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虚自从插手军中白莲教之事,便想到了须弥戒中的白莲令,几次要取出来,但一则因为此物乃是刘福通托自己保管,日后要转交给韩林儿,二则自己若是取出白莲令来用,又不知道要生出多少事端,便一直未下定决心。
如今,花莲妙法宗劫后师兄弟,要以内宗的身份在白莲教中行事,自己又打算一直想借用白莲教来整合义军,抵御依旧强势的元军,又不忍白莲教沦为“邪教”,被道门和儒门日后连根拔起,是以想来想去,便炼制了白莲令的仿制品。
此仿制品,乃是悟虚在曼陀罗法界中,以元法大师在齐云塔中相赠的舍利子一颗,以花莲妙法宗白莲心法,防仿制而成,又置于当初八思巴老国师在小雪山打入自己法界中的莲花手印中,沾染了八思巴老国师的些许印记。
如今,悟虚见蓝玉跟随自己,为白莲教信心坚固不退转,便将此交于其手中。
“此物生于小僧法界,如有事,你持此物,可以沟通小僧法界,是以亦可算作小僧的信物。”
蓝玉一听,喜上眉梢,合掌恭立,“但不知蓝玉日后手持,以何名之?”
“你可称之为,小白莲令。”
言罢,悟虚与蓝玉随着芸芸香客,进了鸡鸣寺,绕过大雄宝殿,朝着后院的禅舍走去。
刚刚靠近,便隐隐地听到一阵诉苦声从释海房间传来。
“释长老,我等五年之前,便已入教,忠心耿耿,南北征战,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非是我等不愿修习白莲心法,实在是我等先前所修功法,与白莲心法有所抵触,若是强行修炼,恐怕走火入魔,轻则形同废人,重则死于非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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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八个人,在那里唉声叹气。
却听释海说道,“我花莲妙法宗,乃是佛门净土大宗,白莲心法又是本宗无上根本心法。尔等身为外宗弟子,若是不能修习白莲心法,如何算是本宗之人?所谓佛渡有缘人,诸位倒不如散去吧。”
言下之意,却是劝这些自动退教。
那些人顿时更是叫苦连天。
要知道,一入白莲教,若是自己提出退教,则不但被视为叛徒,昔日依托于白莲教所得的名利,悉数化为乌有;更莫说,被他日的仇家或者忌恨者寻上门来。
“我等身是圣教人,死是圣教鬼!”
“誓死追随圣教!”
。。
宴坐于禅榻的释海,还是第一次被这样一群世俗人围在榻前吵来吵去,终于不耐烦。想当初,自己在庐山莲法峰上,一心修佛,仙鹤白云,晨钟暮鼓,哪里有如此不清静?!皱了皱眉头,便要拿出昔日在峰上管理外门弟子的威仪。
站在其两边的两边了尘、了因,见释海动怒,便上前一步,对着这些人,说道,“诸位,佛门乃是清静地,不可大声喧哗。”
那些人哪里肯听。
释海终是忍不住,“呱噪!本宗白莲心法,普度众生。尔等不能修习,自然是自身有孽障!”
