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坤岛上,飞驰而来的陆妙影,默默遥望着悟虚遁去的方向,神情闪烁不已。方才悟虚如疯如魔般,陆妙影本以为他会退回乾坤岛,甚至遁入那佛门至宝九叶青莲灯中,却万万没料到,他竟然冲破庐山云海禁制,遁入了人世间去。是以,便是离悟虚相对来说近一点的她,也来不及出手阻拦。
修为到了陆妙影这一般,岂不知道悟虚如今遭受了极其严重的反噬,一个不慎,轻则入魔,重则魂飞魄散,再无轮回。而如今的人世间,灵气甚是稀薄,根本不足以悟虚疗伤。
“此人死不足惜,只是其能够观想出阴曹地府,显露因果轮回之意,十有**便是宗门大长老特意交代之人,倒是不能不管。。。。。。”陆妙影想了想,忽然转身对着那紫荆盟方向,嘴唇微动,似乎在对谁秘密传音。
片刻之后,便只见远方那紫荆盟区域上空,无边乌云中,飞出两团血红的遁光。这两团血红的遁光,看上去不过合抱大小,外层有无数的斑红闪动,重重叠叠,释放出一阵阵萧杀血腥,直逼得附近普通真人修士连连后退,但凡大胆放出神识去探究的,便直觉滔天血影顺着自己神识霸道至极地闯入识海,无不大叫一声,口吐鲜血,抱头而坠。
唯有真灵以上的大修士,方可看见,这两团血光之中,外面看似极小,内里实则另有乾坤,各有一轮硕大的血红之月,悬浮在中心,从其上蔓延出无数微细的血丝,血丝的另一头则缠绕着一条条细小的血影。这些血影,正是一个个惨死的修士;诡异的是,这些修士,又好似没死一般,只不过是被生生剥皮了而已,依旧在血丝缠绕中挣扎蠕动着。但却没有一个真灵大修士出手,便是那如今已经从浩然峰显身一身正气的马灵华也只是厌恶至极地看了两眼而已,也不知道是出于忌惮还是约定。
这两团血光,飞至陆妙影附近,忽然摇身一变,化作一男一女,正是掩月宗那两个老怪物,这二人,此刻俱都身着一袭宽大青色道袍,长发随意披肩,看上去气度翩翩,只是眉梢之间不经意隐有血光流转。这两个老怪物,也不管此刻,有多少旁的真灵大修士注目,大刺刺地一扬手。顿时,那些被血丝缠死了的血影,纷纷从其袖口飞出,朝着下方那阴气森森的乾坤岛落去。
与此同时,那陆妙影凤目中精光一闪,神情凝重无比地祭出一个圆盘来。这圆盘,仅有巴掌大,看上去轻飘飘的,灰不溜秋,不知何种材质炼制而成。但此物一经祭出,以乾坤岛为中心,方圆数百里之内,无论鬼气也好灵气也好,甚至由于方才大战而掺杂进来的魔气妖气乃至浩然正气也好,全都被悉数炼化成两道黑白之气。
这一番异象,陆妙影并没有遮掩,自然落在了众修士眼里。这是什么宝物?!立刻,庐山六峰,便各自有人,低声询问身边那些从天外天下来的修士。却见那些从天外天下来的修士们,一个个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那圆盘,全都神情闪烁,欲言又止。
这时候,又见那陆妙影,双手十指飞动,对着那圆盘打出一道纷繁印诀。便只见,那圆盘不断变大,同时泛起一层极淡的灰色光华,而那两道黑白之气,犹如鱼儿见了水,瞬间便投入了那灰色光华之中,消失不见,只在已变得如磨盘大小的圆盘之上,交缠着,留下两道黑白印记。
那掩月宗两个老怪物,陆山和赵灵,在一旁,面色凝重地盯着这圆盘看了片刻,一丝贪婪之色不禁从其眼中闪过。不过这二人,掩饰得极好,只对着陆妙影笑道,“想不到此物也落入了宗门之手,真是可喜可贺。”说罢,相视一眼,点点头,化作两道极细的红光,径直顺着悟虚方才飞遁下人世间的方位,一闪而过,瞬即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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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仪阴阳镜!”清静峰上,主峰大殿清静殿中,长青子从空中蒲团之上大叫一声,随即站了起来,虚踏在朵朵灵气化成的云彩上,双目死死地盯着那圆盘,目光竟然凝出了两枚宛如实质的飞剑,不断颤动着,似乎随时便会爆射出去。随着长青子这一声爆喝,其旁边一名衣饰古朴的道人,随即睁眼开口,讶然道“果真是此物?道友没有看错?”此道人,浑身金光四溢,却又偏偏笼罩在一层火红之光中,似乎在修炼某种厉害的神通。他一开口,大殿之中,灵气一阵震动,凌厉罡风四起,惊得殿中其余的龙虎山、终南山一干人世间真灵道修,纷纷打出法诀,方才镇压下来。
