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我喝完了赤豆酒酿里的残渣,摸着肚子问了他一个问题:“你和陈曼曼有可能么?”
他没有回答,只是反问了我一个问题:“你和江程皖有可能么?”
“有啊,我们现在就在一起,并且十分甜蜜。”
“我是说以后。”
我摩挲于肚皮上的手停了下来,哑口无言。
“这个世界上之所以有那么多惨痛的爱情,就是因为开始要比经历简单。我不太喜欢悲剧做结,所以我不会和一个不可能的人开始。”
我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然后淡淡地,轻轻地,缓缓地说了一句话:“邵经理,你这个月的稿子被我打回去了,后天之前给我补上来。”
回到家之后我又煲上了鸡汤,在床上抱着枕头看了很长时间的电视剧。
直到看出了困意,陈曼曼也没回来,直到困得栽倒在床上,陈曼曼还是没回来。
就这样,我软软地黏在了床上。直到夜很深的时候,也不知是几点,和衣而睡的我被一阵敲门声给惊醒。这货终于回来了啊,我揉着惺忪的睡眼爬下床。“来了。”我嘶哑着嗓回应了一声,不过她应该是听不见的。
只不过,我打开门的一瞬,睡意登时消失了一大半。
我用一种“怎么又是你”的表情打量着面前满脸无奈的人好一会儿,才看见喝得直不起腰的陈曼曼。
“快进来吧。”我叹了口气,挠着扯都扯不开的乱发,将邵书越迎了进来,“你怎么会和她在一起?”
“说来话长。”
“哦,那就别说了。”
我踩着拖鞋,和邵书越一起,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将沉得跟死人一样的陈曼曼弄上了沙发。
“喝成这鬼样子。”我嫌弃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就向卧室走。
邵书越叫住了我:“你干嘛去?”
“睡觉啊。大晚上不睡觉干嘛?”
“那她怎么办?”
“没事,死不掉的。”
我话音刚落,沙发上脸喝成红苹果的陈曼曼便翻了个身,咂巴咂巴嘴,妖里妖气地说起醉话:“我连死都不怕,陪你上床怎么了?”
真是听君一句话,白读十年书。陈曼曼此话一出,我就立刻又清醒了过来。原本你侬我侬的上下眼皮也立刻倒戈相向似的背道而驰。我惊得一怔,赶忙把邵书越拉到一边,小声道:“她陪谁上床了?”
“上海那边的人。”
“上海?她去上海了?”
“不是,是江程峰做生意得罪了那边的人。现在闹得挺厉害,他哥前段时间去走动了一下也没完全处理好。正好曼曼认识这群人,所以这才又砸钱又喝酒,想帮江程峰。”
我早知道陈曼曼蠢,却不知道她蠢成这样。演这番死去活来的苦情戏码给谁看呢?我反正没心没肺,只会笑你白痴笑你傻。至于人小棕毛那个臭流氓,玩女人都来不及了,哪有给你当观众的心情啊!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无奈地阖上眼:“后来她就给人上了?”
“没有,他们打了电话给我,说她酒喝多了,让我把她带回来。”
“打给你干嘛?”
“不是告诉你,我是她哥么?”
“真的假的?”我用怀疑地眼神打量着他,不过提着的心总算松了下来,“算了算了,真的假的都好。反正没出什么事就谢天谢地。”我正面对向了他,肃然拍了拍他的肩,“也谢谢你。”
“和我别这么客气。”
我皮笑肉不笑地咧了咧嘴,眼皮立刻又重归于好,手牵手缠绵悱恻去了。于是我大手一挥就下了逐客令:“行了,你走吧,这么大晚你也挺辛苦,早点回去休息啊。”说着我便又吧嗒起大拖鞋,嘴里还颇为欣慰地嘟囔着,“现在到底是正直的人多啊,自己往床上躺都不要。”
“那是。”邵书越在我身后冷不丁地接了话过去,“人家横了心要整江家,怎么可能因为一个女人放弃?”
我全醒了。
第二天,我浑浑噩噩地在报社里混吃等死。
面前等着审核的初稿碰都没有碰,主编安排下来的文件翻都不曾翻,直到我终于打起点精神想要看看新闻,按上鼠标点来点去的时候,才发现根本没开电脑。
我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弯下腰去按开机键。
之于我的脑中,则一遍遍回荡着邵书越昨晚的话:“我的确中止了和江程皖所有的合作,商人嘛,总不会和没有价值的人做生意。我说这话不是为了让你离开他,我是喜欢你,但我没有那么卑鄙。你好自为之。”
于是,为了他说得这些,我对着沙发上酩酊大醉的陈曼曼痴痴坐到了天明。
其间我想了很多事情,也想明白了很多事情。我想到那天晚上笑意明灭的杨总,我还想到江程皖的母亲正是姓杨。如果按照小棕毛的说法,那一晚他舅舅也在场,那么这个杨总是什么身份就很明了了。难怪我说他眼熟,我和江程皖在一起之前,曾有一次拿着车钥匙去兴师问罪。那时气焰汹汹从门里走出的,将办公室的江公子整得焦头烂额的,不正是这个凶大叔!
