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恍惚沉思中,门外面忽然响起苏吉的声音,悟虚一抬手,微微拂开门,那苏吉闪身而入,上前两步,对着悟虚一合掌,急急说道,“大师,晚辈方才回来之时,看见一名道士,手持木鱼,在附近堵着几名自称是莲法峰的僧人,盘问个不停,似乎是在找大师你。”
悟虚微微一笑,“那木鱼,可是血红血红,看着甚是恐怖。”
“正是。那木鱼,象血一样红,甚是诡异和不祥。晚辈多看了一眼,便觉得耳鸣心悸,浑身血液莫名加速。”苏吉一边回答着,一边脸上浮现一丝恐惧。
这不是玄机子还有谁?一个道士,手持一个如此诡异的血红木鱼,除了玄机子还有谁?那·血红木鱼,正是其和悟虚一同闯入囚魔峰一处禁制中得来之物。至于玄机子为什么找自己?这说来还需几句话交待。
从决定赶往乾坤岛,参加密市,寻找吕叶青开始,悟虚便暗自传讯给了刘伯温和玄机子一句话:速来乾坤岛云海蜃境密市,共谋大事。
但到了,乾坤岛,悟虚遇见长孙赤,得知那掩月宗陆妙影等人,在悬拿自己,便变了主意,乔装改扮,在此间闭门不出,只待在云海蜃境中,那密市开始之前,与刘伯温和玄机子取得联系。却不想,玄机子也到得这么早,算起日子,便是整整提前了三日,便到了乾坤岛。这几日,因为八思巴这具法界化身一直在身边,自己不欲八思巴见到玄机子和刘伯温,是以一直未曾回其传讯,他竟然急不可耐地见到和尚便拦下,追寻自己的踪迹。
有这么关心自己么?还是说,他也知道了自己被陆妙影等人悬赏寻探?看情形,自己还是先去见见他们为好。悟虚想到此,遂带着苏吉,出了房门,来到前面的酒楼。
这个时候,夜已三更。酒楼中,只有寥寥数人。悟虚,找了一张黄花梨圆桌,点了一壶所谓的西湖龙井。苏吉,四五十岁的容貌,却熟练地恭身站在一边,像极了一个老仆。悟虚曾经多次给他讲过,本人不在意这些。但苏吉却道,自己既然追随悟虚,悟虚境界修为又比自己高,自己自然要执晚辈礼节;又说道,自己若是与悟虚平起平坐,外人难免误会,难免带来种种不便。悟虚想了想,便默认了,随他去。
西湖龙井茶,刚上来。玄机子,便出现了。他,双目闪着逼人的光芒,,依旧是一身道士装束,玉簪束发,八卦覆身,一手拂尘,一手木鱼,只是举手投足之间,隐约有几分不羁,些许/放/荡,若有若无的魔气,在夜色中不见分毫,但一股无形萧杀之气,却随着风雨扑面而来。
酒楼小厮,一个激灵,倦意全无,犹豫了一瞬间,然后屁颠屁颠地迎了上去。但玄机子,却望着悟虚方向笑了笑,只是那笑容好似黑色的花儿,让人难以靠近。酒楼中其他客人,鸦雀无声地,纷纷起坐离席,要逃离这即将流血的杀人现场。有一人,更是连滚带爬,毫无一丝修士风范。
悟虚望着迎面走来的玄机子,苦笑着,戏谑道,“这位道友,你为何如此拉风拉雨?黑夜中,你是如此明亮,如此注目,差点亮瞎了小僧的双眼。”
玄机子,看着那些酒客离去,又对着小厮挥挥手,“心之蓝一壶,鸭头一盘。”说完,大摇大摆的坐在了悟虚面前,“今夜,凄风冷雨,不喝酒怎么行?西湖龙井,越喝越冷。”
一道神念传来,却是八思巴法界化身宝印大师察觉玄机子气息。悟虚只说是赵彤属下,自己引来,有事相询。
玄机子似乎也有所察觉,待宝印大师那道神念退去,对着悟虚冷笑道,“这又是哪位佛门高僧?”
悟虚微微摇头,抬手在圆桌上写道,“八思巴化身在此。”正是先前,二人在乾坤岛丹门中,秘密对话的方式。
玄机子,以掌抚桌,手指微动,“你可知,乾坤道在四处找你?”
悟虚,冷着脸,微微点头,写道,“此次邀道友前来,乃是商议一件大事。”随后手指一扬,又写道,“开黑市!”
