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秩的事儿,在京城中闹了一个多月才结束,最后还是以蔺秩和国子监的监生们全都被放了出来而告终。
期间各种流言已经漫天飞遍,朝中人也是各种软磨硬泡,却迟迟不见贺霄做决断。
如今两边都牟足了劲儿,到处查实,都想寻出来个能让贺霄哑口无言地做决断的证据。
这么一拖,就拖到连捷的家小上京来了。
连捷家中一妻两妾,却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出嫁女。女儿嫁的太远,已经寻不着了。
朝廷的本意是,将这一家子可怜的女子接近京城中来,由朝廷给连捷的遗孀养老。
可当时钦差过来接连捷的夫人时,她竟然转眼就上吊,随着自家夫君去了,只留下那两个妾来。
办差的人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赶忙上报朝廷,很快就传回话来了,说让连捷那两个姨娘自己选。
其中一个年纪轻些,扭捏了半天,与办差的人说,自个儿年纪还小,要是给连大人守着,那后半辈子就都搭进去了,想再嫁。
于是那办差的好言宽慰了一番,给了些银子做嫁妆,让她再嫁去了。
可是另一个,却说要给连大人守节,守一辈子也心甘情愿。这妇人姓赵,原是浙江一读书人的长女,后来家道中落,独自养育弟妹,又过了婚嫁的年纪,无奈才与连捷做了妾。
那办差的又禀了朝廷,意思便是既然这连捷的夫人已经去了,给了一品的诰命,那这女子便送入京城去,给个五品宜人的诰命,由朝廷养老便是了。
所以说是连捷的家小上京,其实不过就是这个赵姨娘上京来了罢了。
这日正是要让中宫接见这个赵姨娘,顺带着蔺太后也要在场,这天家婆媳两个也只好貌合神离地坐在一起。
本来贺霄是不该来的,但蔺太后与人说了几句,这赵姨娘到底是英烈未亡人,如今朝中对连捷这样重视,光见了中宫还是不够重视,得见了皇上才成。
于是这一群人当中,又添了个贺霄进去。
余知葳扁了扁嘴,添个贺霄,就得挂珠帘,平日里都是给娘娘挂个珠帘隔起来,这回给皇爷挂珠帘吗?况且平日里最讲礼仪礼教的便是你们,如今却要让皇爷去见一个姨娘了,虽说身上带着五品宜人的封诰,那也是不成体统啊。
可贺霄竟然答应了。
这余知葳除了报以冷笑,还能说甚么,只能让贺霄来便罢了。
余知葳好些日子不带翟冠,如今一戴上,顿觉自己的脖子矮了三寸,只好在椅子上端坐,才勉勉强强没被头上的冠给压断了脖子。
那赵姨娘封完了诰命,便往余知葳处去谢恩,礼节繁琐,好半天才将人宣进来。
等那赵姨娘行完了礼,从地上站起来,余知葳上下打量了人一番,瞧这气度,果真是个书香门第出来的姑娘家,进退也有气度,不枉领了这个诰命。不过从官家小姐,到给人家做妾,再到了如今的五品诰命宜人,这说出来也够传奇的了。
余知葳指使宫人去将她搀起来,赶紧赐座儿。
待那赵姨娘坐下,余知葳和贺霄各说了些宽慰的场面话,蔺太后便又开口道:“如今到了京中,便如当初在家中一般,若有甚么缺的,只管与朝廷说便是,不会有人短了你的。”
这赵姨娘眼眶红红,拿着帕子擦眼泪,口中道:“谢娘娘好意。妾身不过飘萍之身,蒙了连大人厚爱,才苟活至今,如今自然也要为连大人守节,朝廷给了妾身这样大的恩赏,又是养老,又是诰命,妾身惶恐,不敢再求其他。”
“你是个重情义的人。”蔺太后冲着赵姨娘笑得和蔼,“哀家心里疼你,还有甚么心愿没有了的吗,朝廷尽量满足你。”
这赵姨娘款款朝着屋中几人一拜,口中道:“连大人既是妾身的恩人,又是妾身的夫君,不知连大人有没有留下甚么物件儿来,今后便是妾身一人过活了,还请娘娘将它赠与妾身,好做个慰藉。”
众人想了半天,这连捷的东西,都在南京战场上遗失了,如今能留下来的,也不过是当初连捷托人带回来的那一封绝笔信了。
余知葳想到了,但是觉得这样给出去定然不妥当,和贺霄显然是没往这方面去想。
贺霄张口便道:“如今连大人留下的,不过是当初一封绝笔的书信罢了,你若是要,朕便差了人去,给你寻来便罢了。”
“皇爷。”余知葳刮了一下茶盖,那茶盖一声轻响,将屋内人的眼光全都吸引过去了,“连大人的绝笔,如今正在大理寺搁着呢。现下南京城破的事儿还没个定论,连大人这书信便是个物证,若是将这东西给出去了,大理寺查起来总归不方便……”
“这个不妨事的。”贺霄看了一眼余知葳的表情,竟然没悟出她的意思来,自顾自道,“连大人那书信最是要紧,大理寺已经誊抄过好多份了。不过拿了连大人亲笔的那一封给她,余下的都留下来,耽误不了查案子。”
余知葳气得一个头两个大,但这到底是大场合,不好给贺霄甩脸子,只是一再言语提醒,语气中已然不对了:“皇爷。”
谁知贺霄还没说话,蔺太后反到是先开了口:“皇爷说的不无道理,人家到底也是连大人的未亡人的未亡人,我们连人家这点心愿都满足不了吗?”她这轻飘飘一句话下去,赵姨娘原本还是眼眶红,这会子已经无声地抽泣起来了。
贺霄见有人附和,于是越发要差人去取:“取来罢,皇后差人,如何?”
余知葳眉头挑了挑,心里越发觉得不对。这左右也没个人能有身份劝诫这二位祖宗,她也不能当真当着人面驳斥了贺霄的口谕,只好差人:“长秋,你去一趟,行动快些,早去早回。”
大理寺离着宫中好远,冷长秋出宫必定又要再差人,中间不知道还要耽误多少工夫。
冷长秋领了命,冲着屋中几人行过礼,兀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