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父亲对我说过的话,只有到这样面临绝境的时候,我才能感受到这句话的含意。
我现在也已是退无可退。
看着城下这几万人,我有些奇怪,看他们的样子,集结的时间不算太长,在进城后好像也没遇上落日城的抵抗就直达老落日城脚,不可能说这么大一支队伍出现在自己脚下才知道,那对于沈六用来说就是极大的失职。
“父亲,是您故意放他们来到老落日城下的吧?”我想着心里的疑惑,忍不住出声向父亲轻声问道。
父亲点点头说道:“不错,是我故意放弃在外城的抵抗,放他们进到老落日城的。要知道,外城主要以民居为主,城墙也只是象征性的,且城墙太长,防守的地方太多太宽广,根本抵挡不住这两三万人的攻击,而且一旦战事发展起来,那些城民将不可避免的遭受伤亡,我不忍心看着他们受到牵连。所以与其这样,还不如退守老落日城,依靠老落日城坚固的城墙,后面有碧落山,根本不用害怕他们把这儿合围,只需要紧守住面前这一段,我们这几万人也不惧左不右的七八万人。”
父亲看向城下整齐的方阵轻叹一声:“本来据我了解,整个幻月城的攻击力量不过三五万人左右,就算他请了其他的力量来,也不会超过四五万人,如果只是这点力量,落日城的队伍要抵挡幻月城是完全可能的,只是没想到,他这次居然请到了‘金沙城’的力量来助他。”
我以前从城民们口中断断续续的听说过,金沙城是位于金沙河上游的一个大城,人口近百万,据说已有百多年的历史,金沙城从建城之始就是以武力开拓疆城,先后吞并了大大小小三十多个小城,才达到今天这个规模,如非在三十多年前,因与金沙城隔河而建的铁林城一战而大伤元气的话,落日城可能在早期就被金沙城吞并了。
这三十年来,虽然与金沙城没有发生什么冲突,但父亲一直把金沙城列为仅次于幻月城的一大竞争对手,一直在防范着金沙城,有时还组织商队到金沙城进行贸易,换取他们的黄金,大力促进与金沙城的贸易,并在有意无意间到处散播与金沙城的良好关系,使左不右以为两城有什么协定,从而在这三十年内不敢轻举妄动。只是没想到这次攻打落日城,落日城没有与金沙城协议,反而是幻月城与他们联合了。
父亲又道:“金沙城主秦问天本来就是个有野心的人,一直蛰伏着积聚自己的实力,据估计,他的战斗力在五六万人左右,这次一次性的派遣了三万多人来助左不右攻打我们,秦问天看来又要大肆扩张、四处吞并了。”
我望向城下,问道:“那些黑衣服的莫非就是金沙城的人?”
“不错,秦问天的部队一直以黑色为部队衣色,号称‘夜林军’,战斗力非常可怕,一旦开战,悍不畏死,更可怕的是前面那几个黑衣人,那是秦问天手下的‘金沙十六旗’,个个武功卓绝,据称十六旗自成立以来,同时一起出击的战例只出现过一次,那还是三十年前的事了,具体为了什么没人知道,只是听说那次战役后,金沙十六旗差一点除名。这一次来的十六旗我想应该是近十来年才重新组织的,因为他们的年纪最大的也不过四十来岁。”
父亲眼里有了一丝忧色:“我一直担心左不右会邀请其他的力量来攻击落日城,没想到请来的居然是金沙十六旗和夜林军。”他又转头向沈六用道:“我们的情报工作做得不够啊。”
我头一次在父亲的眼里看到了忧色,但也只是一闪即过,或者他在兵临城下之时已知道,担忧于事无补,惟有奋力一战才能保住落日城,但在这种力量悬殊的情况下,就算拼尽全力,落日城也可能最终易手。
“我一直以来都是大力发展贸易,我认为让城民过得舒坦才是最根本的目标,增加军队就是增加城民的负担,再加上近年来这几座大型城市各自发展,没有发生什么战争,我想和平应该是未来城市发展的主旋律,所以城中军队一裁再裁,到现在精简到只有两万左右。看来我还是错了,没有一支有战斗力的队伍保护,发展再好,也有可能会在一朝被毁。”
我听着父亲的叙说,想着自己所见,确实,落日城里的城民可能是最幸福的了,不用养庞大的军队,税收又极少,我见过的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富足安宁的神情,可以说是这百年来各城市最富裕的城民。只是现在他们的好日子也要到头了。想到这,我抬头看向远方错落的民居,想着他们将生活在战乱里,心里不由得一叹。
我望着城下的左不右俊美无匹的面容,想像不到这样一个近似完美的男人会这样渴望着征服,我有些不明白,他已座拥着幻月城,这应该满足了,为何还要来攻打落日城?难道说只有征服与被征服才是这个时代的必然?
