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夫人听了田双玉的话,只好重重叹了一口气,窝在榻上不动了。
田双玉说得对,如今怎么着急都没用,他们只能破财免灾。
“娘,你快把那樱桃煎吃了罢,到时候再坏了,可不浪费?”田双玉哄着自家娘,“娘就放心罢,爹是明白人,知道怎么救自己的。您在这干着急,也没甚么用,咱们还不如安分些,别让皇后娘娘逮着把柄了。”
她说到这儿,凑近了田夫人,在她耳边轻声道:“你瞧瞧那夏锦繁,若光是她爹出了事儿,怎么能动到她头上去,说不准今后家里还得靠着她呢。可不就是作,如今她爹若是当真没了官职成了白衣,那她关在延禧宫里就别想出去了。”
田夫人觉得有理,她胆子小,也不敢到余知葳跟前去跳,生怕殃及池鱼。
田夫人吃了两勺子樱桃煎,觉得浑身冒出汗来——方才转悠得太多了,她又胖大,如今一坐下来,可不是汗如雨下。
“你这屋里,地龙和炭盆都烧上了,弄得这样热。”田夫人没寻着扇子,只好拿帕子给自己扇风,“这才几月,你怎么弄得跟隆冬一样。”
田双玉蔫不唧唧,按住了小腹。
田夫人眼睛刷一下就亮了,还没等她开口,就听见田双玉道:“我身上来着癸水呢,畏寒。”
田夫人登时就泄了气,讪讪道:“我还当是甚么呢。”
田双玉哼哼。
“我说,你都进宫这些日子了,肚子怎么还没动静儿。”田夫人凑到田双玉耳边悄声道,“不是说皇爷颇是雨露均沾么,也没专宠谁。”
“娘啊。”田双玉这会子不蔫了,精神抖擞地要和她娘吵架,“我先前给你说的,你全都忘了?”
她往着坤宁宫的方向一指:“这段日子新派可是占着上风呢,等到这疫病过去,阉党还不知要怎样蛰伏。皇后娘娘忙着前朝的事儿,后宫的事儿就当真不管了吗?这会子新派就怕着阉党因着咱们爹的事儿,狗急跳了墙,直接扶着个幼子登基,蔺太后直接做太皇太后。”
她喋喋不休,接着道:“皇爷是母后的亲儿子没错,可又不是印公的亲儿子,哪个幼主对他来说不一样呢。就冲着这个,谁如今敢有身孕。就算皇后娘娘起了怜悯之心想着‘幼子何辜’,那我还怕阉党要玩留子去母呢。我还是消停些罢,活着不好么。”
田夫人被自家女儿训斥了这一顿,只好讪讪地扁了扁嘴,说不出话来。
好半天,她才问道:“那照你的意思,皇后娘娘是不是也生不出嫡子来?”
“谁知道呢,我看难。”田双玉往后一靠,懒懒地歪着,“皇爷才多大,以后还长着呢,这两年恐怕是不可能了。不过若是她的话,大概新派还是会护着人的,比我好多了。所以,我还是算了罢,别想了,等甚么时候印公那个九千九百岁后头再添上个九十九再说罢。”
田夫人坐在原地,继续泄气,连吃樱桃煎的兴致都没了。
田双玉歪在迎枕上,接着嘟嘟囔囔:“这长治朝的后宫,和从前都不一样。前朝是个甚么样子,后宫便是个甚么样子。后宫干政如同家常便饭,你闺女我不争气,不敢拿那后宅的功夫跟咱们皇后娘娘班门弄斧……”
“早知道……”田夫人一拳砸在膝头,“余家真是会教女儿啊,早知道咱家也该这么教。”
“就我?”田双玉哼了一声,像是自嘲,“还是算了罢,晚喽!家门兴盛如同王朝,哪里有那么容易抓住机遇啊。还不如趁着暂且还无事的时候,得过且过呢。”
反正……我也不是自己乐意要进宫的,既然这宫中所有人都是被家族投进来的符号,那我为何不选择过得开心一点儿呢?
田双玉如是道。
这母女二人心心念念的田信田大人,这会子也正满头大汗。
他正在卖自己的庄子。
面前的买家是个年轻人,刚开始的时候出价还算高,这也是田信一开始就选中他的原因。
可是越谈,他就把价钱压得越低,等他再去找那先前的买家的时候,人家说他“言而无信”,早就不愿意要了。
而且,能一口气吃下那么多庄子铺面的人,好似也只有这个年轻人。
他看着面前的年轻人,不像个商贾人家的孩子,肤色黝黑,倒像是个行武的。
这年轻人大马金刀坐在自己对面,仰起头来喝水:“田四爷,我如今也知道你是着急用钱,如今我这个价,你还能从哪儿找呢?”
田信哆嗦了一下,也不知道是在害怕甚么:“你怎么不戴布罩。”
那年轻人愣了一下,而后哈哈一笑,将布罩蒙上了:“前几日过来的,都是田四爷的手下人,全然没有人与我说这样的话,今日见到的,果真就是田四爷本尊了。”
田信怕死,这是遗传。
那年轻人前几次不断压价,好机会理由都是“没诚意,叫你们主家来”,如今主家可就是真的坐在他面前了。
田信见他带上了布罩,神色很快就缓和了些许:“如今你既然见到了我,就知道我如今的诚意,那又何必这样为难我。我如今的确是着急用钱,你怎么这样敲我竹竿?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呐小哥儿。”
年轻人摇了摇手指,这让田信觉得这个姿势有些熟悉,就是想不起来在哪儿瞧过的了:“田四爷的庄子我瞧过了,真正能丰收的好田并不多,都是薄田,我愿意出这个价,也是仁义了。”
田信自然不乐意出好田,他万一有个甚么事儿,还要靠着庄子养老呢,不可能不给自己留退路。
田信皱了皱眉头,道:“与你添上几亩好田便是,又何必把价钱压得这样低,这是在难为我。”
那年轻人两手一摊,挑眉道:“那我也没办法啊田四爷,我要您的好田和温泉庄子也没甚么用,您不如还是少饶我些银子罢,我够诚意了。”
田信嘬起了牙花子:“你这小子,还说诚意,我如今连你姓甚名谁都不晓得。”
“我姓肖。”年轻人挑眉,“小名儿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