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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宁宫(2)

琉璃碎 青语 2697 2024-11-18 04:46

  容郁点头称是,不多一言。

  太后又和她拉了些家常,如何物消暑最宜,何事对腹中婴儿最好,容郁只低了眉,乖顺地一一应去,太后极其满意,不多时,辇驾已经到慈宁宫门口。

  容郁先下了,伸手去扶太后,忽然背心一凉,她下意识地身子一侧,那寒光一转,又直奔面门而来,迅如闪电,休说侍从都在三步开外,即便有人近身守护,寻常功夫也绝不是此人对手。

  容郁来不及多想,速退,方退半步,脚跟就已经触到辇驾,她心中骇然,想道:此番休了。

  一念未了,只听得低低一声叹,一黑衣人闪身而出,贴身递出一剑,他的剑招递得极缓,但是容郁竟然能感受到绵绵不断的剑意,凛冽如九天之寒。此剑一出,先前的寒光忽然没了踪影。

  黑衣人竟也不去追赶,而是仗剑行礼道:“太后和娘娘受惊了。”

  周遭侍卫反应过来,大呼小叫地要去追刺客,那黑衣人却道:“不必了,追不上的。”

  容郁从鬼门关打一个转回来,惊魂未定,心想你一剑之威可以逼退刺客,怎吗眼下却说这样丧气的话呢?于是战栗着问道:“这是为何?”

  黑衣人躬身回道:“娘娘容禀,此人剑术并不如何了得,但是欺身过来,臣竟一无所察,娘娘受了惊吓,臣罪万死,却足见此人轻功之高明,远非臣等可比,追也徒劳。”

  “那就不追究了吗?!”容郁声音一冷,黑衣人道:“娘娘不必担心,臣已经知道他是谁,即刻就会报到刑部去,即便不能将他捕获归案,但是在京城,此贼绝对无处安身。”

  容郁听他的意思,仍然是追不到的意思,不由皱眉,脱口道:“他是谁?”

  黑衣人略一踌躇,道:“是宛州一带剑客,叫空空儿。”

  容郁还要说话,辇中太后缓缓道:“交由刑部吧……空空儿这人大有名气,哀家也是听过的,据说是一击不中,远遁千里,这会儿怕是不在城里了,容儿不必过于忧心……”边说边下来,“容儿今晚受了惊吓,就不要回翠湖居了,在我这儿歇了吧。”

  容郁自然不敢说个“不”字,忙忙只应道:“承母后体谅。”

  太后又对那黑衣人道:“平身吧。”

  那黑衣人一直低着头,这时候人站直了,容郁一眼看去,不由退了半步——竟然是那个行踪诡异的黑袍人,他仍然戴了蜡色面具,形销骨立,所谓眼睛,只是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太后觉察,轻声道:“不是碧泺宫行刺你的那一个。”容郁心中一震,忽然想道,除去碧泺宫惊鸿一瞥看到面具下酷似秦大人的那一张脸,其余时候她并没有看过面具下的人,统共不过一张面具,面具下那人便是换过千百个,她又如何知晓?当下只道:“是。”

  太后携了她进慈宁宫,慢慢与她说道:“上次你被行刺是怎吗回事,你不说哀家也知道,他们——”太后指着自己的脸画一个圈,“——他们是皇儿的手下,又怎吗可能行刺你——自然是洛儿做的好事。”

  容郁心惊胆战,不发一言。

  “……你也不用担心,皇儿已经将洛儿远远支开,到你腹中胎儿落地,自然无人再敢动你。”说到此处,太后长长叹一口气,道:“皇儿膝下久虚,盼这孩子,倒也盼了十余年,说来,也就你争气一点。”

  柳洛出行原来是这个原因啊……容郁想道:皇帝再纵容他,难道还由得他动自己的孩子?她心中这样想,口中却只道:“是皇上洪福齐天,容儿不敢居功。”

  太后道:“你这孩子,谨慎倒是到了十分,可是吓到了,也罢,下去歇着吧,不必劳神陪我这老太婆说话了。”

  容郁道:“母后慈宁,陪母后说话,如沐春风,容儿不觉得累。”

  太后凝神看她,终道:“……去歇了吧。”容郁领命退下。

  太后一个人坐在宽大的正殿里,默默然呆坐,多年前的事如轮转过,忽然自语道:“我这样……是不是对不起她……”忽又立起,厉声道:“出来!”

  黑衣人应声而出,太后慢慢坐下去,道:“如何?”

  黑衣人行礼回道:“容娘娘确实手无缚鸡之力,只是寻常女子。”

  太后点点头道:“如此甚好,你就在她身边吧。你记下了,她有什么闪失我不管,若是她腹中孩子有个三长两短……你自己看着办吧。”

  黑衣人躬身道:“段七明白。”

  太后又道:“洛儿那边……是谁在?”

  段七道:“这个……就不是属下所能知道的了。”

  太后冷冷一笑,微抬了半只眼,慢慢扫过去,在黑衣人面上逡巡几个回合,黑衣人仍维系了先前的姿势,可是额上不由自主地冒出汗来,先是细密的一层,到后来凝成大的汗珠子,啪嗒落到地面上,不知道是凉还是热,但他仍然一言不发,唇抿得像一根线。

  太后道:“你们翅膀长硬了,自然可以不理会我这个老太婆了。”

  段七跪倒道:“段七不敢!段七自幼受训,只知道凝戒的主人便是段七的主人,其余……便是天子之尊,也不能差遣。”

  太后默了半晌,道:“你忠心得很,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段七又深深行了一礼,下去了,留太后一人在大殿之上,殿上并没有其他人,只有灯冷冷地亮着,地面是光可鉴人的云母石,因为太光亮了,将她面容里的疲惫与苍老映得这样明显,脚踩在地上,便如踩在冰上,仿佛有无数蜿蜒的小蛇从脚底钻进去,沿着青色的血管爬行……她知道皇儿已经不是当初那个皇儿,很多年以前她就已经知道,可是当这一切明明白白地摆在眼前,让她不能够不正视的时候,她仍然感觉到彻骨的冷。

  她已经控制不住他了……

  他才是凝戒的主人,他才是无双十二剑的主人,天上地下,他们只认他一个……

  他们已经不是当初相依为命的母子,每日里为着生存战栗……

  已经不是了。她长长地叹一口气,在空旷的宫殿里回荡……慈宁宫这样冷清和幽静,那叹息声便仿佛从亘古洪荒一直回响至今。她已经记不起先帝的模样,记不得当初荣耀一时的陈皇后,璇玑公主,她甚至觉得,连柳氏她也快忘记了……她原以为忘记是这样艰难的一件事……原来,也只在一念之间啊。

  她一拍坐椅的扶手,忽然之间地面裂开,坐椅直坠下去,坠向无底深渊……眼前乍亮,竟是一座地底的宫殿,比地面的宫殿只小些尺寸,有水晶石照明,便光亮如白昼。宫殿里有好些女子,或坐或卧,或于石上读书,神态安详宁定,然而娟秀的面容上都有无法复原的伤疤,或者是刀剑伤痕,也有鞭伤,或是明火灼伤,有的甚至四肢不全。

  这是关雎宫,翠湖居的宠妃们一生梦魇。(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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