左不右看着城上的我们,很长时间没有说话,一直就那样定立于前,我想他应该是在打量城上的父亲,因为就是这个人在三十年前让他差一点留在了落日城。
“冷城主,一去三十年,别来无恙啊?”终于,左不右清朗的声音不疾不缓地划过了夜空,距离这么远,传入耳里却感觉像在近左跟你轻声诉说一样。左不右的功力果然不同凡想。
父亲看着他,没有说话。
“左城主,上次你与城主一战而逃,我们都以为你会躲在幻月城里养老了,没想到您还是忍不住了,呵呵,上次你借水而遁,不知道您这次准备好利用什么来逃呢?”沈六用的声音从城上发出,虽然不大,但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果然是谋士,话一说出来就轻描淡写般把左不右的老底揭了出来,盖住了左不右的气势。
我看见左不右眼里寒光一闪,逼人的气势猛然暴发,一袭长衫无风自动。三十年前那一战他败得很狼狈,可以说是他心里永远的耻辱,这时沈六用当众提了出来,无怪他会怒气勃发了,但也只是一发即隐。
他没有理沈六用的冷讽,又缓缓说道:“冷城主,三十年前那一战,左某三十年来无一天敢相忘,就是睡觉我也在时时提醒着自己,这是我有生以来最大的耻辱,还好,如非有此压力,左某也不会在三十年内参透幻月的无尚心法,达至大全,说来还要感谢冷城主时时的鞭策呢。哈哈哈!冷城主,三十年那战,左某一直惦记着有日讨回,不如今日我们再来一战如何?我还想领教一下冷城主这三十年来练成的无尚武功呢。”
父亲还是没有说话,只是冷冷的看着左不右。
我忽然记起父亲前不久说过,他因为强行修习落圆,致使功力不进反退,莫非他现在不说话,是害怕左不右这样的高手觉查到他功力的退化?
想及此,我扭头看向父亲,父亲的脸没有一丝波动,一方霸主的气势依然无可比拟,在不知情的人看来,好像是他不屑于与左不右争辩,所以才不说话。但父亲现在平静的神情,连我这知情人都感觉不出来,何况是不了解内情的人呢?
左不右见父亲一直不理会他说的话,微微有些气恼,但也无可奈何,借他再大的胆,也不可能在这时发怒冲到城墙上挑战父亲,虽然如他所说三十年来他功力精进,但在面对父亲时,他还是要好好掂量一下。
“冷城主,你看到我身后这七万大军了吧?现在我只要手一挥,几天内,老落日城将血流成河,片甲不留,这是我也不希望看到的。我想你也明白,以你手上那区区两万人是不可能抵挡的,与其到最后被全歼,不如你现在袖手而降,或许能保全落日城内干人的性命。”
“呵呵,左城主也太一厢情愿了吧?落日城从建城以来,还从没有过不战而降之人,几十年来,大大小小落日城经历了十几场战,每场战役都只有战死的落日人,没有降敌的落日人,莫说是城主了,我想就是落日城一个一般的小兵,可能也会让左城主失望,左城主,你说出这样的话,岂不是有些可笑?”沈六用一脸的微笑,仍然缓缓向左不右说道。
左不右不再说话,眼睛紧紧盯着城上,似是在做出什么决定,也许在分析着牺牲与得到之间的关系,毕竟,面对着父亲这级别的劲敌和老落日城坚固的城防,损失惨重自是难免,如果损失太过巨大,那就算是把老落日城变成一片焦土也得不偿失。这是精明的左不右必须要考虑清楚的。
城上城下近十万万人都在看着左不右,谁都明白,只要现在左不右一声令下,就不知有多少人看不到明天的日出了。
就算左不右是一方霸主,此时也会犹豫,毕竟这次的攻城不像以前那样只是几百上千人的混战,看情形,这次带来的几万人,有一半回得了家就算是不错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