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雷切尔的遗愿(下)
黑sè的刀刃如同毒蛇一般从鞘中滑了出来。
这是一柄不甚华丽的剑,但是它很锋利。它用密银锻的锋,刀锋发出的凛冽寒意沁人身心,一如人类的yù望。
在这个世界上,我们每个人都有yù望,傲慢自然也不例外。这柄黑sè的太刀被傲慢持在手中,黑sè的刀身映出了傲慢的面貌,但是却模糊不清。
这个该死的世界!傲慢在心底暗自咒骂。为什么要强迫我思考?难道不知道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的道理么?
现在傲慢的内心极度摇摆,一边竭力提醒自己,这只是个游戏而已,一边却被这真实的世界所迷惑,迷失在自己的感官里。看到的,听到的,触到的,嗅到的,都是那么的真实。如果杀动物傲慢还是很轻松,没什么罪恶感的话,那么现在即将再度面临的生物却叫傲慢有些迷茫了。
那是人。
如果之前秘密据之战是因复仇的怒火而蒙蔽了自身的道德,从而没有什么心理负担;那么眼下即将来临的战斗,又该以什么样的名义去挥剑?
剑是凶器,剑术是杀人术,无论用多么美丽的借口来掩饰,那始终是事实,为保护人而杀人,为救人而杀人,这才是剑术的真理。比古清十郎如是。
“闪电冲击的要诀是所有动作必须一气呵成,不能有丝毫的犹豫。拔刀术的jīng髓,就在这招最初阶的招式中……”傲慢的耳边回荡着易云的教诲。但是傲慢做不到,他正在犹豫。
“救人的是剑,活人的是心。”易云的教诲再度在傲慢的耳边响起。
易云的剑名叫舒·卷,一如它主人的名字一般,取天边云朵舒卷之意。舒卷是仁剑,剑下没有亡魂。易云出刀,永远都是以刀背攻击敌人,甚至,舒·卷的刃都没有开锋。
欧丽娜易云和她谈心的时候曾经笑其父斥责易云乃妇人之仁,曰舒·卷乃妇人之剑。欧丽娜起这件事情的时候没有笑,反而一脸的凝重。她易先生是个值得尊敬的人,但是人们无法理解易先生,致使易先生才不得不流浪,不得不孤独。
在这个人命如草芥的世界,仁,有何用。
但是傲慢能理解易云的痛苦。每个生命都是鲜活的,但总有些人为了自己的yù望,而杀人,还为自己的恶行冠上正义的名词,籍正义来粉饰自己的暴-行,用虚伪的荣耀来掩饰自己的血腥。
傲慢喜欢真实,厌恶虚伪。
为保护人而杀人,为救人而杀人,这才是剑术的真理。傲慢学习剑术的目的,就是为了保护自己,为了获得力量来坚持自己的信念,为了在这个危机四伏的世界,活下去。
而活下去,就得不断杀人。
可不管是基于什么样的理由,杀人始终是野蛮的行为,是不道德的行为。现代人被法律和道德束缚着兽yù,正常人根本不可能做出这般野蛮、残暴的行为。
除了愤怒、仇恨、嫉妒、贪婪、惊惧之外,还有什么理由出剑?
因为答应了雷切尔?因为要证明自己言出必行,是个重诺的好男儿?还是因为自己想要保护黑风村的村民,所以不得不杀人?
那么我现在代表了正义?
傲慢再度苦笑。现在傲慢好希望自己是个超度邪恶的猎魔人,好希望那些马贼是没有思维的魔物、僵尸,那么傲慢就可以毫无顾忌地出剑,尽展所学。
我不是神祗,我也不是法官,我不能审判别人,也无从判定别人的对错,因为我的思想只是我的主观,并不是公正的客观思想。
恶魔之眼之前又醒过来一次,提醒傲慢,如果在午夜之前再没有魂能摄取,它就要按照协定,自行充电了。
傲慢向它保证,很快,就会找到电池。
可现在傲慢站在目的地前,好像化石一般,伫立了两个多时了。
我识清晰,灵魂zì yóu的傲慢拥有着骄人的力量。
但内心却被道德和善念禁锢着,始终无法下定决心。
犹豫的心,怎能驾驭刚强的剑。
傲慢现在已经能够肯定,自己真的是在卡罗世界,而不是什么虚拟投影区域。
这是源自于直觉的肯定。
也就是,这些人和事,都是真实的。如果他们死了,就再也无法复活了。
傲慢将封魂石再度捏了一捏,心中愤恨这个世界的神祗,为什么要把自己当成棋子,为什么要让自己思考。是不是现在他们正躲在云层后面,看着为难不定的自己,暗暗发笑?
