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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五回:慢行

烟花散尽似曾归 懿儿 2374 2024-11-18 04:27

  监军太监九宝捉着身上的刀尖叫,眼见着周遭的兵士在他面前把一个土匪的脑袋削掉了。

  九宝是第一回监军,没料到在路上就遇见这样扯淡的事儿——蜀道是真的难走,川军在路上一路走打了一路山匪,不仅在蜀中境内能遭遇土匪,甚至到了湖广、再到江西,还是满路都是土匪。

  如今已经再江西了,到南京的地界儿不过就是最后一哆嗦的事儿,可是谁知道就是又遇上山匪了。

  至于为甚么觉得这遭遇上的都是土匪,而不是乱军,是因为这群人使的都是冷兵器,连火铳大炮的影子都没见着。

  可是饶得是这样,还是把川军打得左支右绌——这还没到前线呢,就打起来了,又消耗粮草又消耗火药铅弹,把川军缠得烦不胜烦。

  蔺和指挥着手底下的步兵,让神机营掩护着重骑兵对着土匪们一阵子猪突猛进,周围厮杀成一片。他本人平日里是号称自己有儒将风度的,不大自己上阵,多是站在战车之上指挥手下人。如今他正站在原地,不停地对着传令兵发号施令,指挥冲锋。

  冷不防那山匪一箭朝着正忙着指挥的蔺射了过来,正冲门面而去。九宝在一旁尖叫,叫声之惨烈堪比鸡被踩住了脖子。蔺和虽说没亲自上阵杀敌,但是也不至于武功稀松稀松,还是有那个战场上自保的本事的。他扯过周围人的盾牌,那箭就在盾牌之上擦出了“铮”的一声,落在地下了。转头对着正嘶叫的九宝道:“惊着督公了。”

  九宝惊魂未定,勉强对着蔺和点了点头。

  蔺和将盾牌拎在手上,看着手下兵士冲锋,一边与九宝道:“我原本还以为十日就能到,这都二十日了,咱们还被这群山匪拦在南京城边儿上。这雪才刚停,我看这天儿是又要下雪,待下雪了火器便又用不成了。赶紧趁着这个机会,一鼓作气,进了南京城去才好。”

  再在路上耗下去,连粮草都不够了,进了南京城,还好歹有个补给的地方。

  川军们趁着这会子雪停,对着土匪们狠狠一顿打,铅弹四处乱飞,到处都是火星子。

  土匪本就爱打游击,一瞧打不过,赶紧收拾收拾就跑。他们来的快,跑的也快,跑起来虽说丢盔弃甲,但着实是跑得快。冲锋的那都是重甲步兵,哪里跟得上他们。

  蔺和一看土匪跑了,赶紧下令道:“莫追了!别在这会儿耽误工夫了,赶紧上南京城要紧。”

  川军听了号令,重新整队收拾,打算直接在原地扎营,休息一会子接着赶路。

  九宝抱着东厂给的刀,抖得像个被大雪冻坏了的鹌鹑,连眼珠子都是哆哆嗦嗦的。他眼珠子轮了轮,看向正擦着剑的蔺和,有上句没下句地恭维道:“总兵大人好身手。”

  蔺和其实根本没有自己上阵杀敌,多是指挥兵士罢了,但是他毕竟救了自己的命,所以恭维一下子还是有必要的。

  蔺和还算是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冲着九宝笑了笑:“督公谬赞了。这几日行军,多有土匪挡道,让督公受了好些惊吓,这确是我的不是了。路上行军风餐露宿的,督公也辛苦,今日歇下来,便让火头军切些肉干,给督公煮几碗肉粥来喝。”

  他将自己手中的剑和盾都交给了手下人,叹气道:“这一路上实在没甚么好东西吃,委屈督公了。等到时候进了南京城,得胜之日,我做东,好好请督公游一回秦淮河,到底江南春光好。”

  蔺和恭维人的火候恰到好处,听着让人很舒服,九宝的神情很明显已经缓和下来了。

  他冲着蔺和一拱手,勉强咧了咧嘴,笑道:“咱家多谢蔺大人。也祝蔺大人时便能得胜回川。”

  有人给蔺和和九宝搬了椅子过来坐,蔺和请着九宝先坐了:“借督公吉言。”

  他二人坐下来喝水,蔺和喝过了水,将水囊的塞子塞好,装了起来,感叹道:“快过年了。”

  九宝惊吓过度,这一缓下来坐着,就免不了要打瞌睡。正迷糊着呢,忽然听见蔺和说过年,闻言下意识接话道:“嗯,是啊,要过年了。过年了还待在前线,辛劳啊。”

  蔺和坐在原地,心说,其实在外头过年也好。

  自然,这话他当然是不会跟九宝说的,他只能将这话说给自己听了。

  川军距离南京城已经只有百里了,明日估计就能到了。

  南京的雪停了一日,打算一鼓作气把南京城拿下来的乱军就又攻了一次南京城。城中的保单全是当初穆成业带着锉过一回了,又是对着一番炮轰。

  这回直到雪又落了都没停下。

  没了火铳大炮,乱军便以攻城车撞门,步兵也被放了出来,蚁附攻城。城上也没歇着,滚油石灰地招呼下去,两头人没了命的放箭。

  就这么一直打到夜里,乱军才又退去了。

  穆成业肩上中了一件,如今正龇牙咧嘴地让军医给他剜箭头。连捷又是这回不抱铳刀了,他腰间挂着一把剑,带剑穗的,是书生压案头的“文剑”。

  恐怕是刚开了刃就被穆成业拿来防身用了。

  他如今正给军医洗纱布递东西。

  国子学过来帮忙的学生各个都灰头土脸,他们刚才帮着兵士运送东西,脚上踩得全是泥。

  有人已经不顾斯文体面,那袖子抹了抹脸上的汗,一抹一道黑。

  穆成业大概是很想惨叫的,但奈何连捷在一旁站着帮忙,没好意思叫唤,只能靠龇牙咧嘴排解疼痛,脸色都涨红了。

  等好不容易包扎结束,这穆成业才松开拳头,脸上汗如雨下。

  他转着眼珠子瞧了瞧穆成业,连捷还在忙着洗纱布,满手都是血水。

  穆成业忽然啧了一声,他一个浙江巡抚、从二品大员,没带任何的亲眷和伺候的人,从杭州北上逃至南京。这已经很不容易了,却还能竟然亲自参与守城,还给伤员洗纱布。

  穆成业一时间不知道说甚么好,憋了半天,忽然对着连捷一拱手:“连大人,是在下从前眼拙,冒犯大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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