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安仁这句话说得余知葳一愣,就这么短短一瞬间分神的时候,裘安仁猛然啐出一口血来,喷在了余知葳眼睛上。
刹那间,余知葳忽然甚么都看不清了,第一反应就是极其警惕的防备,双手在身前护住脆弱之处。
却没想到裘安仁竟然没有朝着这几处打去。
余知葳觉得耳上猛然一疼——裘安仁把她的耳环扯了下来。
余知葳大声骂了句娘,穿耳好处没见得,坏处却是一大堆!
“娘娘……”裘安仁的声音虚虚的,像是飘在天外,“您觉得咱们俩要真是谁把谁打死在这儿了,能说得清楚吗?”
余知葳满脸都是裘安仁的口水和血,恶心的要命,拿袖子一把抹了,不想和他再纠缠,转身就要往墙上跳。
裘安仁却趁着她摸血的时候,一把将人扯住了,在背后箍成了一个绝对没办法挣脱的姿势。
余知葳当然不乐意就这么被制住,她狠狠一脚踩在裘安仁脚上,后脑勺使劲往后砸,头顶刚巧砸在了裘安仁鼻子上。
裘安仁的鼻子登时血流如注,滴在了余知葳的头顶上,被风一吹,有点儿凉飕飕的。
“我在官堂没见过你。”裘安仁声音放得很低很低,“你是哪个堂的,报上名来?”
“呵……”余知葳低笑了一声,“无名小卒不足挂齿,我也没必要告诉你。”她根本就不是掩日当中的人,就算是查也查不到的,她不过是拜了一个掩日的分堂主做师父,学了些掩日的功夫罢了。
裘安仁也不管鼻血长流的自己,接着用胳膊箍着试图挣脱的余知葳,冷声道:“感情当初掩日那一场叛乱,是绥安郡主和平朔王世子监守自盗?!”
“胡说八道!”余知葳恶狠狠地道,“我倒是想问问印公为何搅和在掩日当中?谁知是不是你恶人先告状,本是你自己起了乱臣贼子的心思!”
裘安仁哼了一声:“想必娘娘也该清楚,掩日叛乱和官堂没有关系,官堂早就不想和那一群腌臜下九流混在一起了,有他们没他们都是一个样子……”
忽然不知道怎的,裘安仁闷哼了一声,箍着余知葳的手登时就松开了。
这位印公不知道是犯了甚么毛病,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险些把余知葳一起砸倒了。
余知葳两步逃了出去,回头一看——一个形销骨立的小内侍站在裘安仁身后,举着一块硕大的石头。
这个小内侍约莫不及弱冠年龄,瘦的太厉害,眼睛显得出奇的大,黑夜里面看着跟夜枭似的,怪吓人的。原本该是清秀的面庞不知道受了甚么摧残才瘦成这副模样,像是个人形的怪物,赤红着眼睛。
这小怪物一直高举着石块,衣袖朝下滑去,隐约能看见手腕上一边一个触目惊心的疤痕,应该是贯穿伤,增生出来的深色疤痕丑陋地盘踞在手臂上,和大蜘蛛没有甚么两样。
这小内侍红着眼睛,打着摆子,嘴里发出“赫赫”的声响,像是某种野兽的嚎叫。余知葳侧耳仔细听了一下,才隐约辨认出来这家伙在说甚么:“杀了他……杀了他……杀了裘安仁……”
余知葳辨别了一下,这小内侍恐怕是住在安乐堂里的——看这样子只怕是个疯子。
她无意的疯子论短长,但是不能任由这个疯子把裘安仁真的砸死,到时候她还说不清楚了呢。
她只能一边慢慢凑近那个小疯子,一边唤道:“小哥儿,小哥儿?”
喊道后面连小都不带了,就直接是“哥儿”。
听见这个喊孩子一般的“哥儿”,那个小内侍忽然眼珠一轮,看向了余知葳,呼呼噜噜的嗓子里冒出了裘安仁以外的词儿。
“娘?”那小内侍的口中发出了含混不清的一句话。
余知葳嘬了一下牙花子。逮着谁都喊娘,还真是疯的不轻。
那个小内侍自从那一句“娘”之后,眼泪就噼里啪啦地往下掉,哭得抽抽噎噎地,要怎么可怜怎么可怜。
余知葳一脸牙疼相,却还是就着这个疯子把话往下说,哄小孩儿一般:“不怕啊,哥儿不怕,娘在这儿呢……”想她一个十五岁才嫁了人的少年皇后,甚么时候冒出来一个比自己还大的儿子的。
那个小内侍哭得更厉害了,举着的石头哆哆嗦嗦,几乎要从手上掉下来。
亲娘啊,余知葳感叹,千万别掉下来,不然您是我亲娘。
余知葳慢慢朝着那个小内侍靠过去,小内侍在裘安仁面前是个武疯子,在余知葳面前就是文疯子了,转着眼珠子一直追着余知葳看。
余知葳当机立断一掌劈在那小内侍后颈,小内侍白眼一翻就昏了过去,手上的“凶器”被余知葳眼疾手快接住了。
现在该怎么办呢?
余知葳叉着腰站在原地。
裘安仁过来本来就抱着一点不可告人的目的过来拉拢的,如今双方都没有万全之策把对方扳倒,她不会说,裘安仁大概也不会蠢到把“皇后和我在安乐堂附近打了一架”这种丢人事儿到处乱说的。
所以现在跑的话,这个小疯子就肯定成了把裘安仁打成这个德行的罪魁祸首,就这两人这个云泥之别的身份,小疯子必死无疑。
余知葳舔了舔嘴唇,这疯子虽说不知道自己在干嘛,但也算是误打误撞救了自己,就这么恩将仇报是不是有点儿忒没良心。
嗯,小小年纪就手上好多条人命的余知葳良心还是没被狗吃,她这样想。
余知葳叹了口气,探了一下裘安仁的鼻息,确定人没死之后,将这妖孽和小内侍用来砸他的大石头通通都挪到了安乐堂里面——里头估计有不少疯子,也不知道是谁做的,法不责众,裘安仁又嫌丢人,说不定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做完这些之后,余知葳掂量了一下那个骨瘦如柴的家伙的重量,十分不乐意地将小内侍扛了起来。
扛起来之后余知葳才腹诽道:我余知葳都是皇后娘娘了,怎么还在干这种扛人的活儿?!还是扛着一个疯了的太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