傲慢望向天空,却只见厚重的云层密布,一副风雨yù来的景象。
MD,反正是要死人,少死总好过多死,少数服从多数吧!
傲慢心中发狠,下了决心。当下傲慢握紧了剑柄,大步跨入了黑暗森林。
风,很轻柔,听起来像是女人的呜咽。
一堆篝火正在不远处的洞穴中发出了温暖的火光,一阵肉香随着微风扑面而来。
傲慢蓦然想起,从昨天晚上到现在,自己好像就吃了一块香辣长尾鸡。
“站住。”一个冷冷的、命令式的声音从傲慢的身后响起。
傲慢缓缓转过身子,看清了身后那人。
那是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身披一袭破旧的亚麻披风,裸露的上身肌肉虬结,锃亮的马靴上还带着新鲜的草屑。
傲慢看着壮汉手中巨大的斩马刀,心中竭力去强迫自己相信那柄雪亮的刀上沾满了鲜血。
但是光洁的刀身上什么都没有。
壮汉感受到了傲慢的迷茫,但是也从傲慢的眼神中看到了杀意。于是,他握紧了刀柄。
雨,突然而又必然地落了下来。
雨滴击打在干燥的地表,氤氲出一阵阵白烟。雨水欢快地跳跃着,冲刷着这个肮脏的世界,激发着人类那丑恶的兽yù。
“噗噗……嗒嗒”急促而细的雨滴不断打在傲慢的身上,衣服上,发出了一声声沉闷而细微的声响。这些声响逐渐放大,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了这淅沥沥的雨声。
傲慢的目光落到了壮汉横扫而出的刀上。
刀缓缓地斩了过来。
“叮叮当当叮叮当当……”雨水不断击打在刀身上,溅起一团团细的水雾,无数碎裂的水沫疯狂地逃窜开来,仿佛刀身上有种东西让它们很不舒服。
那是杀气。
整个世界忽然慢了下来,声音仿佛也停止了。
傲慢的眼里,只有那把闪着寒光的刀。
刀身溅开的不是水珠,而是——血。
什么是该杀,什么是不该杀?
什么是正,什么是邪?
一滴雨水打在了壮汉的眉眼上,溅开的水雾模糊了他的双眼。
傲慢动了。
黑sè太刀猛然幻作黑sè的毒蛇,嘶鸣着撕裂空气和雨幕,寻找着它的猎物。
壮汉jǐng觉不妙的一刹那,正要张口向洞穴内的同伴预jǐng时,一切都已结束了。
黑sè的毒蛇,找到了它的猎物。
它静静地呆在壮汉的咽喉,一动也不动,惬意地吸收着猎物的鲜血,和生机。
生命逐渐在壮汉的体内流逝,他眼前的一切,慢慢变成一片黑暗。
雨水从壮汉那惊愕的脸上滑下,流到了黑sè的剑身上,冲刷着凶器上的血,但是怎么也洗不干净。
更多的血,喷了出来。
傲慢甩了个剑花,将剑上的血和雨水都甩了出去。
黑sè的毒蛇舞出了一道炫目的光圈,突然消失不见了。
它回到了它的洞穴,也就是剑鞘里。
“子,你现在的剑术越来越出神入化了。”恶魔之眼瞪着猩红的眼珠,由衷地赞道。
“杀人技,没什么可称道的。”傲慢吸干壮汉后,淡淡地应道。
恶魔之眼淡淡一笑,继续维持着狂妄之眼,不再打搅傲慢。
傲慢踏着泥泞,缓步前进。
身为在凶险的碎石荒原中刀口舔血的马贼首领,安德鲁·戴恩的直觉不止一次将他从死神的镰刀前扯了回来,这次也不例外。正低着头喝着香浓的蘑菇肉汤的安德鲁突然察觉到危险的气息,无数次从刀口逃脱的、近乎于本能的神经迫使他猛然向后跳开,手中那满满当当盛着肉汤的石碗被他当做武器投掷了出去,然后他伸手拔出了武器——两柄闪着寒光的长剑。
黑sè的毒蛇咬碎了石碗,依旧坚定地朝着它的目标冲去,它,渴望鲜血。
安德鲁惊慌失措了一刹那,但是当他看清洞口那两个哨兵变成焦炭的身躯后,他冷静了下来。
双剑交叉,格住了黑sè毒蛇的进攻。
黑sè毒蛇静止了一瞬。但是它是固执的凶灵,它不会就此罢休。
于是它再度动了。
黑sè的刀影幻化出九头蛇的形态,不断撕咬着猎物。
安德鲁竭力挥动双刀,虽然慢一,但是每一次都在紧要关头挡开了那要命的撕咬。他甚至没有看清凶刀的主人。他只是竭力在抵挡。
他的伙伴,仅剩的两名马贼加入了战斗。巨大的战斧和灵巧的细剑加入了战圈,一同围剿黑sè的毒蛇。
战况逆转了。
安德鲁的嘴角浮上了胜券在握的微笑。
每次杀人前他都这么笑。
情况不妙。
傲慢心想。但手中的剑却没有因此而慢下来,因为只要一慢下来,傲慢就会死。
虚晃一招,骗过了笨重的战斧,傲慢挥刀逼开了细剑和长剑,然后跳了回去。
安德鲁和他的同伴冷冷地看着刺客。
只是一个年轻人而已。
傲慢缓缓还剑入鞘。
他要做什么?安德鲁三人的心头同时浮上了一个疑问。
傲慢从腰带的药剂插槽中抽出了一瓶试管状的药剂,掀开了瓶塞。
试管里面橙黄sè的液体正在不断地冒着细泡。
傲慢仰头,准备喝下它。
安德鲁三人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机不可失!
