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国玑昨晚也没睡好。
在城外送完了吴提学后,他便与陆诚等人告别,回家补个回笼觉。不成想,刚睡下没多久,下人就把他给叫醒了。
这实在是一件让人不快的事情,左国玑从床上坐了起来,皱眉问道:“何事唤我起来?”
家仆侍候他起居多年,自然看出了他的不快,当下忙答道:“少爷,是沈公子过来了,说是出了大事,让我赶紧唤您起来呢。”
“唔?”
左国玑闻言,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下,只穿上了鞋子便往门外跑去。他当然知道,一定是沈毅自己都解决不了的事情,才会跑来扰他午休。
沈毅在左家的堂屋里走来走去,神情很是不安。
他虽然有时会犯迷糊,却也不傻。贺知府曾为陆诚出面洗脱罪名,这在开封府里都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加上陆诚还有功名在身,若只是些寻常的小事,兰阳县衙那边是不可能会公然拿人的,最多只会使人前来传唤一声。
这也就是说,一定是发生了甚么重大的案子,而陆诚又不幸牵涉其中,衙门才会派出那么多名捕快出来抓人。
沈毅心想,自己那位老丈人应该帮不上甚么忙,便直接让人驱车来了左家,这也是陆诚当时的嘱托。
此时,门外突然传来了左国玑的声音:“沈兄,究竟发生了何事?”
沈毅转过身来,见对方只着一身白色中衣,也不由得愣了愣:“呃,左兄,显淳兄让衙门的人给抓了。”
“甚么?!!”
尽管左国玑有些心理准备,也没想到陆诚又让官府的人给拿了,忙问道:“几时发生的事情?快快说与我听。”
沈毅便将事情的经过,简单地讲了一遍。
左国玑听完后,一边急急地思考着对策,一边在仆人的侍候下把衣服穿上。待衣冠整齐后,他才再次出声问道:“沈兄,你让人去打听消息了吗?”
沈毅点点头,说道:“已经派出去了,我让下人打探到消息后就来这儿寻我,估摸着这会也该回来了。”
“那成,你便在此等候,我去趟知府衙门。”左国玑吩咐了一声,就匆匆忙忙地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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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诚实在是没有料到,对方竟是连伪造的休书都准备好了。他刚一问休书之事,孙氏夫妇就拿出了一封休书,那上边的字迹,就连他自己都难以辨别真假。
关键的问题解决了,孙氏确实是他没能断绝关系的妻子,至少官府是这么说的。
之后,冯推官便将孙氏控告陆诚的状词当堂念了一遍,加上孙氏夫妇的叙述,陆诚才算是理清了事情的大概经过。
按照对方所说,是自己中了秀才后就执意要出妻,未经官府核准,一封休书把孙秀娟给彻底赶出了家门。
孙秀娟回去后,娘家人觉得此事不合乎法理,却畏惧于陆诚有功名在身,暂时让她住回了家中。俩月之后,有好心的邻居劝孙氏夫妇,让他们劝女儿重回陆家,若是陆诚不纳,就将此事告到衙门去,请县尊老爷做主。
于是乎,孙秀娟在八月十四那天回了陆家,之后便再无音讯,孙氏夫妇也误以为他们二人已经和好如初,却又担心小两口日后还会再闹矛盾,夫妇二人便打算亲自登门,调解一番。
哪成想,今儿个一早过来时,恰好就碰上了一件事情。
有渔户出来打渔,却从河中捞出了一具女尸,几名公差刚刚得到消息赶来,正准备将尸体带回衙里,然后贴出公文让其家人认领。孙氏夫妇二人,却是立即就认出了那女尸正是自己的女儿。
正好碰上今日分巡道谢观察出巡,夫妇二人便悍然上诉,状告陆诚杀害妻子,才有了眼下这一幕。
说白了,他们捏造休妻一事,有意曲解其经过,还把此事推后了几天,就是为了坐实自己的杀人动机。
可不是嘛?
自己中了秀才,就嫌弃原配妻子,对方再次上门纠缠。于是,自己一怒之下把她给杀了,再绑上石头,沉尸河中。
待此事过去的时间久了,官府也就难以查明“真凶”了,这便也只能成为无头的冤案。
不得不说,对方的嫁祸手段很高明,就连人证都找好了。
不但孙氏夫妇指控自己行凶,就连他们的邻居也上堂佐证,说是陆孙氏这两个月都待在娘家,在八月十四那天也的确是出了家门。
再之后,陆诚的几位邻居也出面证实,说他们在两天前,确实曾看见过孙秀娟回来,而后又不见了人影。
一干人证一一过堂,众口一词,都说孙秀娟回过陆家。
花钱收买这么庞大的人证团体,除了赵家,兰阳县里还有谁能有如此手笔?
陆诚现在是百口莫辩,无论如何矢口否认,都难以推翻自己杀人的“既定事实”。
即使村子里的人都知道,孙秀娟被自己扫地出门后,跟了赵玉龙又能如何?哪个乡亲会不知死活,为自己出堂作证?谁又会不知道,赵家在本地的权势?
“啪——”
冯推官一拍惊堂木,厉声喝斥道:“陆诚,你认不认罪?”
陆诚挺直了腰板,昂然答道:“学生无罪可认!”
“哼哼......”
冯推官冷笑出声,喝令道:“来啊,给我扒去他的衣冠,打到他认为止!”
“我就不信,这朗朗乾坤之下,还有屈打成招之理!”
陆诚抬高了音量,声震大堂内外:“这县衙不能讲理,我就去京城刑部说理去,再不行,我就告御状,告到当今圣上面前,告你们颠倒黑白,混淆是非,滥用职权,草菅人命!”
陆诚身上瞬间爆发出来的气势,还真把冯推官的官威给压了下去,虽然这只是暂时的。
冯推官根本就无法想象,眼前之人就是俩月之前那个小小的府学生员。
陆诚的变化实在太大了。相比于之前在祥符县衙,他今日的底气似乎更足了。
站在这大堂之上,面对着他人的指认,兼之又有谢观察旁审的情况下,他都敢咆哮公堂,足见其胆气。
事实上,陆诚也是在今天,受了吴提学的影响之下,才能有如此铮铮铁骨。放在以往,他还真不一定敢在大堂之上,说出这一番话来。
要知道,这可是在冒犯一位道台的官威,指控谢观察等人制造冤案,尽管这是事实。
冯推官确实被他的气势所摄,因为告御状确实是允许的。
朱元璋曾颁布《大诰》,里边就曾明文规定,但凡有地方官欺压百姓,鱼肉乡里,所有人皆可直接告到圣驾面前,任何人不得阻拦!
虽说如今大诰早已无人遵循,但太祖的话还是管用的,何况陆诚还有秀才功名在身?
“啪——”
冯推官一拍惊堂木,说道:“本官就暂且饶你咆哮公堂之罪,但你杀人却是罪证确凿!今日,本官一定会让你心服口服!来啊,将物证呈上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