悟虚便看见禅房内,充满了耀眼的佛光。又听砰的一声,有一人影,从门槛跌倒在地,撞开木门,滚落到青石台阶下,随即化作一只猴子模样,在那里吱吱呀呀。
“候师兄!”随后,一群人从释海禅房冲了出来,七手八脚,将其扶起。
紧接着释海等人也走了出来。
“原来是一只猴妖!难怪不能受持佛法,反倒前来捣乱!”释海,与了尘了因站在门槛外,台阶上,淡淡地说道。忽然看到悟虚与蓝玉,急忙下了台阶,走了过来,合掌道,“悟虚师兄来得正好。前日师兄主持法会,我等传下白莲心法,令外宗弟子受持奉行,今日便来了这些枯芽败种,在此胡搅蛮缠。”
旁边那些搀扶围拢在那只猴子模样的人周围的白莲教众,也见到了悟虚和蓝玉,也在一边说道,“大师,蓝长老来得正好。”待听见释海说什么枯芽败种,都纷纷面有怒色。,驳斥道,“侯师兄,虽是人猿相生,但却是一心向佛。”
悟虚见那浑身猴毛,用修长的双臂甩开搀扶之人,意兴萧索的转身而去,急忙上前叫住,合掌道,“阿弥陀佛,这位施主,及诸位,还请留步。”
当即,诵经曰,“所有一切众生之类,若卵生、若胎生、若湿生、若化生、若有色、若无色、若有想、若无想、若非有想、非无想,我皆令入无余涅盘而灭度之。”
随后稍一眼神示意释海等人,然后正色说道,“佛法无边,普度众生。诸位若是忠于圣教,心向佛法,小僧断不会让诸位舍佛而去。诸位,虽然不便修习白莲心法,但不代表不能是我花莲妙法宗之人。”
这些人见悟虚如此说,转过身来,看了看释海;释海也是一合掌,躬身道,“阿弥陀佛,悟虚师兄教训得是。却是释海着相了。”
悟虚又将好言,把这些人好生一阵安慰,并让众人各自回去,宣讲此番道理,说与众不能不便不愿修习白莲心法者听之。
待众人散去,悟虚与释海等进入禅房安坐,又说道,“白莲教流传于世,吸收了不少化外之人,其教义也很是斑驳,大敌当前,释海师兄不必操之过急,应徐徐图之。”
释海等合掌道,“如是如是。”
悟虚见其一脸了然的样子,猜测释海等人也许误会了话语之意,正想着与其详加探讨,却又想到释海以后是要带着宗门弘扬佛法,兴盛道统之人,不好当着旁人地面,因着自己的猜测,而对其横加指责干涉之嫌,思前想后,又止住了话语,只说道,“我佛慈悲,无相布施,师兄担负重任,白莲教众,还需费心度化。”
释海,合掌答道,“释海心中明白。”
如此,悟虚更不好说什么了,也合掌,“眼下庐山上下,情势混乱。悟虚也不能日日回到鸡鸣寺与诸位师兄弟共参佛法。以后若是有事,诸位师兄弟亦可找蓝玉。”
释海诵了一声佛号,与了尘了因等,向着蓝玉微微一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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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天府都督府,李文忠和李善长,听完急急赶来的郭英,将大清早悟虚与之在江面上所讲之话语细细说来,久久不语。
忽然,那李文忠大声对着厅外传令道,“来人,速速请李祭酒前来。”
不一会儿,一个年迈的老者,缓缓地步入大殿。那李善长一见此人,便离席,疾步上前,以手虚扶,连声道,“军情紧急,倒是劳烦李大人了。”
李文忠也笑道,“有两日未见李老了,不知昨日文忠派人送去的虎胆,李老可喜欢?”
那老者,山羊胡,小眯眼,对着李善长难得地微微一笑,又对着李善长和李文忠一拱手,“岂敢岂敢,江山代代有新人。老朽岂敢托大,二位大人,还是直呼在下林甫吧。”
“李大人,满腹锦纶,袖里乾坤,一手帮着唐玄宗开创开元盛世,我等后进末学,岂敢不尊那?”李文忠和李善长,一边齐声说道,一边将此人引到右侧首位坐下。
那李林甫坐下之后,心中一阵感慨,自己被唐玄宗李世民逼死之后,居于墓穴之中,勉强修得阴身,却不料一朝有天上仙子降临,传授玄妙功法,拔擢为阴身儒修首领,并许诺飞升上界。自己出山之后,随便出了几个计谋,便令这些后辈们刮目相看,唯唯诺诺,好不快哉!智商的优越,带来的喜悦,那些愚蠢之人是化成灰也想不明白,理解不了的。
喝了一口上等好茶,李林甫惬意地靠在椅子上,看着李文忠、李善长,缓缓说道,“如此紧急将老夫叫来,是否昨夜生变,令计划有所阻碍?”
