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锋只略一试探,眉峰便紧紧皱起,待解衣替碧落试温推拿时,却见孟薇所录武功皆教他贴肉藏着,心内不免一阵悲戚。
他摇头道:“不好,需得速速寻些凉药来,我内力太过中正,只怕压之不得反倒为虎作伥。”
他话音未落,封摩长身站起,曹震见状腰间玉笛立时便到了手中,只见他右臂一晃已将金寿虢首级斩下,口中冷冷道:“再进一步,与此同类!”
封摩忙辩道:“敝下非要解救这厮,只是随身带了些丹药,不知能否派上用场。”说话间已自怀中摸出一个小瓷瓶,轻轻抛入曹震手中。
曹震左手接了瓷瓶,拇指除开绸封置于鼻下一嗅,只觉药香扑鼻,细细嗅时已辩出数种药材来。
他偏头问道:“当归、人参、川穹、黄芪、附子、干姜六味,可用么?”
林锋道:“不可,这六味俱是热药,要医碧落,需得用甘草、寒水石、栀子、金果榄这类寒药方可。”
张谆道:“这些药材东洲罕见,要从中原购进,这一来一回耽搁月余,岂不是晚了?”
林锋道:“老曹,你带着薇儿、月儿、碧落速回中原,找孙神医救治,我以内力护了碧落心脉,足可应付一月。”
上官月却道:“曹大哥带了孟姐姐与碧落去罢,我如今已无大碍,何况孩儿也经不起颠簸,中原……便就……便就……”
她此刻俏丽面上尽写思恋,口中却哽咽道:“曹大哥,劳请你告诉爹爹,月儿在东洲一切安好,不能日日奉茶膝前……是月儿不孝……”
封摩等人见林锋夫人、弟子皆教金寿虢所伤,只怕林锋迁怒,以致结盟不成难向蓝若可报仇,一时纷纷告辞离去。
曹震道:“妹子,你可万万勉强不得,随哥哥回中原罢。”
上官月却始终摇头不肯答应。
孟、曹二人苦劝良久无果,只得作罢,带了碧落与白虎转身欲走。
不料张谆越众而出,对孟薇耳语几句,孟眼角一跳似觉诧异,目光在曦若面上一扫,却微微摇头,似有不允之意。
哪知张谆竟跪倒在地,孟薇忙伸手搀扶,他又哪肯起来。
孟薇无奈道:“张宗主请起,我应允了便是。借纸笔一用。”
晏箐姗闻言,解开腰间笔囊,取出一管狼毫,添水研墨润笔。
她左右四顾却寻不到纸张,只好将笔囊拆了递与孟薇。
孟薇笔走龙蛇写满笔囊,交于张谆手中:“张宗主如想大业得成,需得循序渐进,不可闻风冒进。否则铸成大错,可不要来找我。”
张谆接过笔囊,将那蝇头小楷细细读了,口中道:“孟大姑姑,再往后又当如何而为?”
孟薇道:“若他日有缘再见,自然告诉张宗主。保重。”
言罢随曹震带了碧落与大白飘然而去。
上官月见曹震背了碧落渐行渐远,念及那孩子命途多舛,如今又遭此横祸,心内因他凄苦万分,不觉已两腮垂泪。
林锋向着周围七宗宗主一抱拳:“前些时日林某多有得罪,还望各位宗主见谅。林某所托之事,还要劳烦诸位宗主多多留意。”
众豪杰闻他言语隐有辞别之意,皆默不作声。果听他又对张谆道:“张宗主,拙荆产期将近,在下夫妇不能久留此处,就此别过罢。”
还未待张谆开口挽留,曦若已道:“碧落走了,大白走了,曾师叔、曾师婶你们留下罢。”
林锋见他眼圈通红,口中道:“傻小子,男子汉大丈夫哭甚么?天下无不散之宴,来日我们江湖再会。”
他话音方落,却觉衣衫后襟教人一扯,转头垂目望去,却是只小猴。
林锋俯身抱起小猴,口中笑道:“你这小猴儿扯我的衣裳作甚?”
小猴喉有横骨不能言语,两只前爪死死抓着林锋前襟不放,口中只管吱吱乱叫。
郑雨歇道:“曾师叔,您瞧,大圣也舍不得您走。”
这小猴乃当日萧仙儿与陈天旖二人带回给她的,尤是伶俐讨喜。
江哲道:“林大宗主,荣老贼多有得罪,不如就同张宗主一行住在荣府内,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林锋闻言道:“江宗主有话不妨直说。”
江哲抱拳道:“荣昌平终是敝下岳丈,还请大宗主雅量宽宏,饶他一家老小。”
林锋道:“此事林某不便做主,江宗主还是与张宗主商议后断决为佳。”
张谆闻言道:“江宗主有情有义,敝下又怎好驳回?”
江哲作揖谢道:“多谢张宗主。敝下今日便差人带了岳丈与岳母往敝宗居住,府上仆役、丫鬟皆留下伺候大宗主夫妇与张宗主罢。”
张谆道:“如此,张某便恭敬不如从命了。师叔祖,您与尊夫人也留下罢。”
此刻林氏夫妇倘是走了,也不知该去向何方,兼上官月距临盆之期不远,现下又身上带伤,林锋左右思量,终究答应下来。
小猴也通灵性,见众人面露喜色,立时便由林锋怀中窜上头顶,在他发间拨撩寻虱。
林锋笑骂道:“这泼猴也是当真无礼,难不成真要作个齐天大圣闹闹天宫么?”
