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云:
暑去寒来几遍灾,中原端是有奇才。
匡扶社稷平基域,保护黔黎脱祸胎。
劫难方来神鬼哭,兵戈忽至士民哀。
何年遂得清平日,祥霭氤氲万岁台。
话说众豪杰议定下山时辰,早有碧落报与孟薇知晓。
她闻得群雄来助,不觉喜上眉梢:“大哥当真是场及时雨,我自愁心如何取下华天城,便有这一众义士前来相助!碧落,你且回山禀告大哥,姑姑修书报与聂帅知晓,定夺名分,来日遣派使者入山相迎。”言罢差赤骥送出辕门不提。
待碧落行礼而退,孟薇排下文房四宝,提狼毫拱松墨,将文书一气呵成,自吹干淋漓墨迹览阅几次,亲藏书往聂帅帐中而去。
不多时来在帐外,亲兵见是军师忙入帐通禀,弹指复出道:“聂帅请见,烦请军师移步。”
孟薇将头一点,入帐将碧落来意述诉一遍,聂帅大喜:“我中原儿郎当真个个豪杰、皆尽好汉!有这一班高义之士不畏生死,何愁中原兵戈不息?”
当下传令:“速备花红酒礼、猪羊牲口,明日午时,遣前部正印先行官程晋率部上山迎接义士。待本帅修表报与陛下知晓。”
孟薇却阻道:“聂帅且慢。”
聂帅正欲唤人取文房四宝,见孟薇抬手相阻不由生惑:“军师何故如此?”
只听她道:“聂帅容禀。依孟氏愚见,此事不宜上书。家兄一众义士胸怀天下,却无名利之心,倘陛下知晓断要赐赏,只恐他众人生出厌意;二来豪杰下山寸功未立,如此贸然报与陛下,倘有不测,恐罪将军用人之过。不若光复华天城后,再进表朱阙。”
聂帅闻言拈须思忖一下:“便依军师。不过令兄一众义士入营无名无分,总需有个旗字号令才是。”
孟薇道:“是。家兄一众豪杰,平生快意恩仇,素能飞檐走壁、个个武功高强,皆是江湖有名的人士。依孟氏愚见,家兄一众当为隐刃,不出则已,出则要建奇功。只是名号难定,孟氏自知才疏,望大帅不吝赐教。”
聂帅焉能不知她自谓“才疏”乃有谦意,只是不肯言说,免有僭越之疑,当下道:“军师既言‘众义士当为隐刃,不出则已,出则要建奇功’,不若暂唤‘密字营’罢。来日有功进表陛下,再乞圣上龙意天裁、御笔定夺不迟。”
却说翌日一早,便听陨岩城大营锣鼓喧天,一众虎狼骑军师披甲跨马列队,身后跟着脚夫百余众,担着花红酒礼、牵猪赶羊,一路往真源山逶迤而去。
这一众脚夫皆是陨岩城中的百姓,因连年战乱烽火不息,哪还有人敢出门扛活?然营中大张告示,要至真源山请江湖赫赫有名的林三爷下山平乱,众百姓皆听过刘文英的龙熠英杰传,况此行又有虎狼骑随行,一时纷纷而至。
却说逶迤长队一路上山,来在无忧派山门前,正见碧落执扫扫地,一旁树下斜倚着李雨良吹笛。
程晋滚鞍落马拱手一礼:“小兄弟请了,敢问侯爷可在山中?”
碧落忙弃扫回礼:“将军请了。家师适才与诸前辈闲游后山,此刻大抵未归,敢问将军有何贵干?”
程晋道:“原是侯爷门下高徒,末将程晋见礼。今奉征夷天保大元帅聂公将令,特请侯爷与诸义士下山一晤,烦请通禀则个。”
碧落哪料聂帅行事如此雷厉风行,当下忙道:“在下即刻便往后山寻师尊回来,程将军先往正气堂稍待,容荒山奉茶。”
言罢自转在李雨良处:“雨良兄,烦你带程将军一众往正气堂去,在下寻了家师立时便来。”
李雨良自在拜月教总坛一窥林锋剑术,早便心驰神往,奈何小孟尝存心不肯授艺,只好随他千里迢迢由西域来在中原。
他闲暇时常同碧落拆招演练,于无忧派剑法略知一二,然碧落终是比不得林锋剑术通玄,故二人虽各有胜负,却也只如隔靴搔痒,究竟不得酣畅淋漓。
现今二人拆招日久情谊渐厚,日常琐事也能相互拂照,故现下碧落张口,李雨良自然欣然而往。
却说碧落施展轻功,一路来在后山,却见师尊正引着众豪杰玩赏后山山景。当年正道会盟时,林锋血战无名高手影子,其时争斗惨烈,将姚晴、周舒两个吓得不轻,一晃六七年,不想她小姐妹两个竟也情谊深厚,现下手挽手、肩并肩跟在林锋身后有说有笑。
碧落见林锋指着卧麟峰道罢转过身来,忙快步上前相禀:“禀师父,陨岩城程将军山门请见,弟子已教雨良兄请他往正气堂歇息,敢问师尊可要见他?”