重重的斧头毫不花俏地直直劈将下来,双剑交织着画出一道剑网,罩了过来;而真正致命的,是那不输黑sè毒蛇之yīn毒的细剑。它如同一条青白sè的毒蛇,潜伏在剑网中,伺机发动致命的一击。
这,真的只是个游戏?
看着动作越来越慢的三个马贼,傲慢的脸上浮现出迷茫的神情。
喝下了极效命中药剂后,傲慢的视觉瞬间被强化了200%,他清晰地看到了一脸狰狞的灰矮人马贼握住斧子的双手上那粗大的血管;也看到了安德鲁那无法掩饰的、狂热的、渴望鲜血的眼神;同时在交织的剑网中傲慢也看到了那个伺机待发的、浑身隐藏在黑sè斗篷中的矮个子——他手中的细剑正如同灵巧的毒蛇一般向着傲慢的心脏而来,而握住剑柄的,是五只乌黑而纤细、灵巧的手指。
他是个卓尔。
我不是审判你们的神官,也不是为别人复仇的傀儡,更不是什么想要拯救世人的英雄。
我只是想证明,我可以信赖的,只有我的——
剑。
一抹寒光乍现。
灰矮人还保持着重劈的姿势,安德鲁的双剑正停在矮人右肩上方,保持着剑网迷障的形态。而那个卓尔jīng灵,则站在灰矮人的左边,一脸错愕地看着那个跨步握鞘,垂首横刀的人类。
“嚓。”
斧头的木柄从中而断,沉重的斧头掉在地上,砸得泥土四溅。
矮人的头,安德鲁的上半身,卓尔的肩膀,同时喷出了一阵血雾,然后各自一分为二。
傲慢舞出一个剑花,缓缓还剑入鞘。静静地站立了一会儿,傲慢发动鬼手的吞噬功能,将三贼吸成焦炭,而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洞穴,就好像他从来没有来过这里一样。
只是洞穴的石壁上、地上、石都喷溅着一幅幅血腥的恶魔之画,无声证明着恶魔的暴-行。
洞穴里的篝火还在燃烧。
瓦罐里的汤还在咕嘟咕嘟地冒着气泡,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但是安德鲁他们却再也喝不到了。
血腥味和食物的香味交织混合着,被风吹远。
……
雨势逐渐转,傲慢来到悲伤平原的一株大树下。
站在古旧的乱石堆就的石屋前,傲慢的心头有些犹豫。
但是门开了。
雷切尔·巴克利曾是游侠。他的矿产被魁斯特机构所侵占,他奋起反抗,却被赶出了自己的家园。他成了远近闻名的马贼头领。
和臭名昭著的灰矮人还有邪恶无情的卓尔为伍。
这个世界原本就没有所谓的正义。
他只是想活着。
而活着,就得不断地应付各种追杀。又或者是,杀了追杀者。
石屋的主人,便是雷切尔·巴克利的母亲。如果不是因为心中挂念母亲,雷切尔也不会在秘密据多停留一天。
他为此丢了xìng命。
“雷切尔让我来帮您修葺房子,您瞧。”傲慢抱着一圈金黄而又蓬松的还沾着雨水的蒲叶草,对着老人家笑道。
“如果不是最近马贼横行,雷切尔肯定会亲自回来看您的。他向您保证,很快,他就会回来。”傲慢顿了顿,“他是个言出必行的游侠。”
永远都是。
……
夕阳穿透了乌云,缓缓地将他那柔和的光芒投shè在旷野中。天空虽然还是yīn霾,而且已经黄昏,但是这些穿破云层的光线却让此刻的画面变得安详、静谧,让人心中一片宁静。
傲慢慢吞吞地前行,不时回头看着那颗已经变成黑的大树。那个可怜的老人,依旧站在树下,挥着手。
这不是任何人的错。
我只是,选择了我的王道。
剑,即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