李善长笑道,“李老不愧是李老,方才我等得到情报,昨夜滁州魔军现,元军后撤之时,那王保保并未有阻止滁州所部杀入洪泽湖,反而令沿途元军放行。”
“哦——”李林甫正色,“昨夜,我们这帮老家伙也都升空,明明看到那王保保化作一道金光,追了过去。后来又有一名喇嘛僧人,前去拦截。”
沉吟片刻,问道,“不知这消息是从何而来?”
李文忠和李善长相视一眼,随后说道,“是大帅的师兄,那悟虚大师所言。”
“原来如此,”李林甫放下手中茶杯,“那悟虚大师,修为高深,又是佛门中人,对于佛魔两道,自然感应很深。若是他如此说,那便是了。”顿了顿,“但这也不影响我等先前的谋划。王保保若是故意回撤元军,要引我军上当,但此刻老山已在我手中,与黄天荡成犄角之势。他若要引诱我军北上深入,与之决战;我军可先坚守老山一带,示之以弱。最后,只需派出小股部队,佯装声势,直奔洪泽湖,做出要和滁州军队南北策应之势。”
李文忠和李善长,静静地听着。先前,二人与李林甫定计,西面战场,以白莲教为主力的军队,吸引住王保保所部元军主力;实则大军在**一带,与张士诚,围歼深入常熟一带的元军。之后,再东南两面夹击王保保的三十万大军。
这是一箭双雕之计。白莲教众伤亡大半,东面花里忽所部元军歼灭大半,然后合攻王保保所部。这里面的关键,便是白莲教教众的战力力,白莲教教众的战斗力越强,此计成功的可能越大。
而从先前江面的阻击战来看,白莲教众的战斗力,显然已经可以担当“此任”。是以,李文忠等人对于这几日悟虚在白莲教诸位长老与鸡鸣寺之间的穿针引线,乃至花莲妙法宗传下白莲心法之事,一概装作毫不知情,不加盘问干涉,反而乐见其成。
而王保保无论是否主动放滁州魔军入洪泽湖,只要其所部主力还在西侧,不管是围剿洪泽湖还是设伏围杀老山一带的义军,那么先前的计划都没有影响。
想了半响,李善长出言道,“那么,王保保是否觉察到我等意图,或者亦在图谋东线呢?”
却听李林甫哈哈大笑道,“恰恰相反!先前我们还有担忧,但悟虚大师亲眼看到王保保放任滁州一部进入洪泽湖,又令元军撤出老山。那么,恰好说明一点,王保保要在西线设局,做文章。是以,我们在东线的战略,便万无一失!”右手食指,对着虚空巍巍点去,“李都督,李司马,二位大人,我们苦等的战机便在眼前!”
李善长和李文忠,点点头。随后,说道,“如此一来,恐怕西线战场,要损失惨重了。”
李林甫心中冷笑,嘴上却说道,“白莲邪教不是正好可以一网打尽么?”
嘿嘿,李善长微微笑道,“怕只怕,到时候,应天府岌岌可危。”
李林甫不悦道,“善长老弟,难道信不过老夫么?一旦我大军在东线围剿花里忽,那王保保还有何心情进攻应天府?便是到了玄武湖,他也得弃城而去,挥师救援!”
也不知道谁又先笑,大厅中随即响起一阵阵爽朗的笑声。
笑过之后,李林甫却又问道,“悟虚大师,今日托郭英说明昨夜之事,不知二位如何作答?”
此言一出,李文忠和李善长都止住了笑声。
李林甫见二人沉默不语,心中又冷笑,“悟虚大师托郭英传话,二位难道想蒙混过去?”
半响,李文忠答道,“文忠会禀明大帅,请大帅定夺之后,告知悟虚大师。”
李林甫,喝了最后一口茶,笑了笑,拱手而去。
正所谓
传下白莲禅房乱,教中多少英雄汉。
慎言佛法藏隐患,徒叫他人笑作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