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吴忆昔父子见林锋一招步步生莲格杀数人,心内已生怖惧之意。
这父子二人手中虽也攥着不少人命,可似林锋如斯凶狠当面斩杀的,尚是出世以来的头一遭,一时两股战战汗侵中衣。
吴忆昔呆了半晌,这才跪倒道:“小儿年幼无知冲撞了侯爷,还望侯爷暂息雷霆之怒,恕罪,恕罪。”
旋即又斥下人道:“愣着作甚么?还不带侯爷去提人?!”
林锋冷哼一声,自在死人尸身上蹭净剑锋,这才唤了张璐一发往后院而去。
待他一众走远了,才听吴念泽惶恐音声响起:“青天白日,这厮竟敢如此行凶?阿爹,当真要将那贱人给他?”
吴忆昔板起老脸阴森道:“御口亲封的侯爷,杀了我的人也需得偿命才是!咱家牢里多的是亡命之徒,没有阿爹的手令,哪个敢放人出去?”
那二世祖闻言怪笑两声:“他那师妹……”
张璐今年已有十七,正是风韵初具身姿玲珑之时,她虽以纱掩面,然那一双秋水也似的灵动眸子,却是无论如何也遮掩不住的。
吴念泽一介色中饿鬼,单看她一眼便已魂不守舍,心中淫亵念头也不知起了几多。
常言道:知子莫如父。
吴忆昔自知其子是何样人色,一时父子二人龌龊言语不绝。
林、张师兄妹二人随城主府四个侍卫一路来在后院,那四人一齐努力拉开一扇暗门,又跪倒吁吁道:“侯爷容禀,小人四个未得城主吩咐不敢擅入,侯爷所要之人便在最深之处,还请侯爷移步,亲自前往一番。”
林锋扫他四人一眼,自带了张璐跨步入了暗道。
暗道极狭,更不知长有几何,愈向下走愈觉湿气。
他轻道声:“师妹,你怕么?”
张璐将面纱解下丢在一旁:“有大师兄在,怕甚么?”
林锋自怀中摸出火折擦亮:“吴忆昔那老贼敢教你我下来,多半便未想着教我们出去。”
张璐一怔,旋即道:“那我们还下来作甚?趁着此时还未走远,速走原路出去。”
林锋不由轻笑两声:“此人不得不救。师妹,便是送了这条性命,大师兄也将你们两个平安送出去。”
张璐闻言也不知如何对答,只好噤口不语,二人皆作默然,一时幽静暗道中,只余一阵脚步轻轻回响。
他两个不徐不疾走出半盏茶的功夫,这才隐约看见些火光,待欲往前时,却听一阴厉音声问道:“来者何人?竟敢擅闯城主府地牢?”
林锋闻言上前一步:“不知是哪位高手?烦请现身一见!”
他话音未落,便见一条人影跃出。
那人个子不高,便是同张璐相较也矮着几分,这厮形容枯干,站在火下只三分像人,活脱一株成精的细柳。
林锋端详一下道:“我当是谁?原是双枪手丁坚丁老兄。你也来这此处与孔方兄公干么?”
此人于江湖之中是个“名声不小,武功不高”的角色,平日只靠给人看家护院挣些牙祭银子,不过今日在此处相逢,倒有些出乎林锋所料。
丁坚闻得林锋言语内满是讽意,心内虽极不悦,口中却道:“废话少说,你小孟尝是个无事不进宅的夜猫子,可有吴城主手令?”
林锋略一抱拳:“小弟前来接一个新押进来的出去,还请丁老兄行个方便。”
丁坚将手一摆:“没有城主手令,我爹也休想提人出去。”
“我偏要带人走,区区你一个双枪手,也敢阻我?”
丁坚大笑:“无忧派首徒,我丁某岂敢相阻?”说话间竟自身后枪钩上取下两条七尺长枪来。
武林中使枪的高手不多,使双枪的更少,似丁坚这般使七尺双枪的,更是仅此一家别无分号。
张璐见他人矮枪长,俏丽面上不由涌出一阵笑意。她虽满面笑意,手掌却已将肩后剑柄拉在了腰侧,倘林锋与丁坚交手,稍露些许颓势,立时便可抽剑相助。
林锋见他持枪而立,自绰剑在手合身上前。
只见他手中铁剑一摆,使招镜花水月直取丁坚小腹,丁坚正待提枪向格,却教两侧石墙卡了枪杆周转不得,无奈只得撑双臂提真气身形疾起,旋即双腿一屈翻个筋斗避开一剑。
不料林锋骤一转腕,立时变招为举案齐眉,一口三尺铁剑竟藏在了丁坚身下。
远处星星火光忽明忽暗,便是运足目力也看不大清,兼丁坚又将身形蜷作一团,身下情状全然不明,落地之时只听“噗嗤”一声闷响,已教剑锋自左肋齐没入体。
那厮惨叫一声,伤处血流如注,待挣扎几下已一命呜呼。
林锋自在他身上蹭净了剑锋,这才转向张璐道:“师妹,你适才是想出手么?”
