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一个姑娘看到自己心爱的男人陪着另一个女人，出现在医院的B超预约台，应该都会止不住自己的想象力。
当然，此刻的她与看客的我也不例外。
“曼曼。”我还没说出后面的话，陈曼曼便先一步拉住了我的袖子，将我向反方向拖去。
我跟着她亦步亦趋，我并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想，我只是觉着很巧合，巧合得很荒唐。
最终，陈曼曼也没有对这件事做什么评价，她就像没看到一样，波澜不惊，甚至只字不提。她安安静静地付了钱，安安静静地进了B超的房间，再安安静静地拿着检查结果回到妇科的问诊室。
可是这一次，她将我拦在了门外：“你在这等我吧。”她说，然后我点了点头。
等了不多时，大概二十来分钟，陈曼曼就出来了。
“走。”
她言语淡淡，一个人行于前方，我匆匆追上：“没什么事吧？”
她不置可否。
我心里有些没底：“你把病例给我看看。”
“没事，不用看。”
“没事你给我看看。”
她咂了咂嘴，很厌弃地扭过头看我：“周小楼，你知不知道你很烦？”
“我……”
我还没有为自己分辩两句，我就看到了更大的麻烦，彻底毁了这个夜晚的麻烦。在我俩的前方，正迎面走来一个人。他一身白大褂，瞧上去斯斯文文，一开口却是止不住的口若悬河。
我心里暗叹一声不好，这不是那天的话唠任医生么？
我立刻低下头，想装作视若罔闻，却不想，这话唠不仅话多，眼还尖。
“唷，这不是书越的女朋友么？你是生什么病了？”
就这样，这一晚彻底完了。
我一直追到医院门口，才追上行步匆匆的陈曼曼。
“曼曼，曼曼你听我解释。”
她蓦地停下脚步，扭过头，并没有像电视剧里那样，捂着耳朵高喊“我不听我不听”。相反，异常冷静地丢下三个字：“你解释。”
“我……”我这才发现，我根本无从解释。怎么说，说是邵书越一厢情愿？还是说哈哈这就是个玩笑，哈哈真好笑，你看你吓得，哈哈哈哈多好笑。
她等了半晌，见我不语，转身又走。
我只好再追，并且直接堵在了她前面，拦住去路：“反正不是你想的那样。”
她低头，从精巧的手包里翻出来一张折了好几道的纸，打开并展示给我看。
很明显，那是一张从病历上撕下来的纸，上面的字龙飞凤舞，只有四个大字，我勉强能认识。
——宫颈病变。
我瞬间错愕：“什么意思？”
“最坏的情况，就是宫颈癌。”
“吧嗒”一声，包带从我肩上滑下，落入冰冷无情的地面。我张大了嘴，我不知道这是什么，但是我被这个名字给吓懵了，事实上，这样的疾病发生在任何一个我亲近的人身上，我都会这般惶遽并不知所措。
她却无所谓地笑了笑：“没事，还没确诊呢，过两天姐再来检查一下。而且医生也说了，现代医学是有能力治愈这一类癌症的。”
我依旧怔在原地，无言应答。
“所以啊。”陈曼曼弯下身，给我捡起包，向我递过来，“如果你可以帮我照顾好我越哥，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我慌忙摆手：“不是的曼曼，不是你想的这样。”
“姐和他不会有未来。”她依旧是笑，这种笑我曾经在分手那天，于江程皖的脸上见到过，“所以我也没有理由阻拦他和别人的未来。我之所以走，之所以不和你说话，不是因为我生你气，只是里面太闷了，闷得姐难受，闷得姐特别想一个人静一静。”
“曼曼……”
“小楼，你看，我有什么好生气的呢？今晚多美好啊。江程峰有了伴侣，也许还有了孩子。我越哥也终于找到了心上人，就连你这个麻烦精，都不用我担心了。多美好。”
美好么？
我不知道，但是那一晚，我在她脸上看见无止境的哀伤，悲凉到通透的哀伤，它们连绵成了皑皑群山，从冬天一直蔓延到了春天。
不知是不是错觉，我好像还嗅到了香樟树的花香。
不出意外地，陈曼曼又让我给她保密，这件事情，她让我不要告诉任何人。
我答应了下来。
周二上午，我在办公室收到了快递小哥的电话，他说有一份我的包裹，问我在不在家。
我说不在，就让他放到了门卫大爷那儿。
晚上下班回家的时候，我才又想起了这件事。我没有买东西啊最近，莫不是我的哪个仰慕者，给我寄来了一箱方便面大礼包？这么想着，我便急不可耐地去了门卫那儿。
等他把包裹给我搬出来的时候，我吃了一惊。好大一个纸盒子，当真颇有方便面的架势。