他正说着,那小猴却在顶上来个金鸡独立手搭棚凉,引得众人个个捧腹。
当日后晌,萧千绝与林汀兰妆作一对兄妹入镇打探。
两人皆去了劲装,萧千绝着套粗布蓝衫,头戴一顶四方巾,确是个穷苦文士打扮;林汀兰穿件碎花袄,顶上围了头巾藏住发髻,倒极似个美貌村妇。
东洲素来重武轻文,上中下三九流之中,文士排在中九流最末一位,唯是中举及第,跻身上九流之后,方能不受旁人白眼。
萧千绝扮作个穷苦文士,在瓠江县中也免不了受些指点。
他两个内功精醇,旁人窃窃耳语皆听得清清楚楚,却丝毫不以为意,只半玩半走穿街转巷四下打探。
镇中无论街头巷尾,皆贴着飞天剑宗一脉门人弟子画影图形,原是通缉拘捕的告示。
现今距当日飞天剑宗一战已过了七八日光景,然此事却仍为镇中百姓津津乐道。
二人走走看看,不觉来在飞天剑宗址处,却见当日恢宏大宅已墙倒屋塌,入目皆是断壁残垣,残砖碎瓦上满是焦黑火印。
萧千绝举目四顾,陡见焦黑主梁下露出一物,凝目望去却是只烧了一半的虎头鞋。
他心道:“断是曹氏夫妇得知林夫人产期将近,千里迢迢送来虎头鞋给他们。”
两人在飞天剑宗故址前伫立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便教衙役所逐,萧、林二人只恐鹰犬生疑,佯作唯诺而退。
入夜方过酉时,镇中百姓闭户熄灯,间或可闻一两阵犬声。原是镇中已行宵禁之令,如有上街行走者,皆视乱党就地格杀。
待戌时过半亥时未至,萧千绝换了一身夜行衣靠越窗探查,却见镇中街道俱有军丁衙役来回巡视。
幸得萧千绝轻功傍身,一路高来高去悄无声息,非但不曾惊动巡视之人,更将军丁巡视路径、时刻暗记在心。
翌日出镇转归东林,将所见种种皆告于众人知晓。
江哲道:“荣府二老明日启程前往阳明山,张宗主与众门人今日便可乔装入镇了。只是林夫人有孕在身,只怕难以打扮。”
林锋道:“萧宗主,瓠江县城墙上可有守军?”
萧千绝略一思忖,口中道:“敝下白日入镇时不曾瞧见,夜间倘有守军,城墙上想必灯火通明,昨夜城墙漆黑一片,应是没有的。”
林锋道:“倘夜间并无守军,那便好说了。我看那城墙不过二三丈高下,我虽不擅轻功,不过带了月儿翻过城墙倒也不难。”
上官月道:“锋哥,天旖、仙儿许久不在镇中走动,乃是生面孔,倒也无需多虑,只是箐姗、雨歇几人走姿难变,倘无个易容高手在此,只怕难逃那些鹰爪子的眼睛。”
林锋笑道:“我既能带你入镇,带了他们也不在话下,你放宽心便是,一切有我。”
待得次日日升三竿,江哲遣去探查弟子归来上禀,荣老夫人已出镇往阳明山堂而去。
江哲、萧千绝等六位宗主,先命门下弟子各归本宗,旋即与张谆一道化妆入镇,待到夜半子时策应林锋。
这一日中,林锋与飞天剑宗众弟子坐地相谈,诉说中原过往种种,直将几个少年少女讲得一阵心驰神往。
待到子时,一行人结伴来在镇外约定之处,却见林汀兰已在镇外等候,她道:“大宗主,江宗主等皆在城上策应,此去荣府自有他们几位引路,请尊夫人放心。”
林锋道:“这是自然。思佳,我先送你上去。”言罢右手携了张思佳身形便往城墙上攀去。
张思佳方走出人群,忽觉腰上一紧,紧接便感天旋地转,周遭物事随之颠倒,待凝目定睛时,已身在城墙之上。
林锋施展开蝎子倒爬城的功夫,不过片刻便将飞天剑宗七个弟子送上城墙。
上官月见他七度起落,口中道:“锋哥,歇歇罢。”
却听丈夫笑道:“这算甚么?就算再来二十人也不打紧,走。”
说话间,已将上官月轻轻抱起,走到城墙之下,微风始处已带了妻子飘忽而起,便如仙人腾云驾雾直上九天尤是潇洒。
他身形掠起三丈来高,左足往前一步正踏城墙之上,旁人看来直如信步闲庭,极为轻松。
众豪杰适才见他施展蝎子倒爬城的功夫,心中已大为钦服,如今见他带人上城轻松惬意,不由齐声叫好。
待林汀兰上城,林锋道:“劳请江宗主引路速去荣府,免生事端。”
江哲应声是,率先背了张思佳便往荣府方向而去,余下几位宗主各负飞天剑宗弟子紧随其后。
林锋见城上只余一个曦若,当下将身子一俯,口中笑道:“上来,曾师叔今日给你当马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