却见长青子冷哼一声,又满脸阴沉地坐了下来,冷声道,“眼前之物,自然不是真物。但此物定然是被掩月宗夺去了。”那方才开口询问的道人,随即闭眼,轻声说道,“既然如此,先且将此事禀告上去即可。贫道眼下正是祭炼那流金仙剑的紧要关头,不然倒是可以和你一同去会会那陆妙影。”说罢,再无言语。其口气之大,似乎将龙虎山、终南山的一干真灵道修,完全不放在眼里。
那龙虎山的天机子,与终南山的乾坤一剑丘通南丘真人,默默对视一眼,凝神可片刻,方才对着已然云淡风轻的长青子,含笑问道,“长青道友方才所言的太仪阴阳镜,不知是何等宝物,为何其名号听起来,与我道门似有莫大渊源。”
那长青子,从天外天下来最早,多受人世间的道门修士的礼敬,如今见这辈分颇高又精通占卜之术的天机子出言相询,低头想了想,便也笑道,“说起来,话就长了。简而言之,那太仪阴阳镜本是我天外天道门的至宝,多年以前,在一场大劫中,失去了踪影。却未曾想到,竟是被那掩月宗偷得了去。道友方才所见那陆妙影所持之物,便是利用那太仪阴阳镜的一丝灵性而炼成的仿制之物。”话到这里,长青子顿了顿,又颇有深意地说道,“陆妙影手中虽是仿品,但毕竟含有原物的一丝灵性,若是如方才那般,持续祭炼下去,黑白之气越多,威力便越大。若是任这样下去,到了日后飞天之争,恐怕甚是麻烦。”
天机子等人闻言,肃然稽首,“无量天尊,我道门至宝,岂能落入掩月宗这等旁门左道之手。长青道友和天火道友,有何妙策,不妨吩咐下来,我等自当唯二位道友马首是瞻。”
长青子听罢,颔首微笑还礼,凝声说道,“待流金仙剑炼化,我道门自然要在这庐山云海中,会一会掩月宗和驭兽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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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花峰上,一身紫红僧袍的多吉,合掌恭立在主峰一处云雾缭绕的丛林之前,寂静空灵。片刻之后,八思巴的声音,徐徐自丛林中传来,“那悟虚,离经叛道,胡作非为,已然彻底堕入魔道。多吉,你下去一趟吧,此子性命你可不取,但我佛门重宝九叶青莲灯却是须得请回来,不可使之再落入外道手中而蒙尘。”说到这里,八思巴忽然语气加重,顿声道,“为师,知你与悟虚有同门之情。你若相救悟虚,为师不管,但若是你因此而没有取回佛灯。那便是为师,也无法再袒护于你。”
多吉面无表情,“此番下山,任务重大。悟虚师弟的几个弟子,无露、无花等人,曾经驱使过九叶青莲灯,是以弟子恳请长老会允准带其一干人等,随弟子下山。”
长老会,乃是如今莲法峰最高议事组织,尽由佛门真灵大修组成。八思巴在其中,虽地位不低,但也不能擅专,尤其是有那天外天极光宗下来的佛修坐镇之时。
丛林之中,一阵沉寂。又过了片刻,八思巴的声音方又传出,“无露等人,现亦属我佛门中人,本不应下去涉险,但你之所言也不无道理。为师已经征得长老会同意,准允此事。不过为防万一,还须得指派释海随你同去。”