黑市?玄机子,明显愣了愣。黑市,是那么好开的?你无权无势,摆个路边摊,都有人撵;你无钱无势,喝杯水都不行。还开黑市?而且,从某种角度来说,这个开黑市,和你的境界修为无关。你悟虚,就算是真灵修士又如何?你有多少资源?
玄机子,严肃认真地看着悟虚;悟虚却在其眼神中,分明看到了善意的怀疑和嘲讽。
悟虚早有所料,又在圆桌上写了三个字,“玄影门”。
玄机子,猛地抬微微抬起头,双目闪闪发光,注视着悟虚。
玄影门,玄机子自然知道,人世间修士暗杀组织。
没错!就是暗杀!
悟虚,意味深长地对着玄机子点点头,对着玄机子说道,“玄影门,本是黑龙使所创。庐山六峰开启,玄影门名存实亡。我在舟山定海城,恰好遇见了九人。他们如今也在庐山。”
一壶心之蓝,被小厮战战兢兢地端上来了,苏吉给悟虚和玄机子斟满,随即又退在一边。
玄机子若有所思地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然后笑道,”他们可不好杀啊!“却是以为悟虚想对付陆妙影等人。
悟虚摇摇头,”那是另外一回事。”顿了顿,“云海蜃境的密市,是以物易物。这黑市,却是以命换物,其实也公平得很。而且,非大奸大恶之人不杀。说是黑市,不过是月黑风高好杀人,实则清爽无比。“
玄机子不由沉思起来。他想不到,悟虚找来自己,居然是提议搞一个暗杀组织,开一个暗杀黑市!不管悟虚说什么”非大奸大恶之人不杀“,玄机子深深知道,若是搞起来,搞得好,势力和资源都有了,搞得不好,那就成了邪恶的恐怖组织,过街老鼠。
但对于如今,已经是魔道中人的玄机子来说,这个提议,真的是很合乎胃口,充满了诱惑。
玄机子,忽然又笑道,”这倒是个好主意。“手指不紧不慢的轻叩着桌面,脑子里不知道又在想什么。
悟虚见状,也不再多言,起身说道,”道友不妨再仔细参详一下,待刘道友到了之后,我们再议。“说罢,便带着苏吉离去。
这一夜,风雨甚急。走廊外又黑又冷,悟虚手结大日如来法界定印,运转金刚不坏藏法门,周身散发出一层金色光晕,将苏吉也笼罩其中,不急不慢地,走着。
忽然,漆黑的夜空中,一声轻响,一道魔影急速飞去。悟虚识得,这正是那韩双。想起方才韩双华对师娘李明珊的花言巧语,悟虚遂道,“何方妖魔,夤夜潜行?!”
那金刚密因生死了义佛珠,脱手而出,将韩双困在空中。顿见其显出身形,面露狰狞,十指指影无比修长,在一百零八颗白骨骷髅中,状若天魔。
悟虚正要痛下杀手。玄机子神识传音过来,“手下留情!此人留着有用。”
悟虚只得缓缓收手,暗道,“想不到玄机子和此人有旧,方才定然是暗中联络上了。也好,也好。”也不管,玄机子要留下此人作何用,二人如何会面,带着苏吉离去。
酒楼中,那韩双脱身,飞至玄机子处,行礼道,“多谢玄机道长出手相救。”玄机子,微眯着眼,示意其坐下,然后说道,“外面,不比囚魔峰。你方才如此招摇,魔气外泄,落在正道高人眼中,难免惹来杀身之祸。幸亏,此人,与我还有些交情。”玄机子入魔之前,乃是响当当的全真教弟子,交游广阔,见多识广。这对于先前也曾是正道中人的韩双来说,有一种莫名的亲近。再加上,玄机子,此刻,乃是真人修士,在囚魔峰也是独踞一方。
是以,面对刚刚出手救下自己的玄机子,韩双完全是一副晚辈的姿态。静静的等玄机子说完,韩双又恭谨地一边连声称是,一边给玄机子面前的茶杯斟满。
玄机子,望着圆桌上一壶西湖龙井,一壶心之蓝美酒,举起茶杯,喃喃道,“可惜了一壶美酒。”
韩双,急忙道,“晚辈该死,晚辈看道长先前杯中盛着茶,便自作主张,错会了意。”
玄机子,轻轻挥挥手,“罢了罢了。”顿了顿,又漫不经心地说道,“那天魔花,不是寻常之物。而且,据我所知,我们囚魔峰上还有人对此也是势在必得。你可准备好了?”
