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王保保,接着赵彤、玄机子,这囚魔峰怎么突然下来插上一脚?!
这自然是个问题。但望着赵彤等人,率领魔军,魔杵逞威,魔旗飞舞,木鱼滴血,与敖吉等,大战于空,悟虚心中不由分外激动,好似憋了许久的一口闷气,终于等到了发泄之时。
再神识仔细探去,他们大打出手之际,术法横飞,灵气激荡,辐射波及的范围极广,原先在空中早已列而不战的应天府一方修士,猝不及防,也纷纷被卷入。左右一战,这应天府一方的修士,不管是阴身鬼修也好,还是儒门修士也好,还是道门修士也好,真人修士也好,凡尘修士也好,都还未到太上忘情的境界,没过多久,便干脆顺势与王保保、赵彤、玄机子等魔修联手,与那人多势众的东海妖修们,拼杀了起来。
天黑了,又亮了,空中迸射出无数耀眼夺目的光彩,响起无数震耳欲聋的轰鸣。上千名修士,御空而战,踩着云气,套着光环,千奇百怪的面容、法器,经好似后世的化妆舞会一般。远远望去,光怪陆离,莫说人妖难分,便是人鬼也难分,人魔也难分,若不细心看,便是谁生谁陨亦难分。
地面上,应天府的大军,见天上己方修士悉数参战,又见曲阜城北有援军杀到,面前敌军阵营起了不小的慌乱,顿时士气为之一振,只觉生死成败在此一搏,真的是无需督战队,全都豁出命冲向前去。
天上修士之战,声势实在浩大耀眼,几乎将地面凡俗之战完全遮掩去,悟虚也只是远远地,莫名地有一些感应,具体何等惨烈,却是只能想象,凝望。
悟虚暂且按捺住心中的激动,对着张翠露等人说道,“东南事已了,小僧有心前往北面,去杀一杀那东海龙族嚣张气焰。不知诸位道友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如今的局势,包括此刻北面夜空的激战,九叶青莲灯中的张翠露等人,无了然于胸,此刻听得悟虚如此说,都不由沉吟起来。
悟虚见状,便想道,“如今九叶青莲灯,若是没有庞大信愿之力支撑,战力估计也就堪堪相当一个真人修士,作用不大。况且,此番大战,便是真灵大修士也在暗中关注操控,一个不好,他们的真灵之身被察觉,那就大大不妙了。”于是,便又说道,“前方危险,诸位道友,莫不如守在佛灯之中,留在普陀山观音菩萨道场,一来自保,二来修行。我去去就回。”言罢,便急急祭起法界道场,隐于虚空,急急朝西北方向飞去。
那张翠露等人,见悟虚话音一落,人已经不见,急忙神识传音,好一会儿,却只得悟虚“放心死不了”五字回讯。此处,已经离普陀山有百里之远,张翠露等人有心追去,却怕追不上早已远去的悟虚,反倒被贤山这样的大修士趁机拦截住,只得依悟虚之言,退守普陀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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悟虚,一路飞去,沿途经过镇江、扬州上空,见下方地面上也是杀声不断,无数的火把汇集成条条长龙,相互缠斗不已,而天空中,郭敏领着一干修士,正与一群东海妖修激战,也是斗得难分难舍。
悟虚,在法界道场中,见郭敏御身影飘飘,正一人独战正与两名真人修士。她左手托着一团火红,那团火红,好似完全融化的铁水,灼热无比,随其玉掌翻转,幻变出各种形态,若山,则飞出各种字体的“山”,若水,则飞出各种蜿蜒曲折的“水”,各藏玄机,一名衣着古朴的道士,似乎识得厉害,并不轻易接触,皱着眉,只以手中一把非金非木的短剑,演化出一圈圈太极图纹。其右侧,却是一名着海青色僧袍的和尚。这名和尚,须眉皆白,两手空空,却是厉害得很。郭敏右手捏着剑诀,玉剑分出九道剑影,无数剑气漫天,结成一个青光蒙蒙的剑阵。这老和尚,不慌不忙迈步,每一步便有潮音响起,每一步便有青莲浮现,竟闲庭信步,朝着郭敏走去。郭敏的剑光剑气,密不透风,飞至其身边时,不是荡开,便是自行散去,好似一剑刺入大海一般。