多吉,沉吟片刻,缓缓垂首,这才躬身谢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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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然峰上,有一处险峻之崖,崖外白云朵朵,若是细看,竟泛着淡淡的金光。若是有识之修,便会这些白云悉是极其精纯的儒门浩然正气凝聚而成。此刻,那赵浩然,站在崖上,背负着双手,正对着刘伯温和郭敏,低声吩咐着什么。只是,脸色与语气都越来越凝重,声音也似乎略微大了起来,到了最后,便只见刘伯温和郭敏齐齐躬身而退,化作两道白色遁光,飞出了浩然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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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说清静峰、莲法峰、浩然峰,便是那囚魔峰、阴罡峰、罗刹峰也各自有所动静,各有一两道遁光,毫无避讳地,飞了出来,朝着人世间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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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再说悟虚。他观想阴曹地府,受各方插手阻拦,先成而后毁,反噬之下,只得拖着衰败身躯,摇摇晃晃地飞下庐山云海。一入人世间,其一身鬼阴之气,便遮蔽了整个鄱阳湖上空,惊得湖中无数水妖水怪,或飞跃而起,或急遁湖底,狂性大发。隐身在鬼阴之气的悟虚,见此状,嘿嘿轻笑,微一合掌。便只见,那无数的水妖水怪,全都被摄取至鬼阴之气中,无一漏网,无一生还。随后,那鬼阴之气,消敛不见,只剩下悟虚一脸青白地站在半空中。他朝着鄱阳湖凝视了一眼,又望了庐山一眼,这才疾疾飞去。
东南太湖,物产丰富,是著名的鱼米之乡。虽自从赵彤在此建立的魔道基地被拔除,又经佛道高人数次施法,但太湖湖域广阔,魔气难以尽去,又时常有妖怪出没,故而凡俗之人时常望而却步,不敢深入,无福消受。尤其是那蠡湖一处,虽风光秀丽不逊于杭州西湖,但似乎被大修士布下了厉害禁制,一年四季,大好风景,却似明珠染尘,神物自晦,隐于世间,罕有人迹。
这一日,谧静幽幽风和水润的蠡湖,本是晴空朗朗,忽有一片乌云,飘飞过来。天昏地暗之间,一道灰蒙蒙的人影浮现,正是悟虚。他在空中停了停,便直坠湖底,随后又朝着一个方向径直疾飞去。他此番前去的,正是那范蠡当年留下的隐居洞府。
之所以,选择此处,乃是悟虚深思熟虑的结果。一则,这太湖广阔,魔气尚存,一定程度上能够遮掩住悟虚如今身上的鬼阴之气。二则,之前,掩月宗那两个老怪物,曾经在洞府中布下厉害禁制,真人以上的修士方能破入,选择在此出疗伤,到比较隐蔽和安全。再则,此处已然靠近东海。想当初,东海妖族,大举进攻陆地,被朱元璋调动人世间龙脉之气,苦战之下,溃不成军,有不少低阶妖修分散隐匿于东海之中,正好超度以疗伤。
掩月宗两老怪布下的禁制,的确厉害。不懂阵法禁制的悟虚,数次抱伤出手,强行攻击,最后又拼着损失一滴精血,那水底洞府入口方才显现出来。悟虚看四周光幕闪动,似乎禁制马上又要关闭,即刻闪身而入,穿过甬道,待穿过甬道,进入洞府水池底部。
也许是无人的缘故,此水池浑浊不堪,还隐隐散发出一丝腥气。悟虚开始没有注意,但当两条细长的黑色触角,从两侧微微动荡的水流中,悄无声息地欺到身前,几乎还有数米之距之时,悟虚心中才忽生警兆,不及细看,持着九叶青莲灯的右手,与左手疾忙在胸前一合,两根大拇指和尾指并碰。那九叶青莲灯,即从两手掌间,微微浮起,释放出一道金黄色光幕。那两条似慢还疾的黑色触角,便如触电一般,倒卷飞撤;顿时,水池底部一个角落,传来一声怒叫。
