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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九回:向生

烟花散尽似曾归 懿儿 2408 2024-11-18 04:27

  余靖宁琢磨了半天才明白过来老板娘的意思是余知葳难产了。

  他脸色陡然就变了,问那老板娘道:“这……那……”他是想问那该怎么办,可这个时候却全都卡在喉咙里,甚么都问不出来。

  他问了能怎样,他在这儿和个多余的没有甚么分别,一点用处也没有。

  那老板娘看了他一眼,把人往屋子里拉,那兽医也从屋中出来了,余靖宁没明白她们是何意。

  “你先别‘这那’的了,她说要与你说几句话。”言罢就把人推进了屋。

  余知葳的下身被棉被盖住了,遮掩了所有血腥的颜色,只有血的味道还弥漫在空气中。余靖宁没少闻见过这种味道,但这一回的血腥味,全都是余知葳的血。

  他往前走了几步,就瞧见余知葳半靠在枕头上,连嘴唇上的血色都瞧不见了,整个人瞧着都像是纸做的一般单薄,只身前那个硕大的肚子瞧着是真的,肉眼可见地一下一下收紧着。

  余靖宁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床边的,待到再有意识的时候,是余知葳蔫蔫得唤他大哥哥。

  “我在。”余靖宁道。

  余知葳嘴上的皮都翻起来了,她自己添了两下,就想往下撕,被余靖宁用手拦住了:“别撕,疼。”

  “别的地方那哪儿能算疼呢。”余知葳才说完这话,就跟要印证似的疼了起来,可这会儿她除了闭眼皱眉,两手揪着肚子上的衣料,再没甚么力气呻吟了,“瞧我这乌鸦嘴。”

  余知葳挨过了那一拨漫长的疼痛,才与余靖宁说了那么句话:“你留件内衫给我罢,中衣就成。”

  余靖宁一愣。

  余知葳冲他笑:“我冷的很……”她说完这句话,好似是觉得这个理由不够充分,于是又补充了一句,“咱们俩,不是同袍之谊么……”

  余靖宁看着余知葳,觉得自己鼻子发酸,背过身去就将自己的系带解开,脱下了最里面那件小衫子,递在了余知葳的手里。

  余知葳捏着那衫子,又陷入了长久的痛苦之中。

  待到这波疼痛过去,她才趁着短暂的空隙笑道:“你记不记得当初,是……是在辽东,在哪座城池我不记得了。我后心中了箭,后来醒来之后,发现身上穿着的是你的外衫……”

  她没力气,说话也是断断续续的,甚至语序都有些颠三倒四,余知葳又哼哼了一阵,接着道:“我怎么没把那件衣裳留下来呢,留下来……做个念想也好啊……”

  她抹了一把头上的汗,也罢把脸上凌乱的发丝给扒拉开了,竟然拿出另一件中衣来——是她方才就脱下来的:“我原先看话本子,那上头的两个人,见最后一面的时候,就是互赠了最里面穿的那一件。”

  余靖宁听了这话,脸上就更黑了:“你怎么这会子说这种话,不怕丧气。”他这会儿的确是板着个训斥余知葳的脸,心里却疼得要命,恨不得替余知葳受这样的苦。

  “你放心,贺霄死了我都不会死,他死了我就直接做太后了。我不会死的,我也不能死,我要是死了,这孩子就直接被他们拿走做傀儡去了,门儿都没有。”余知葳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极小,余靖宁凑近了才听得见,“我就是……就是怕,待我们回了京城,你就与从前一样,再也不理会我了。对,老死不相往来的话是我说的,可是……对不起……”

  余知葳忽然哭了起来,原先的眼泪都是疼出来的生理性泪水,这会子却是真真切切地哭了出来:“对不起……”

  她长这么大了,就忽然想任性这么一回,她想留余靖宁在她身边。

  余靖宁方才还是半蹲半跪着,这会子却是彻底跪在了她床前,他伸手去擦脸上的眼泪,自己却也哭起来了:“不怪你……不怪你,该怪我,先开始错的就是我。”

  余知葳没哭两声,便又疼起来,脖颈上的青筋都突兀地立了起来,喘不上气似的朝上吸了两口。

  余靖宁见他疼得厉害,便伸手去替余知葳揉一揉高挺的肚子,里面的孩子还在尽力地挣动着,向死而生。

  “不说了,咱们先不说这些话了。”余靖宁缓缓揉着手底下发硬的肚子,轻声与她道,“咱们先把孩子生下来,好不好?”

  原先余知葳打仗的时候,这种生死关头的时候向来是从容赴死,她不怕死,所以才能置之死地而后生,但这一会儿,却是真真切切地想活命。

  她想活着,也想让折腾了她十个月的小崽子活着。

  所以她害怕,怕得要命,她抓住了余靖宁的手腕,哭得一塌糊涂。

  余靖宁把她哭得时候额前的碎发撩开,亲了亲她脸上的眼泪,柔声道:“不害怕,我在这呢。”就像幼时她发烧梦魇的时候那样,一遍一遍地与她说,“我在这儿呢。”

  他轻声与余知葳商量,要把那兽医再叫进来。

  余知葳抹了一把脸,道:“方才疼糊涂了,我是想问你,她们说要用险办法,把这胎位转过来。我唤你进来,是问你愿意吗?”

  “疼吗?”余靖宁皱眉,也没想为何要问他愿不愿意。

  余知葳苦笑:“要活命,哪儿有不疼的。”

  余靖宁看着虚弱的余知葳,一狠心就点了头,摸了一把眼泪,转头就去把兽医和老板娘全都叫进来了。

  而后余知葳让他出去,不要他看着。

  直到出去之后,余靖宁才明白余知葳做法的寓意,和这个手转胎位的意思。

  他听见一阵变了调的叫喊,是嘴里塞着东西的,可还是喊得他几乎要拿头撞墙——他这辈子就没听见自己小妹妹叫唤得这么惨过,不管多重的伤都没有,战场上生死一线之间,也没有。

  她不敢让自己看,也不想让自己去看,方才叫他进去,那都是收拾得勉强体面了些过后的。

  他靠在门外挨日子,听见屋子里的叫声没了又起,途中好似还听出余知葳昏过去了两次,里面那两个女人焦急得喊她,给她灌水。

  他心里疼得厉害,连脑子也不怎么清醒,最后婴儿的哭声是甚么时候传出来的,也记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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