韩双,脸色一变,问道,“还有谁也知道这个消息?”
玄机子,犹如猫看老鼠一般,杯中茶还冒着热气,口中的语气却是冷若窗外夜雨,“杨颖蓉那个贱人,前日已经下山,此刻想必已经来到了乾坤岛。”
杨颖蓉,乃是天外天大自在宫的弟子,靠着秘法,下到人世间雪域高原,夺舍了一名土司的女儿央金卓玛,先是在人世间诱惑元庭三皇子巴尔措达,随后又在应天府西北老山凤凰岭,以玄阴蕴魔阵给赵彤魔气灌顶,令其入了魔道。这两件事,可谓影响深远。一个,最终颠覆了元庭,一个则令悟虚引以为憾,心痛不已。但这个罪魁祸首,却由此,受到了大自在宫宫主的赏识和嘉奖。虽说,囚魔峰上,赵彤身为圣女,但论实际影响和潜在势力,却非其莫属。对于韩双来说,杨颖蓉简直就像一座高耸的囚魔峰,压在心头,喘不过气来。
果然,玄机子点出杨颖蓉三个字,韩双顿时就愣在了那里,面容·也不再狰狞,嘴唇不自觉地微微动了动,却是说不出一句话来,仿佛又变回了那个当初在紫阳门饱受起欺负的小双儿。
“哼!”一声冷哼从玄机子鼻孔重重发出,惊得韩双不由一个冷战。
“你若是如此,还是趁早一个人滚回囚魔峰,别连累你那孤苦伶仃的师娘!再告诉你一个消息,你那好师傅,紫阳门宗主岳飞阳,当日并没有死!”
“什么!那个狗贼还没有死?!这是为何?!”韩双又惊又怒!
他却不知道,当日悟虚蒙李明珊所托,前去救治岳飞阳,不料岳飞阳已然入魔,正欲将其彻底超度,正是玄机子却出现,救下了岳飞阳。
玄机子,后来,对韩双说,自己感到之时,已然神志失常,气若悬丝,虽然喂了一颗阴魔丹,却依旧功散人亡。
玄机子嘿嘿笑道,“贫道也不知,只是前日看见,杨颖蓉那贱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收了一名紫袍属下,善使一把紫色宝剑,长发蔽面,出手甚是狠辣。”
韩双脸色阴晴不定,急促变幻,半响,一字一句地问道,“那个狗贼是不是也到了乾坤岛?”魔气不受控制地从其体内溢出,其双手高高举起,十指向天。窗外,一道闪电,突然劈下,韩双幽黑的身影,染上一丝惨白。
又是一道闪电劈下,韩双忍不住发出阵阵怒吼。
玄机子,一皱眉,挥手,布下禁音结界,随后,又露出捉摸不定的笑容,一边喝着西湖龙井。,一边看着癫狂的韩双,好似在·欣赏人世间难得的戏剧。
又是一道闪电劈下!这道闪电,不同寻常,竟然从窗外直奔韩双而来。韩双·一声怒吼,飞身而起,迎着闪电,怒射而去。
这道闪电,白得吓人,似乎其中蕴含着上天无尽的·怒火!更有一支笔,从白色闪电中伸出,笔端幻现出一个个银色的字团。夜雨中,似乎上天也感觉到了韩双的戾气,派下仙人,降下惩罚。
这时候,玄机子,又笑了,没有任何动作,只是清声道,“青田兄,别来无恙?何必为难贫道这个可怜的属下?”