林锋闻言一笑:“既是程将军已至,大抵便要上阵厮杀了。各位同道,且随在下往正气堂走一遭。”
言罢引众豪杰欣然往正气堂而去。
顷刻间到了正气堂,只见堂院内满是花红酒礼,院外脚夫担猪牵羊,四下虎狼骑军士皂衣玄甲队列齐整,见了林锋到来齐单膝跪倒:“见过侯爷千岁千千岁。”
林锋四下抱拳连道“免礼”,这才信步往正气堂中走去。
待他举步入堂,程晋忙将手中茶盏放在一旁,自起身拜倒:“末将程晋见过侯爷千岁千千岁。今奉聂帅将令,特请侯爷出山济世。”
林锋伸手托着他起身道:“便是聂帅不请,我等武林人士又岂能袖手旁观?你且起身,待我师徒稍稍打点,立时便可下山入营,不过众位掌门尚需时日知会弟子,故需来得迟些,还望聂帅见谅。”
言罢唤碧落入后堂打点行囊,自携诸掌门、众豪杰簪花挂红一路下山。
周辛上了高头大马,弄着鬓边金花,口中不住大笑:“我老周作了半世的梁上君子,现今也要投军效力,将这腔子血卖与帝王家业了?我爹知了此事,夜里怕要拱出土来夸赞老周光宗耀祖!”
刘文英在旁道:“令尊大人好本事!安眠了几十年,只怕‘住处’也朽了罢?”
众人有说有笑,哪消片刻功夫便至营外,但见营外军士按青、赤、白、黑、黄五色大旗列队雁翅排开,个个膀大腰圆盔明甲亮,当中捧出一员老将来。
那老将一派银髯戎装整肃,一对招子炯炯光绽不怒自威。但见他戴一顶护项包耳帅盔,盔顶红缨迎风招展;着一套兽头吞肩连环甲,胸前掩心镜光耀眼目,左胯带口镶金雁翎刀,鞍鞒左挂银装锏、右悬狼牙箭,端得叫个威风凛凛。
他远远见林锋一众逶迤而来,自滚鞍落马双手抱拳:“来着可是真源山林义士?本帅聂荣恭候多时了!”
林锋闻他声如洪钟,心内不由暗道:“此叟少壮时,大抵也是员以一当百的虎将!”
念头未绝,口中已朗声答对:“国难当头林某敢不赴死?‘义士’二字万不敢当!”
《雍史?前朝旧章?聂荣传》云:“聂荣不知何许人也,少勇武有膂力,初从军上阵赤膊,一役斩级百二、夺旗八面,人谓‘虎痴’。”
说话间众豪杰各施轻功赶至聂帅马前,林锋一躬到地:“承蒙聂帅相迎,在下等诚惶诚恐。”
聂帅忙抬臂相搀:“义士万万不可如此,既入我营,日后以弟兄相称便是。倒是本帅能有列位义士相助,实是三生有幸。请列位义士受聂某一拜。”言罢竟当真纳头拜下。
众豪杰闻他恳切言辞,又见他苍髯白发老迈年高,不禁想起昔年两袖清风冯清袖来,一时纷纷上前搀扶。
林锋上前道:“聂帅容禀。在下等武林人士分居散住,一时门人弟子安顿不齐,烦请聂帅宽限半月工夫,好全诸派门人杀敌报国之心。”
聂荣大手一挥:“此事林义士做主便是,本帅不作过问。”
老帅忽又轻击帅盔:“啊呀,险些忘了大事!左右,取甲胄来!”
话音未落,早有一皂衣军士捧上一副甲来,聂帅亲手接过漆盘:“林义士大义相助,本帅尚还未及修表。好在本帅有圣上钦赐金令箭,从四品下无论文武皆可任免。”
稍一顿,又听他道:“真源山无忧派掌门听封,兹尔林锋匡君保国,特命往征夷天保大元帅聂某麾下,受从四品密字营都统领一职,接甲!”
林锋双手接过漆盘,两片薄唇开阖几下,却不曾说出话来。
聂帅见状抬手在他肩上一拍,口中大笑:“在本帅面前,要自称‘末将’!”
“末将谢过聂帅。”
聂荣又道:“林锋听令:自即日起,密字营由你统帅,所需兵甲粮饷有军中调配,营中大小将佐、校官,皆由你自行封赏。”
“密字营营帐在本帅中军帐侧,日后林统带便是本帅贴身隐刃,亦是本帅最锐之刀!”
老帅前番言语时,林锋尚还从容,然“最锐之刀”四字脱口,却见他面上却忽闪过一丝惊诧——自己也终成了另一个苏慕,心内仿有无限莫名恐惧涌出,一时竟觉手足无措。
聂荣见他失礼之态倒极宽容:“林统带,日后在本帅面前,无需行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