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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回:威海

烟花散尽似曾归 懿儿 2402 2024-11-18 04:27

  威海卫港口向来是不如其余几个的。

  既不如江南闽南那几个富庶,也不如天津卫的大沽港有毗邻京畿这样的优势,一直显得不温不火的。

  市舶司安排在港口视察那几个,百般聊赖坐在一起,裹得熊一般,一人抱着一杯热茶。

  只有年轻的小子才会被派来做这种苦差事,稍微上点年纪有个芝麻豆大点儿的权势,也不会待在这种地方。

  一个蜷在厚重的冬衣中,迷瞪着眼睛:“旁的十二个港口的市舶司,全都吃香喝辣的,就咱们,连几斤炭火都凑不齐全。”

  另一个正抱着茶杯暖手:“可不是,人家东厂的督查太监都不乐意来咱们这儿。你当是为何啊?没油水!”

  “行了,都省省口水,不然一会儿又得喝茶,谁去烧水啊。”此次开口的是个年过而立的男子,瞧着稳重许多,慢慢悠悠就着茶杯抿了一口。

  其余两个人都不想动,对视一眼,不说话了。

  那个年长些的又慢悠悠地开口道:“你们瞧瞧胶澳港,不也没比咱们好多少,还有那旅顺港,以前是比咱们好些,现在还不如咱们呢。还有那东厂的督查太监,自己手里还没摘干净呢,就算有裘厂公罩着,那也不敢明目张胆触娘娘的霉头啊。”

  “这我知道。”眯缝着眼睛的也不抬眼皮,声音浑浊不清,“辽东不是在打仗嘛,旅顺港离得近,最近要关不关的,正闹着呢。”

  “所以究竟关不关啊?”这人手里的茶杯见凉,只好搓手哈气取暖,“这鬼天气,年节都过了,怎的还这样冷。”

  “我看是要关。”那年长的一副指点江山的模样,“朝中大人们正闹得厉害,咱们也管不着,不过你们几个可消停些罢,到时连威海港也关了,看你们到哪里做活儿去。如今尚且有个屋子遮风避雨呢,到时候就不知道咯……”

  那两个听到这里,也兴致缺缺起来,百般聊赖地抱着茶杯等着换班。

  正当几人再次打起瞌睡的时候,忽然有人敲了敲门,唤道:“大人!”

  “嗯?”那三个正半梦半醒,还没和周公接上头,被人一句话搅黄了,全都朦朦胧胧抬起头来。

  门口的人讨好地笑起来:“大人,我们几个是附近的商人,要出海。”他后面还跟着好几个人,全都讨好地笑着。

  看起来也不是甚么富商大贾,倒像是手艺人。

  不过也不奇怪,今年年初的时候,废除了“轮班匠”制,一律改为以银聘用,征银代役。这所谓的轮班匠制度,便是将外地的工匠调到京师,称之为“轮班”,籍隶各布政使司。每三年或一、两年到京师服役三个月,轮班更替,属工部管辖,可免全家其他科差。

  如今既然废止了,那这些手艺人便可以给自己做活儿,有的甚至开始招工办起手工工场来。

  不过这种人在江南常见,胶东一带却不那么常见了。

  那三个市舶司的看着这几个贾人不由得有些新鲜。

  裹得最厚的那一位迷迷瞪瞪,手一伸,道:“起帆令拿来我看看。”

  “诶。在这儿呢,大人您瞧。”那为首的递过去一沓花花绿绿的纸,“我们船上一共兄弟六个,雇来的水手三十余个,其余仆从十来人,他们的起帆令都在这儿呢。”

  那人从他手里拿过来,打了两个哈欠,正要往上盖印。

  “慢着。”那年长的瞪他一眼,“看也不看一眼就盖戳儿。”

  那人就嘟囔着抱怨了:“看了看了。咱们这小破地方又不是江南,这月统共就来了这么一群人,有甚么好看的……”手里头戳儿已经盖下去了。

  “大人辛苦大人辛苦。”那人点头哈腰,眼睛笑得就剩下一条缝儿,“咱们一会儿就走,不耽误事儿。”

  那年长的忽然嗅出些不对来,一把夺过一沓儿起帆令,左看右看,最后将一张一张纸全都举起来,搁在一团吝啬的阳光底下……

  “全是假的!”他豁然一拍桌子,冲着门外的兵卒大喝一声:“把这群人给我拿下”

  刚才还面露笑意的一群人霎时间表情就狰狞了起来,“锵锵”几声,雪亮的钢刀脱鞘而出……

  ……

  京城当中寒意未消,甚至又落了几场雪,谭怀一脑门子官司地枯坐在灯下,拿着笔苦思冥想。

  别看辽东热热闹闹打着仗,京师里可一点儿都不消停。

  先是闹出了旅顺港的闭关一事,朝中各方势力各执一词,每日吵得不可开交,坐在殿前的小皇帝每天下朝的时候衣裳都能拧出水来全是朝臣们的唾沫星子。

  这事儿还没计较出个结果来,便按下葫芦浮起瓢地生出了旁的事端。

  旧派对土地实行的“一条鞭法”受了阻。“一条鞭法”计亩征银,首先就要清丈土地。可是这清丈土地的时候牵扯多方势力,谁都想把银子囤在自己腰包里,各地怨声载道,以河南布政使司最为严重。

  谭怀眉头紧锁,对面坐着个同样脸色不虞的陈晖。

  二人面对面坐了一阵,不知道先把哪件事提起来商议,最终是谭怀先开了口:“伯朝兄,我想请命去洛阳。”

  “钦差可不好做。”陈晖按下了谭怀手中的笔,“你先别着急写奏章。我知道有时候的,那怕没仪仗,单凭着一腔少年孤勇也能把人推着一路朝前,但有时候做事不是单凭少年意气的。你先想想你的腿,再想想我妹妹。”

  谭怀当头被泼了一盆冷水,不见喜怒,只是微微有些担忧地开了口:“我知晓的。只是,我总觉得,自从长治五年来,一件事儿接着一件,总没个消停的时候,总让人觉得心中不安。”

  自长治五年裘安仁兼任司礼监掌印大太监与东厂提督以来,的确是搅得朝中不得安宁,但裘安仁他区区一个妖宦,两年之内当真有这么大的本事把朝堂搅个天翻地覆吗?

  有些事的确是他为揽权所做,但这两年出的事绝对不单单像是一个人揽权所能做出来的了。

  好像冥冥之中只手,推着大衡走向一个捉摸不清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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