这道士,多半是东海碧游宫的道士;这老和尚,定然则定然是东海海枯寺的高手。悟虚暗道,隐身看了一会,见那老和尚离郭敏越来近,又见应天府其他修士,自顾不暇,稍作犹豫,便从后面,悄然朝着那名道士飞去。待到了近处,忽然运转儒门浩然气心法,将用来假扮宋熊的那把铁剑刺出。
那名道士,似乎早有察觉,待悟虚飞近刺剑之时,方才猛地将身一侧,倒飞数丈,同时反手一剑,朝着悟虚所在之处刺来。他时机掌握得恰到好处,正是悟虚与郭敏相距甚近之时;他这一侧身倒飞,却是令悟虚与郭敏两剑相对。若是悟虚或者郭敏,某一方撤招,便要冒着被对方所伤的危险,而两人若是都不撤招,那么只需那么电光火石的一瞬间,这道士便有机可趁,反手一剑,击中悟虚。
好你个牛鼻子!悟虚心中不禁暗骂道。却见,郭敏好似认出了悟虚似的,站在那里不闪不避,反而左手从然变招,玉掌猛地竖起,朝着右面的那名老和尚狠狠地拍去。
悟虚瞠目结舌,好你个郭敏,你纵然认出自己来,又有何用,手中铁剑,已经收不住了,难道有本事生受我一剑!?惊诧之间,进退维谷,来不及细想,只得一边尽力散去剑势,一边斜斜地朝上方飞去。
喇嘛教的曼陀罗法界,修为境界相差不大的修士,基本上不能攻破。但悟虚此刻铁剑在外,气息有外泄。那名碧水宫道士便有迹可循。一道剑意,反转阴阳,肃杀无比。法界道场,一阵剧震,端坐在道场天源寺的悟虚,身子猛晃,随即竟然飞了起来,全身气血逆转,嗓子眼一甜,差一点就忍不住喷了出来。
与此同时,外面,郭敏右侧前方,那海枯寺的老和尚,猝不及防之下,也被那团火红给击中,全身如在大火中,须眉皆燃,脸上露出一丝惊慌的神情,转身远遁而去。那名碧游宫道士,见此情景,也收剑朝着镇江府城飞去。
悟虚收回铁剑至法界道场,神情复杂地“望了”郭敏一眼,随即也飞去。
郭敏,恍然未觉,依旧面色如水,一手火红一片,一手青光蒙蒙,继续冲杀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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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杀声渐稀,前方杀声却又由低渐高,正是汤和从蚌埠率军,水陆并发,星夜奔袭,却与东海妖军,交战于洪泽湖北畔泗洪一带。
那洪泽湖,本是当赵彤入魔后,率滁州之兵,千里辗转,所夺取的第一个据点。两万大军,于此湖中,悉皆化魔。纵然后面朱元璋率军北伐,集佛道之士,做了一番化解,这如今的洪泽湖,依旧是色呈幽蓝,水草如兽,鱼虾异变,煞气沉沉,到了夜间,更是如阴森幽寂,宛如一片魔域鬼地。论起凶险,与那葬送数十万水军的鄱阳湖,也不分高下。
但今夜此刻,那洪泽湖北畔泗洪一带,湖上湖外,却是影影绰绰,杀声沉沉。那带着淡淡魔气的荡荡夜雾之中,光线多有扭曲,一切都不是很真切。高大的战船,犹如夜幕下沉睡的冰山,缓缓移动着,然后一条一条地倾泻,一条一条地融化。地上,旌旗像纸糊的,战马士卒像蜡作的,颜色很淡,拖着斜长的影子。
一切都是灰蒙蒙的,看不到飞洒如雨的血红,看不到跳跃流动的火把。嘶鸣声,喊叫声,在阴冷的夜风中,如鬼哭狼嚎,如泣如诉。
悟虚忽然低咦了一声,怎么没有修士参战?魔旗虽然厉害,但修士交战,各自施展起术法来,这里也自然会像跟前方那样,光亮绚丽,而不会如此压抑阴沉。
悟虚再隐身上前。果然是几乎没有修士参战。那寥寥几个,也修为不高,且散布于地面大军之中,虽一出手便是百十上千之人倒下,却泯然如米粒微毫。
悟虚,再上前,细看。应天府所部,在泗洪附近,几乎已无修士。那刚刚看到的寥寥几个,几乎全是东海妖军这边的。
悟虚,再上前,再细探,猛地一惊!那淮安方向,妖气如狼烟,若是以数量计,怕是有两千以上,其中更有数十道气息,皆是如真人修为境界!有几道气息,虽然或明或暗,却令悟虚感到莫名危险。先前派至东南的千余化形妖修,难道便也聚集在淮安?他们一不守东南,二不至泗洪一带参战,更不去曲阜郓城助阵,隔得这么远,又是为何?