玄机子此话说出,韩双便感到风也静了,雨也停了,闪电也消失了,那一个个带着危险气息的字团,也莫名地消失了。
一个面容青古,气息浩然的中年儒修,正是刘伯温,站在了玄机子面前。他看了韩双一眼,随即,对着玄机子说道,“所谓正邪,往往不过功法差异。但刘某方才在风雨中,见戾气冲天,竟引得电闪雷鸣,若是悟虚大师在此,恐怕要出手降妖除魔了。”
玄机子,又是嘿嘿一笑,”悟虚大师,正在此处。”
“哦?”刘伯温方才收到玄机子的传讯,急急赶来,却想不到悟虚也在此。
八思巴法界化身,宝印大师,在此。悟虚为了避嫌,不想三人在此相会。哪知,这玄机子,居然不知道为何,见到悟虚之后,当即传讯给了刘伯温,而刘伯温又恰好到了乾坤岛。
悟虚在客房中,正在入定,继续默默观想莲花生大士。却不想,又被刘伯温的传讯打断。待得知,刘伯温已经到了此处,正与玄机子在前面酒楼等着自己,。不由一阵苦笑。遂神识传音与宝印大师,说道,“小僧有两位人世间相识的故人前来。大师无须在意。”
这八思巴法界化身,宝印大师,此次的主要目的便是寻找吕叶青。悟虚解释清楚,宝印大师便自坐禅,不闻不问。
待悟虚在此来到前面酒楼,那韩双已然回了去。悟虚、刘伯温、玄机子,三人,在这风雨夜,又难得地聚首在一起。
暗中开一个黑市,暗杀的黑市?刘伯温听罢,沉吟不语,望着悟虚,犹如望着已然·入魔的玄机子一般。
那眼神,谁不懂?玄机子,看得哈哈大笑。
悟虚一合掌,悲天悯人地说道,“青田兄,儒门功法,浩浩然,刚直不阿,难道真的是不懂变通?”
刘伯温问道,“何谓变通?难道搞暗杀便是变通?”
悟虚一声叹息。真是白天不懂夜的黑,自己成了大修士,便拿捏起身份来。你便是真人修士,又如何?你有多少资源?你有多少势力?你飞到这庐山茫茫云海,振臂一呼,有多少人回应?莫说响应。
悟虚觉得,这一点,刘伯温和玄机子,还真得向“革命前辈”学习。想当年,孙/中山、汪/精卫、蒋介/石,还有**,哪个么,没有搞过暗杀?内讧式的暗杀,比如暗杀宋教仁,暗杀陶成章,国共两党相互的暗杀行动且不说。便在早期,反动人物猖獗,革命义士势单力薄,暗杀首脑人物,打击敌方气焰,制造轰动气氛,便成了一种常规选项。汪/精卫,刺杀清朝摄政王载沣,遂未成功,但“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使其获得了巨大的成功;同样,蒋介/石,暗杀陶成章,遂了孙/中山心中所想却不能/明言之事,由此获得孙/中山的赏识,最后扶摇直上。至于,周/恩来和陈云率领特科人员,在上海滩,大刀斧头,无声/手枪,惩处叛徒,乃至抗战后期,刺杀汉奸以及日本人,那更是许多英雄血,正气歌。
“天意难见。我等虽为真人修士,却势单力薄,身处险恶之地。庐山六峰,乃至云海诸地,皆在他人掌控之中,我等不过随波逐流罢了。论修为,不过真人境界,论资源,可谓囊中羞涩,若想有所作为,说到底还是须得手中剑!那天外天掩月宗,通过乾坤道的大衍宗和丹门,搞出一个密市,凭的是天外天的奇珍异宝,乾坤道的阵法丹药。我们没有奇珍异宝,也没有阵法丹药,有的只是这条命,拿命去换!”悟虚老神在在地说着。
刘伯温、玄机子,沉默不语。悟虚说得冠冕堂皇,但暗杀便是暗杀,或者说刺杀也一样,都是不容于世,都是有忌讳的。所谓的以命去换,虽然多半是拿别人的命去换,但三人也不可能真的置身事外。
“哈哈,想不到贫道当日为了躲避全真教分追杀,顶替悟虚大师,作了玄影门的长老。本以为上了庐山,便用不着了,却想不到还有重操旧业的一天。”沉默地酒楼里,玄机子第一个笑道,却是最先赞同之人。
二比一,刘伯温若是不赞同,恐怕这先前结成的三人同盟,便要瓦解。是以,片刻之后,刘伯温望了悟虚一眼,沉声道,“既然如此,若是能不滥杀无辜,悟虚大师这番提议,倒也可行。替天行道,培植势力,获取资源,徐徐图之。”
于是,暗杀黑市,开始成立。
这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悟虚在感受到重重危机之时,出于自保,想出了这个提议。玄机子,入魔已久,于杀戮本已心无挂碍凝滞,蠢蠢欲动之时,欣然同意;而刘伯温,半天没有等到悟虚暗中传音解释,算是勉为其难地暂且同意了。
正所谓
莫道暗杀不入流,要想革命此中求。
狗贼气焰太嚣张,身无长物以命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