人的身份。
她沉默了一会儿,道:“还是……等等罢,不急在此时,我才为主子效力,还没有什么功劳呢。”
容四静了静,亦觉得自己着急了一些,轻声道:“好吧,都听你的。”只是语气了还是有一点点的失望之色。
夏语初低下头,避开他的目光,她心里想的是,她的真实身份自然是不能让别人知晓了,而就算万一会暴露和知晓,至少,要在能保证容四安全的情况下。
她将自个来自现代的大秘密说了,却从来也没有向容四吐露过她的前身是东阳夏二小姐的事。至少,他是无辜的,是不知情的,她不能连累了他。
夏语初不知道的是,此时,东阳夏家派了人去见慕容归。
在行宫里,夏家的管家余福跟在夏家三公子夏俞葳的身后,垂手肃立着。夏俞葳将拜帖递给容二,恭敬地道:“请这位……”
“在下容二。”容二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夏俞葳,客气地微微笑着道。
夏俞葳自然不敢直唤他的名字,忙道:“容二爷,请您代为通传罢?”
容二客气地对他点了点头,唤过侍从上茶,便往慕容归的住处去了,过了一会儿,他就回来了,对他们道:“殿下请你们进去,请跟我来罢。”说着就在前边引路。
夏俞葳和余福忙跟了进去。
在偏厅的会客厅里,慕容归端坐在桌边,侍从将茶递给他,他接了过来,喝了一口,微微抬眼看着进来的几个人,并未站起来。
夏俞葳和余福忙上前,一撩袍子,跪下行礼:“小民夏俞葳拜见景王殿下。”
慕容归没有动,待他行了礼后,才淡淡地对他们道:“起来罢。”
夏俞葳站了起来,恭顺地垂目站着,心却沉了下去。若他的妹妹夏二小姐没有发生意外的话,慕容归就是他未来的妹夫,而他是慕容归的大舅子,按说,就算慕容归是景王,也不应当让他行此大礼,而慕容归却坐视他行礼而理所当然,毫不劝阻,就是不再认这门亲戚了。
他想起了太爷的嘱咐,压下心里的不安,对慕容归道:“吾二妹不幸感染急症,乘鹤仙去,承蒙景王殿下亲自派人前去祭吊,夏家不胜感激,祖父特意派我来多谢殿下承爱。”
慕容归淡淡看了他一眼,道:“不用谢,她是我名义上的未婚妻,我派人祭拜她,那是应该的。”
夏俞葳忙赔笑道:“是是是,夏家定当谨记殿下的恩惠。”说着就递上一张礼单:“这是祖父让我带来的小小礼物,不成敬意,还请殿下笑纳。”
慕容归没有看,转手递给了容二:“还有事儿么?”
夏俞葳见他根本没看礼单,更是失望,听出他话语里的一丝不耐烦,本想再寒暄寒暄拉近距离的,却再不敢多言,从怀里摸出一封信,毕恭毕敬地双手递给慕容归:“这是吾祖父给殿下的信。”
慕容归撕开信封,看了几眼,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