悟虚收敛气息,悄然朝着淮安方向飞去。便看到那丰神俊朗的九太子敖枫,率领着一干真人妖修,神情泰然地立于淮安上空,面对西北曲阜方向,好整似暇,有说有笑,好似在观风景,看大戏一般。府城内外,以及稍低一点的空域,全是妖修横行乱飞。
敖枫周围,真人妖修环绕,有几人,悟虚似乎还有些印象,都不是善于之辈。悟虚不敢靠得太近,只琢磨着如何在外围捉一两个小妖,打探一下消息。不了,敖枫等人的话语声又传来。他们一干妖修,意气风发,毫无顾忌,在那空旷的夜空当中,竟然明语而谈。声音虽然不大,但却已足矣令远处的悟虚听得一清二楚。
悟虚凝神听了一会儿,便气得在法界道场中跳了起来!原来,这东海龙宫九太子敖枫,嫉妒龙王不曾派其主持曲阜之战,为了表现,居然已下令,将这淮安府方圆数百里的人族,屠戮一空!美其名曰,坚壁清野,不令人族真龙之气壮大,不令儒门鬼修气盛。
方圆数百里,十余万手无寸铁的人族,竟然悉数被屠杀!悟虚又急又气,又悲又怒,强忍住冲上前去的冲动,悄然而退,在附近一阵飞行,心想着,无论如何,自己身为佛门修士,也要施法超度一下亡灵。但越飞,心越惊,越飞心越冷。这方圆数百里,除了偶尔漏网的孤魂野鬼,便是腥腥妖气。看情形,无数冤魂,竟然被妖术悉数炼化了去。原来,这便是所谓的,坚壁清野,不令人族真龙之气壮大,不令儒门鬼修气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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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天吴王府,自吴王朱元璋亲率大军北上,便沉寂了下来。尤其是一入夜,那些嫔妃们,还有那些下人们,都早早熄灯就寝歇息,偌大的王府,便只剩下少部分留守的亲兵,持着灯笼火把,默默地巡逻着。
但今夜,似乎有些不寻常。王府的四处,又如同平时般,多了许多模糊而又令人心悸的气息。子夜时分,一个黑衣人,不知道从何处潜入进府。他似乎很熟悉王府的环境和布局,甚至士兵巡逻的时辰和路线,不是行走于无有光无有影的极暗处,便是在一队巡逻士兵刚刚过去之后,大摇大摆地走在灯火之下。一些紧要机密、处,偶有风起气荡,那人便不慌不忙地掏出一块朱红令牌,随即风也静气也止,真是如入无人之地。
但终于,这个黑衣人,停了下来,静静地站在王府后院西侧一小片靠墙的竹林面前。忽然,竹林里升起一层乳白色的雾气,白雾随着夜风微微四溢,片刻之后,飘逸殆尽,无影无踪,而那个神秘的黑衣人也好似从未来过一般。
一间深远的密室,百余颗晶莹无比的夜明珠,镶嵌在顶上,先是绕成了一个浑圆的环形,接着在圆环中,左冲右突却又错落有致地排列开来,成一飞爪昂首、盘旋而飞的龙形,尤其是那两颗用作点睛的夜明珠,大如拳头,光芒灵动,极是难得。无数的清辉便这样垂射下来,将密室照得敞亮。
密室左右石壁上,刻有许多寓意深刻的浮雕,有大捷献俘图,有坐而论道图,有万物生长图,有春忙农耕图。。。。。。在在光纤巧妙地折射下,栩栩如生,好似要活过来一般。又有坐垫,石椅,若干,却空无一人。
那个消失在竹林白雾中的黑衣人,却无心顾及这些。他目视前方,从门口大踏步地急急行至密室最里处,随即单膝而跪,昂首抱拳,口中大声说道,“文忠参见吴王!”他此刻,头上黑巾早已扯落,一张国字脸,方正又堂堂,虽略有倦色,却难掩那股肃杀刚毅之气,正是那刚刚还在镇江奋勇杀敌的李文忠!