我连连道谢，然后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将箱子搬了回去。打开第一层之后，顶端竟然还是一封信。也是，仰慕者嘛，难免得要夹一封情书什么的。
我赶忙打开看。
“小楼。”
哇塞，好亲切的称呼！
“爸上次听小江说喜欢吃凤尾鱼，就给你们寄了一点。下面还有海带，海带吃多了好生儿子。”
我原本惊喜的大眼睛瞬间眯回了一条缝，真是，生你妹的，儿子。
然后我没有再拆后面的盒子，只忿忿地擦了擦手，转身回房间看《甄嬛传》了。
第二天早上我醒来的时候，那盒子还横在我家的客厅里。
我叉着腰思考了一会儿，毕竟是老头子对江公子的一片心意啊，辜负了他似乎不太好。可是，让我抱着这么一箱鱼去崇江找江程皖……
我摇了摇头，赶紧把这个奇怪的想法甩出了脑子。
最终，我在万分纠结之后，于上班期间发了条短信给小赵：“我有些东西想麻烦你帮我转交给江总，可以么？”
发完短信后，我把手机塞回了口袋里，转身去水房冲牛奶，正好遇见齐诗云拆开了一包咖啡粉，往杯子里倒。
她抬起头扫了我一眼，什么话都没说，面无表情地开始接水。
我冷不防地说了句：“怀了孕就别喝咖啡了。”
言毕，我侧过身，拧好盖子，把手中的牛奶递了过去：“喝这个。”
“谢谢。”她说，然后并没有客气，接过了我手中的保温杯。
“江程峰的？”我问。
她点了点头。
“恭喜你们。”我笑，趁着笑意未散，转身就向门外走去。
“小楼。”她却喊住了我。
“杯子你用完再还我就行，我不急。”
“不是。对不起，以前的事情，对不起。”
“没事，都过去了。”
“那……”她话说得支吾，“我可以求你一件事么？”
“嗯？”我闻言转身，打算认认真真地听完。
“我不想陈曼曼再插入我和江程峰之间了，我想给他把这个孩子生下来，除了这个孩子和他，我现在什么都不想要。我真的不希望我和程峰的生活再被别的女人打扰。”
我回应道：“这不是我说了算的。”
“陈曼曼她那么有钱，程峰现在又这么窘迫，她完全没有必要再纠缠他。”
我回过身，肃然地问她：“你担心陈曼曼做什么？江程峰都能为了你那样拿酒逼她！”
“逼她是因为爱她。”她抿着唇，一张素脸不施粉黛，“因为爱她才会恨她。可是，如果没有这个孩子，江程峰根本看都不会看我一眼。”
“怎么会呢？”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还好心地安慰着齐诗云，“如果是以前，江程峰根本都不会要这个孩子，他肯陪你去做检查，让你把孩子留下了，就说明他还是爱你的。”
“不，他要这个孩子，仅仅是因为陈曼曼。”
“曼曼？”
“他说，他再也不敢想象失去孩子的那种痛苦了。尤其是这种痛苦，曾经施加在他最爱的女人身上。”齐诗云苦苦地笑，“他只是不懂怎么爱陈曼曼，所以程峰以为，尊重每一条生命，就是表达爱她的方式。”
一句话，像是通了电一般在我身上过了一遍。
我真是不敢想，这是怎样的一种感觉。两个相爱的人，因为幼稚，因为愚昧，因为自以为是，因为玩世不恭，恶狠狠地互相伤害，恨不能将对方置之死地。
何苦呢？何苦呢？
我不知道，我告诉齐诗云，爱情里的女人都不会太坏，所以我现在，已经没有那么讨厌你了。
回到办公桌前，我收到了小赵回的短信。
“江总劳烦周小姐亲自送一趟，不然江总亲自来取也可以。”
我叹了口气，还是这么难缠：“好吧，麻烦你帮我安排一个时间。”
小赵给我安排的是下午五点半。
我中午特意回家，给他精选了几条小鱼，找了个饭盒装起来，剩下的塞进了自家的冰箱。否则抱着这么一大箱东西去人家公司，的确是蠢了一点。
于是下午我早了大半个小时逃出了办公室，好在这几天刚刚过完年，公司里逮得不严。
我乐呵乐呵地就到了崇江的大楼，拧着精巧的塑料袋，准时准点地出现在了他办公室外，刚刚准备敲门，却听见里面传来了一阵争执声，让我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先是江程皖的说话：“你站在什么立场，和什么人合作，我都不想管。”
“那不就行了么？你还和我谈什么？”
“但是你不应该动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