本是死水微澜的水池一阵翻腾,一只乌贼模样的水妖,从水池厚厚的淤泥中钻了出来,却是有两只头,十余支触角,浑身遍布绿色粘液。它两只眼睛,泛着血红之光,恶狠狠地盯着悟虚,两只眼睛朝着四周不停转动着,又似乎一副随时要开溜的神色。
悟虚没来由的一阵暴怒!眼前这不过区区凡尘九层的水妖,居然也敢主动来招惹自己!难道真的是龙困浅水被虾戏?!心态不稳的悟虚,他发了狠,先是用所剩不多的佛门灵力,全力催动九叶青莲灯,释放出层层佛光光幕,护住自己。然后,悟虚调集缠绕己身的鬼阴之气,再度观想,阴曹地府。
只见,水池中,凭空生出另一界,一扇鬼气森严的门,正对着那乌贼水妖,徐徐打开。那门匾之上,隐约有“阴间”二字。
“幽冥地府?!不可能!”那乌贼水妖,见此情景,大感不妙,厉声尖叫,所有的触角,疯狂舞动起来,一边朝着悟虚方向合击,一边急速后遁。
一尊尊幽冥阎罗之相,在莲灯外浮现。每有一尊,飞入那阴间门中,那乌贼水妖便不由自主地亦被莫名力量拉扯着,便如飞蛾扑火一般,朝着那诡异的阴间之门飞去。待到最后,那乌贼水妖,一身法力完全禁锢,身形也缩小到原先的七八分之一,其神魂难以置信地惨叫着,亦飞入了那阴间之门。
一入此阴间门,此乌贼水妖的神魂,便被滚滚鬼阴之气包裹消解,任凭它如何横冲直撞,如何咆哮挣扎,终化于虚无。阴间之门,随即消失,莲灯光亮亦完全敛去。水池渐渐在浑浊中恢复了平静。
悟虚手托暗淡莲灯,飞出水面,青白脸上浮现一丝猩红,缭绕鬼阴之气,在下方投影出变幻莫测的妖异。
他没有多作停留。因为他在反噬之下,再用观想阴间之法,摄住这潜伏于此的水妖,又寂灭之。虽化为己用,却某种程度讲,更是加重了这种反噬,更进一步堕入魔道了去。
不仅如此,他还在寂灭化度此水妖之时,从其记忆中,得知了许多信息。
此时的人世间,东南依旧被佛门修士所据,雪域高原依旧在喇嘛教的掌控之下,而漠北也仍在元庭残余势力手中。除此三处以外,便悉是朱元璋的势力范围。而朱元璋更是在年前,已然在应天府称帝,建立明朝。
而这名本是东海妖族的一名妖修,在东海妖族进攻大陆失败后,逃散至东海外,却又被掩月宗两个老怪物降服,用作看守此处洞府之用,尤其是看护住后面的星云幼竹。
悟虚出了水池,来到木屋,发觉屋内所有东西都已不在,估计是被掩月宗两个老怪物给扫荡一空。不由暗暗后悔,当初自己没有先下手为强。抱着这种心理,悟虚走到木屋后时,却又犹豫了。既然木屋的东西都被拿走了,为何这些珍贵无比的星云幼竹还几乎被原封不动的保留在这里?难道是此处是什么特殊的地理环境,星云竹只能生长在这里?
悟虚仔细打量了一下,却看出什么端倪。犹豫了很久,悟虚终于还是放弃了,没有动手取走这些星云幼竹。毕竟这星云竹,从这些天外天下来的修士得来的推测,应该在天外天也是难得的宝物,要是贸然移走,幼竹存活不了,这就暴敛天物了。再有一层,那范蠡有留言,希望有缘人将此物能够送还掩月宗一些,得到许多成年竹片的悟虚,倒也不好意思不从。
竹林上空,正对着一个小小洞口。此处也有厉害禁制,那洞口投射下来的一缕阳光,越往下,光柱却是越发的粗大,到了竹林上方,已然是一片光幕,更呈现七彩之色,绚丽无比。悟虚抬头仰望了片刻,心中却在暗暗思量:“自从这次下了庐山云海,悟虚连番在鄱阳湖、太湖,大开杀戒,寂灭了不少水妖之后,敛取了不少鬼阴之气,虽令自己看似更堕魔道,但也使得自己阴间之观想得以不完全溃散,由此却又有了一线生机。方才寂杀的那个乌贼模样的水妖之时,其识海中得知,还有两三个凡尘九层修为的水妖,潜藏附近的东海水域中,却是不能放过。待寂杀了它们,再回此洞府疗伤!”
一念及此,悟虚俯首,低眼看了看自己青一阵白一阵的身躯,深深吸了口气,双手挥动,举着莲灯,化去那禁制之力,冲出了洞口。随后,悟虚收起莲灯,释放出滚滚鬼气,在呼啸阴风中,好似一头大妖,驾着乌云,朝着那东海飞去。
观想太大受反噬,走火入魔难自持。
供着佛灯驾乌云,莫怪旁人起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