我说为什么在危机关头江程皖会从天而降,那么及时,那么刚好。江程皖不是说了么,他那晚有个很重要的饭局。可是,倘若就是有人故意把他叫来,将他从那个饭局上支开,这一切就不足为奇了吧?
我越想越惊惧,我就像是一把剑,被握在了别有用心的人手上,狠狠刺向我最爱的江公子。而只要是来自这把剑的伤害,他都不会闪躲,甚至为了不折损这把剑,江程皖自愿地挺着胸脯迎上,给它鲜血,给它热烈的滋养。
我真是一个混蛋,竟然不知不觉就被人利用,捅向他的软肋。
我不知道我猜的这些对不对,但是我倒宁可我是一个白痴,这一晚的臆想全是错。
然后天就亮了。
陈曼曼还在睡,跟死猪一样。我看着她烦心,早饭都没有做就匆匆拿着包出去了。可是到了楼下又折回来,给她留了张红票子在桌子上,还把柜子里的备用钥匙压在上面。她心粗,就那样从家里跑出来,也不知道带钱没有。
再然后,我就到了这儿,谈今报社我的工作桌,成了现在这副晕晕乎乎的鬼样子。
电脑终于打开,我随手点开网页,刚想习惯性地开个网站看新闻,念头一转,竟鬼使神差地在百度上打了三个字——江程皖。
一个回车,搜索结果鳞次栉比地展现在我眼前。
为首的几条自然是他和顾雅夺人眼球的恋爱话题,往后的则是一些关于崇江的信息,其中也不乏某些小公司硬和他扯上关系。说白了,就是没什么我感兴趣的话题。
这边,我正专心致志地拖动着鼠标,小丫头突然鬼一样从我身后冒了出来:“周姐,江程皖是你什么人啊,大白天的不上班,看得这么津津有味。”
“要你管。”我匆匆叉掉了页面,扭过头翻了她一眼,“你干嘛?一声不响站在我后面。”
“主编刚叫我催催你,初稿要在下班之前审核完。”
我抬头看了眼钟,十点十五,原来我竟已在这傻坐了两个多小时。
“知道了知道了。”我摆摆手,把桌子上散乱的报纸向着自己揽了揽,一抬头想要找支笔开始工作,却对上了齐诗云的眼神。
她也不是特意看我的,因为齐诗云的目光和我一样涣散而无光,并没个准确的聚焦点。而此刻的她,正捧心西子般,拖着一边的腮,无精打采地向我这儿望来。没了之前的猖獗模样,她倒也没有那么讨人厌。
我向椅背上靠了靠,手中的笔尾对着齐诗云的方向小心戳了戳,继而小声问道:“喂,她怎么了?”
汪若雨俯下身子,贴上我的耳,一字一顿:“被,人,甩,了。”
被人甩了?江程峰抽我巴掌不过上个星期的事情,那会儿两个人还连体婴儿似的你侬我侬呢!这才几天,就被甩了?
我脚下一蹬,座椅转了半个圈,稳稳当当地正对于小丫头面前:“讲讲,讲讲。”
“我也不知道啊,今天一早就这样了。我还是听一个实习生讲的呢,说昨晚上看见齐诗云在一辆宝马上和人吵架,还差点打起来了。最后车上那男的说,‘你不就是喜欢我的钱么,马上我自己都养不活了,上哪养你,你滚吧,我看你烦。’然后齐诗云就哭着下了车,回来之后一直这样了。”
“真的假的?”
“谁知道啊,不过一个实习生,没必要乱讲吧。”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事情真的严重到小棕毛自己都养不活了?我蓦地就想起江程皖,如果江程峰所言不虚,那此时此刻他江公子的处境,又能好上多少呢?
我再是等不了了,拿着包就向外走,我要看到江程皖,现在就要看到。我必须亲自确认他好不好,必须听他亲口告诉我他没事,不然我这颗心根本放不下,根本按不住。
“若雨,帮我把初稿给审了,回来请你吃饭。”我步履匆匆。
“周姐,你去哪?”
“回来说。”然后我掏出手机,寻着江程皖的号码,刚刚准备拨过去,它却自个儿先响了起来。
有人打电话给我?我接起。
“小楼。”那边是洋洋盈耳的女声,“我们能谈谈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