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知头上裹着一层厚厚的纱布,端着一碗药正喝着:“老师,我这要是破了相,殿试的时候有没有影响啊?”
陈晖觉得这小子被砸糊涂了,怎么在这儿说胡话呢?
还没等他回话,就听门口冒出来一声:“不怎么影响,最多点不了你探花郎。”
来者是陈暄,他这几日正和东瀛的大使吵得不可开交,东瀛的大使一天到晚推卸责任,拒不承认南犯大衡的倭寇是他们的过错。
甚至表示,你们如今东南闹得这般严重的根本就不是倭患,而是你们大衡的乱军。
陈晖天天着急上火,只要去了鸿胪寺就没一天心情好的,满嘴长得都是大泡,每天回家都是一脸的三昧真火。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不太适合在鸿胪寺工作,因为他实在是没办法在这种情况下还“平心静气”。
陈晖觉得他气得要快过去了,干脆给人告了一天假——这破事儿短期内很难争出结果,可要是把人气坏了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果真,陈暄不过是一日未去,整个人瞧着都神清气爽,这会儿都会说俏皮话了。
“大哥。”陈暄向陈晖行礼过后,便坐在了椅子上,李知见了,赶紧就要站起来给他行礼:“陈少卿。”
“诶诶诶,坐着别动,你是伤号。”陈暄招呼了几下,让李知赶紧坐着,陈晖一伸手就把人按住了。
李知前些日子在国子监门口的举动,的确是陈晖授意的,目的就是为了激怒蔺秩这个沉不住气的,可没料到他竟然这么大反应。
当时在场的还有几个新派的学生,在人群打起来的时候就赶紧把李知给送走了,没敢送回他自己家,却送到了陈府。
陈府家大业大的,蔺家要动他们,一时间还没办法,更何况蔺家这会儿自己还自身难保呢。
几人说笑了一阵,李知便赶紧问:“老师,我那群同窗如今如何了?”
那里边有好几个新派的门生,估计打起来的时候就知道自己要上诏狱走一遭了。
陈晖道:“与蔺秩一起关在诏狱当中,不过如今北镇抚司的镇抚使是高家三郎,锦衣卫下属的诏狱也是交与他,想必不会出甚么事端。如今众人都在为此事奔走,况且也是他蔺秩打人在前,想必不会有些甚么影响。”
“说不准,到时候说出去了,也是一桩能炫耀的资本。”陈暄在一旁翘着二郎腿,甚至还晃了两下,“我年轻的时候就可希望遇见这种事儿了,可惜啊,那会儿这天下还太平着呢。”
“说甚么胡话呢,天下太平难道不是好事儿,吗?”陈晖嗔了自家弟弟一句,“还有,你年轻的时候,你才多大年纪,说话怎的跟个老头子似的。”
陈暄被自家哥哥嗔了一句,也没觉得如何,依旧翘着二郎腿给自己倒茶喝。
李知又被陈晖嘱咐了几句,只叫他安心养伤,这一回的伤,是他替新派受的,他的家人他们自然会有人安排照料,叫他不必太过忧虑。
至于关在诏狱中的,他的同窗们,自然也不会被人忘了。
余靖宁在下朝的时候,在宫门外截住了高邈,高邈当时正忙着整理手腕上的护臂呢,就被余靖宁叫住了:“高三郎。”
高邈回头,冲着余靖宁笑:“宁哥儿!”
余靖宁快走了几步,跟上了高邈:“前几日你抓得那几个学生,怎么样了?”
“好着呢。”高邈冲着余靖宁笑了笑,“给下头小孩儿们交代过了,这是咱们的人,都好生照料着,稻草挑的都是最软乎的。不过面子上的功夫得过得去,在诏狱里面吃香喝辣睡软床是不能了,这些个学生还是受了些苦。不过他们这种寒窗苦读的,只要不是少爷脾气,便能坚持坚持罢。我觉着考乡试会试那才可怕呢,一考好几天,床也没有,就待在那么个小隔间里头,光做文章,想想我都觉得吓人。反正我是受不了,在诏狱里待着,总比他们考试的时候要好受些的罢?”
高邈在这儿嘚嘚了半天,越说越偏,感觉没一句是重点,余靖宁赶紧抬手让他不要说了:“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要是方便,领我去瞧瞧人。伯朝、握瑜几个都得避嫌,只好由我去了。”
“行啊,咱俩现在过去都成。”高邈冲着余靖宁一点头,“宁哥儿啊,朝廷给你这官儿升的,还不如不升。当初你在锦衣卫时,还与我共事,虽说是在仪鸾司中,瞧着也是个虚职,可毕竟每日都有事可做,这种事儿也不过是打个招呼就进去了,也不必过来非得我将你带进去。如今虽说是因着辽东战事升了官,领了个正二品的武衔,临朝听了政,可是却没甚么实在的‘差遣’,这可真是……”
在大衡,有职,有衔,不算甚么,得有个实打实的“差遣”,才算是真正的手里握着权利。
余靖宁如今虽说有了官衔,也站在朝中听政,可他却依旧没有实权,被架成了个空中楼阁。
做了几回钦差,还都是拼死拼活争过来的,用的还是西郊大营的兵,最后呢,自己手里头甚么都没留下。
“哼。”余靖宁苦笑了一声儿,“朝廷做事儿,你还不明白。这种明升实贬的事儿,他们做的多了。这法子用起来也顺手,可谓是屡试不爽,自然要多用些。”
这“朝廷”代表的自然是蔺太后那一波。其实仔细看来,这些所有的政治斗争,好似都避开了这江山的正主,贺霄。
如今大衡的掌权体系出现了分裂,很明显地以余知葳为首的新派和以蔺太后裘安仁为首的阉党分庭抗礼,皇帝贺霄在其间首鼠两端,心里虽然明白这婆媳两个领着自家的兵将斗得你死我活,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仍由他们这般继续发展下去了。
贺霄年岁越大,就越发显现出没甚么本事来,小时候尚可说他仁义贪玩,可是如今大了,那便只能是昏聩。他想让江山在自己的手上千秋万代,却因着能力不足,只能倚仗身边的两个女人。
真是,不知道说甚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