而李文忠此刻这句话高声唱诺,若是有旁人听晓,莫不会大惊失色!吴王朱元璋,此刻不正在千里之外的商丘主持大局,率军与东海妖军主力,决一死战么?怎的又神不知鬼不觉的回到了应天王府?!
朱元璋坐在高台上,没有说话,只是示意李文忠起身。他凝视李文忠片刻后,先是详细问了下眼下应天府的局势,随后又随口问了问此刻应天府守军与镇江、扬州两地的东海妖军交战状况,便不再言语,只是挥挥手,示意李文忠退下。
李文忠先前正在前线鏖战,突然接到朱元璋的秘密召唤,要其秘密火速返回王府,而且还一再严令,不许旁人知晓,便是进入王府也不能让旁人看见。那李文忠,依令连夜潜回王府,满以为朱元璋会有秘密指示或者军令,谁知朱元璋问罢情况之后,随即又挥手命其退下。他愣了愣,但也不敢多问,只得退了下去。待他走出密室之门,心有不甘地的略一回头,却发现已在竹林之外。那竹林之中,莫说密室,便是一只老鼠也没有。他想了想,依旧蒙上脸,如来时一般,出了王府,又朝着镇江、扬州方向飞去。
待李文忠走后,密室中,朱元璋的对面,忽然多出了一个人。这个人,剑眉阔唇,看上去,比一脸阴霾的朱元璋看上去,还要年轻几分,但一身的气势却是丝毫不弱于朱元璋,从其神情来看,似乎也对朱元璋毫无畏惧。
朱元璋,目光锐利地看了此人一眼,淡淡地说道,“我有真龙天子之气护体,纵是东海龙王,以真灵大修士的修为境界,也徒奈我何?我为什么要这么急着上庐山?”
那年轻人,笑道,“朱道友,此一时彼一时。当初,你虽然以真龙天子之气,击退东海龙王的一掌,却是闹得山崩地裂,世人死伤无数。如今,东海化形妖修尽出,杀人族军民无数,你的真龙天子气,还有那么大的威力么?一旦过了今夜,应天府大军败了,东南诸地又称佛国,你的真龙天子气,不知还剩几许?到那时,朱道友,便是想走也走不了了。”说到这里,这年轻人,忽然又肃然说道,“朱道友,纵然你不惧一死。但天下苍生何辜?”
朱元璋,没有回答,一道青龙之气,带着金光,从其体内飞出,在其周围绕飞不已,不时犹如活物般,发出阵阵愤怒的龙吟。
那年轻人笑了笑,取出一方玉石,放在高台上,玉石内有条龙影时隐时现,“实不相瞒,鄱阳湖处,已经有两名辈分极高,功法通玄的神龙护法守着。朱道友,只有带上此物,方能隐匿气息,从那两名神龙护法眼皮子低下,顺利上庐山去。“
“哎,“朱元璋,自称王以来,还是第一次如此唉声叹气。他周围的青龙之气更甚,渐渐地竟然飞舞地如龙卷风一般。那放置于高台之上的那方玉石,随即被卷了进去。轰的一声,那方玉石随着朱元璋一道,终是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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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元璋,飞出密室,站在竹林外,站在深沉夜色中,举目四望片刻,然后便和李文忠先前那般,悄然出了王府,然后又悄然出了应天府,朝着那庐山、鄱阳湖方向飞去。
待飞至鄱阳湖畔,朱元璋,暮然回首,应天府、镇江、扬州那边,尽皆笼罩在一团红晕当中,那是天上修士施术斗法的光芒,也是地上、将士舍身血战的战火!
朱元璋,一阵恍惚,似乎回到了多年之前。皇觉寺大火,走投无路,投奔义军,中途自己还偷了一大户人家几两碎银,几件衣物。。。。。。
正所谓
神州处处战火连,妖魔翩翩不夜天。
英雄空有无明火,夜色看尽只如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