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和风被于见这个突如其来的烫手山芋砸得头晕眼花,眼冒金星地站了出来,心里暗骂这于见这老东西还真会踢皮球,年轻的时候蹴鞠恐怕是一把好手。
孙和风慢慢腾腾地从椅子上下来,晃晃悠悠朝着贺霄和余知葳走过来,又磨磨蹭蹭地行了个礼,终于拖够了足够的时间,在心中有了计较,他冲着二人一揖:“臣以为应当秉着自愿的态度,考核兵部中人,能者自然能下东南前线做闽浙巡抚。”
“这不是胡闹嘛。”贺霄看起来很想翻白眼儿,好悬没忍住,“如今这般形势,哪里容的人慢悠悠地考核?孙卿若是实在举不出人来,那就不必说话,没得这般敷衍了事的。”
孙和风缩如鹌鹑,被贺霄训了一顿,很快就告罪又坐回去了。他一直都是这样,瞧着就像是混吃等死之人,这般作为甚至没有引起贺霄的怀疑,就被骂了回去。
余知葳眼见着孙和风给自己解了围,可心情却好不到哪里去——贺霄只是说孙和风的法子胡闹,但是却并没有顺着再提要陈晖担任闽浙巡抚的事儿,所以他心里已然有了决断。
闽浙巡抚哪怕真的要从兵部出,也绝落不到陈晖的手上了。
蹴鞠手于见很明显没把余知葳踢给他的球再踢出去,烫手山芋又重新回到了他自己手上,这时候要是再往外踢皮球,便是他的无能了。
于见看着余知葳安抚了贺霄两句,便又开口道:“皇上,孙尚书之法虽说愚钝,但是并不是全无可行之处。吏部历年的考核都记录在案,若是按照资历能力选贤举能,未必不能迅速地将人挑选出来。”
“于大人说的有理。”贺霄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像是没心思再继续讨论这个话题了。他很少有跟着余知葳熬一宿不睡的时候,上回南京围城半夜把人叫起来,几乎要掉贺霄小半条命,这回熬了一宿,等会儿还要早朝,精力很明显就撑不住了。
他有气无力道了句:“就先这么定下来罢。还有旁的事儿,等到早朝的时候再商议便是。”
余知葳和阉党这群人斗习惯了,他一说这样的话,余知葳条件反射地觉得这家伙没安好心。可是他说的法子,的确是陈晖不去的前提下最好的办法了。余知葳找不到明面上反驳他的理由,更何况,吏部尚书是陈开霁,那是陈家三兄妹的爹,是高邈他爹的上司。从他手底下过的考核,自然是寻不出什么纰漏,余知葳信不过于见,难道还信不过陈开霁吗?
天色渐亮,文渊阁中众人也陆陆续续往外走,准备直接上早朝。
余知葳被冷长秋扶着,正要往坤宁宫里回。她眼睛实在是疼得厉害,又干又涩,站着不停地眨眼睛,冷长秋赶紧认错:“都是奴婢的不是,知晓娘娘熬夜眼睛难受,却没给娘娘准备热帕子。”
平时这个活儿都是惊蛰在做,冷长秋不大照顾余知葳饮食起居,多是伺候笔墨,以及在她和文渊阁之间跑腿,一时间还真没想起来这一茬。
可是做奴婢的,不就是要贴心吗?冷长秋虽说和惊蛰分工不同,但都是余知葳的下人,如今没将余知葳照顾好显然就是他的不是了。
余知葳在脸上连着揉了好几个穴位,一边揉一边说道:“就今天这个情况,哪怕你备下了热水跟帕子,我也没几乎往脸上敷。这文渊阁当中一个一个的,我要是不睁开眼睛盯着,谁知道心里头想的跟说的是不是两回事儿。”
冷长秋心道,可是您睁着眼睛也瞧不见旁人的心里啊。
正想着,余知葳就开口了:“都说了知人知面不知心,我瞧着他们的脸也没法办法看出来这群人心里想的究竟是甚么。可到底睁眼看人心中要踏实些,如今睁着眼睛还迷雾重重,我哪里敢把眼睛闭上。”
“走罢”余知葳瞧了一眼自己身边皱眉思索的冷长秋,扬了扬下巴与人说道。
“娘娘。”冷长秋跟在余知葳身后,暂且把方才那个问题抛下,又抛出了自己方才一直在思索的问题,“明日是不是该定蔺家的罪了?可如今这般如何定罪,人都死了,剩下的活人难道不会轻易就将自己身上的罪名摆脱了吗?”
余知葳冷笑了一声:“定罪,当然要定罪,我还生怕他们不给自己脱罪呢。”
冷长秋没明白,安安静静跟在余知葳身后,等着她回答自己。
“蔺太后和蔺家互为表里,她如今不在珠帘后,还能这么稳稳当当地靠着裘安仁掺和到朝政当中来,就是因为川军还在蜀中好好的待着。”余知葳把自己耳边的发丝撩到耳后,要开春了,风大,刨花水都粘不住余知葳的碎头发,“她和我的倚仗是一样的,蔺家和她蔺寒蟾必然共存亡。这把柄今日捏在了我手上,今后便是置她于死地,置蔺家于死地的利刃。我还担心把柄往我手上送得不够多呢,这些把柄留在手上,积攒得足够多了,便能给他们致命一击。”
冷长秋跟在她后面走,春天的风跟扇人耳光一般,呼啦呼啦地往脸上吹,他觉得有些迷眼睛。而后又想起了余知葳才熬夜熬了一晚,眼睛疼,于是快走了几步,挡在了余知葳身前,道:“风大,奴婢给娘娘挡挡风。”
余知葳倒是没反驳,只是点了点头。冷长秋得了令,便赶紧快步走到了余知葳的身前,迎风而行,身上的衣摆全都飘了起来,竟有一种旗子猎猎作响的错觉。
“长秋。”余知葳喊了他一声。
冷长期赶紧回过头去,应了余知葳的话:“娘娘吩咐便是了。”
“蔺家怎么做的,怎么靠特权把自己身上的罪名洗清的,你都睁大了眼睛看好了。”余知葳在大风中眯起了眼睛,看着像一只狡黠的狐狸,“所有能用不能用的东西全都记下来,今后不知道就有甚么东西能用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