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余知葳没有想到的是,陈开霁虽说还是痛心甘曹难保,却肯定了她这个法子。
比余靖宁好说话太多。
如今天色已晚,陈家人和高邈也不便在世子府多留,又商量了几句,便各自打道回府了。
余知葳握着陈月蘅的手,好生安抚了一番“谭二哥哥一定会没事的”云云,这才好生将她送出了门。
堂屋中灯光未熄,依旧是亮堂堂的,火烛的光是暖黄的,映照得余靖宁周身也是暖色调的,平白将他凌厉的五官染得柔和了几分。
家中又只剩下他们二人了。
余知葳瞧着低着头喝茶的余靖宁,暗暗叹了口气,道:“我来与你认个错儿。”
余靖宁抬头望了她一眼,一副“你犯的甚么毛病”的模样。
余知葳站在他面前,挺直腰背低着头,勉强显出来一副恭敬模样:“我年幼的时候,曾经和一个江湖门派关系匪浅。”
余靖宁学着余知葳一贯的口气嘲讽了两句:“甚么,丐帮吗?”
余知葳摇头:“是个很大的门派,黑白通吃。当然此处并非重点,我只是想说,这个门派,应当是参与了鸦片走私。”
余靖宁脸色微变,端着茶盏问她道:“你与这门派有何干系?”
“并非门派中人,不过是曾经师承过其中一个小头目,有些私下里的交情。”余知葳扁了扁嘴,接着道,“我先前就知晓了他们在做与鸦片有关的生意,但顾念私情,并未如实向兄长禀告,不曾想竟然是扯上了这样大一桩事端,小妹自会去祠堂领罚。”
她说完了,就那样盯着余靖宁看,仿佛他一开口,她就立即会转身出去,自到祠堂里跪着。
“余知葳。”余靖宁的脸又黑了三分,咬了咬牙抬头看她,“你莫要总拿跪祠堂来威胁我,果真当我舍不得你去吗?”
余知葳低着头,并不做声,只听余靖宁兀自道:“你如今告诉我此事,是有何意?告诉我你骗了我许久,你不可信吗?还是你吃准了我已然带你见过京师众人,算是坐实了平朔王府大姑娘的位置,不敢贸然和你断了这交易了?”
余知葳暗中掐了自己一把,她当然是吃不准。
她这个身份都是虚悬在空中的,是余靖宁凭空给她捏造出来了,余靖宁若是今日断了在她这儿的信任,从此厌弃了她,不愿走她这步棋了,大可以报个“余知葳急病死了”这种的理由给世人瞧。
可她也知道,若是要获得足够的信任,必然要挖出来些自己的秘密,将它们呈在余靖宁面前。所谓“我将我的后背和家底都交代给你了,从今往后便是可靠的、不会背叛的盟友”。
但很不幸的是,余知葳要交代出来的秘密刚好能触到余靖宁的霉头,实在是不知道这个“正直过头”的余靖宁能不能转过弯来。
但她打算赌一把。
余知葳开口道:“我曾与兄长说过,我这种人若是想在江湖市井上保下命来,必然少不了有许多不便言说的秘密。我如今,算是把它们兜底全都交给你了。若是兄长乐意信我,今后我便心甘情愿为余家赴汤蹈火,再也无所顾忌,若是兄长不愿信我……今日便能将我给弃了。”
余靖宁被她这一番话给气笑了。
说甚么“将秘密兜底都交给他了”,不还是在威胁他嘛?就这么几句话,前前后后威胁了他两次,果真是好有水平啊。
他不是甚么精于言谈之人,翻不出余知葳这种巧舌如簧的花样来,气得坐在圈椅中沉默了好一阵。
她还真是能耐,哪儿能挑火气往哪儿戳啊!?
他沉默了好半天,终于咬牙切齿地又开口了:“你说你来认错的,可你究竟明不明白自己究竟是错在哪儿?”
“明白。”余知葳垂着眼睑,盯着自己的鞋尖儿瞧,细数道,“一是隐瞒不报,有违道义;二是并未提早察觉此事会铸成大害,识查不清。”
这话是早就想好了的罢?余靖宁嘴角抽动了起来。
还有第三条,你真是快把我气死了……话到嘴边儿,余靖宁咬咬牙使劲将它咽了下去,吐出来就便成旁的话了:“你如今都这么说了,若当真罚你跪祠堂,反而显得我度量窄小,罢了,就这么着罢,罚你两个月的月钱。”
余知葳穷疯了,当然是爱财如命,听了心脏都抽抽了两下这还不如罚跪呢。
她想起余靖宁在她生辰宴之后就与她说“你下半年的新衣裳都别做了”,如今又没了俩月的月钱,真是难受得她心肝脾肺肾都疼了起来,险些就要抱头哀嚎了。
可她好歹是想起来前面那些话只是个铺垫,今日的正事还没有跟余靖宁提起来,只好先把她这份对孔方兄的留恋先行压制下去忍痛与他说些别的。
“大哥哥。”她扯了扯自己的衣摆,露出小虎牙来冲着余靖宁笑,一双桃花眼弯成了一双小月亮,瞧着又是俏皮又是无辜,“我还有事求你。”
本来想喝口茶缓一缓的余靖宁险些就把自己呛着了她果真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啊!
余靖宁搁下茶盏,黑着脸道:“说!”
余知葳讨巧地笑了笑,嘿嘿道:“我统共……求大哥哥三件事。
余靖宁脸更黑了。
“这回闹出这样大的事端,给大门派和官老爷当跑腿儿的定然首当其冲给他们当替死鬼……我有个熟人,应当是该唤一句‘五师叔’的,十分不巧,还就在其中。这便是第一件事……”余知葳略略有点心虚,侧着脸偷偷去瞟她黑脸的便宜哥哥。
只见他摇了摇头:“你不愧是狮子大开口,不说求三件,只第一件就难如登天。”
余知葳急忙补充道:“这个人可不是白救的。大哥哥想啊,此人既然为他人跑腿走私,从中牟利,又与我相熟识,他完全可以在招供的时候说点儿我们想让他说的话出来,若是有一线生机,谁还不想活命啊。最后也无需洗刷了他的罪名,只找个替死鬼与他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