张璐心道:“大师兄这双眼当真尖得紧,此处昏暗至此,竟还能看到我动作。”
她虽心生此念,面上却只管微笑打着马虎眼:“大师兄的无故怎会用我出手?我不过是背剑倦了,放到腰后罢了。”
林锋笑道:“你这小滑头,你那点心思还能瞒得过大师兄?千万莫要忘了约法三章。”
张璐忙不迭的点头:“省得省得,大师兄只管放心便是!”
林锋自知无忧派门人个个是说话算话的,便道:“这地牢里大抵高手不少,不过丁坚殒命却不见一人前来探查,倒是好事。”言罢自同张璐一道又行。
二人拐过个弯又走片刻,避上火把忽灭,四下登即一片漆黑,林锋忙一伸手握了张璐皓腕,将她拽在身后。
黑暗间只觉她腕上一圈凉意,心知她尚还带着那只小银镯,一时倍觉欢喜快活。
“你莫要言语动作,有酒味。”
他话音未落,便听一女子娇笑道:“这小哥的功夫好,鼻子也好,只是不知他脸蛋好是不好?庭哥,你说呢?”
那女人音声端得叫个千娇百媚,倘换了吴念泽来哪里栓得住心猿意马,只怕“这”字起时,便要分出两魂六魄随她去了。
“丁坚一介废人,能杀他的,武功可不一定好。”男子声音嘶哑沉闷,仿是气息不通,又伤了喉咙也似。
林锋略一思索,朗声道:“敢问两位可是赵庭、柳娟夫妇?”
他话音方落,便听那女子道:“庭哥,你我洗手江湖十数年,竟然还有人记得我们的名号。”
林锋闻言冷笑两声:“‘天煞地煞怨气煞,江湖莫遇雌雄煞’,你夫妇二人‘大名鼎鼎’何人不晓?”
女子只当他吹捧,口中只管媚笑:“这位朋友缪赞了,还未请教尊姓大名?”
林锋听她将“谬”字错念作“缪”,心知这厮也只是个目不识丁之辈,当下便道:“好说,尊姓大名不敢当,小姓林,单名一个锋字。”
这次答话却换了男子:“林锋?我夫妇纵横天下十数载,从未在江湖上听过这等名号。”
林锋大笑:“那是自然,二位弑师不成逃下龙虎山销声隐迹时,在下尚是个垂髫顽童。只是师门长辈曾有嘱托,倘遇雌雄双煞,无论如何取其首级,待龙虎山天虚道长清理孽徒。”
这两个早年乃是龙虎山天虚道长门人,却因下山历练时不守门规,滥开杀戒、强抢财物,后教天虚道长所知,阴谋暗害道长不成,若非道长悲悯,只怕当时便要横尸解剑池畔。
这一段故事当年在江湖之中传得沸沸扬扬,林锋初次下山历练时,张博钊便叮嘱过,雌雄双煞喜怒无常冻着杀人,需得小心应付才是,不料今日竟在此处相遇。
“好狂妄的小子!”柳娟话音未落,林锋已飞身掠出。
黑暗中,只听剑鸣清脆,霎时间便听柳娟惨叫一声,张璐忙摸出火折,摸索火把点了亮来。
却见林锋正从顶上翻下,左手铁剑牢牢护住胸前空门,一旁奇丑女人正躺在一清秀男人怀中,面上教一道剑伤横贯而过,血红鲜血自鼻梁淌下,面纱也似的掩了她大半面庞。
赵庭揽她入怀,口中嘶吼道:“柳妹你放心的去,我定取了这对狗男女性命与你出气!”
林锋二人闻他所言难免一阵迷惑,他这一剑稍偏一二分,只割了道伤出来,虽看似要紧,实则无伤大雅。
待“气”自出口,便见他手发一掌,直落在柳娟头顶百会穴上,只一掌便毙了性命。
林锋仗剑道:“好!好个雄煞,结发之情全然不顾,无怪你们两个会对天虚道长下手。”
赵庭缓缓站起身形:“你们两个的性命借我一用,我说过要与她出气,便要说到做到。”
“杀她的是你,不是我。”
“我夫妇两个纵横江湖二十年,才闯出了雌雄双煞的名号。雌雄双煞杀人全凭喜好,无论柳妹殁在哪个手上,今日也要杀了你。”说话间一口尺许短刀已脱鞘入手,火烛相映下竟生出几分华美意味。
他两个拆解二十余招,陡见林锋一剑刺出,剑光起处正中咽喉,尸身倒地竟尚颤抖。
张璐道:“大师兄,他夫妇两个实有些恩义,不若将他两个合葬一处?”
林锋一步跨过二人尸身,口中冷冷道:“今生作尽恶事,倘再藏他岂非教他魂魄有依?”言罢自跨尸而过,又往深处行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