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屋里,隔开外间的帘子刚好拉开,何莞尔、卢含章她们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里间的情景。
里间是一张沙发床,床上半卧着个形容枯槁的老人,满头白发,眼窝深陷,表情木然,下半身藏在已经看不出颜色的被子里。
床头的位置,有一张凳子,凳子上放着碗颜色微黄的稀饭。
看起来她们进来前,李晴正在给老人喂饭。
她这招先发制人很有效果,自诩心肠硬的何莞尔见了这场景后,一肚子想好的话都说不出口。
李晴也不说话,默默地等她们看够后,又侧身掩上门,站在门外和她们说:“我能说的,都已经告诉警察了,我对不起那位小姐,但要说我故意要害她,这万万不能认的。”
从城中村出来,卢含章问何莞尔:“还追这条线吗?”
何莞尔咬着唇,低着头回答:“我不知道。”
卢含章叹息:“我就知道你狠不下心的,我还知道这个李晴为了家里不能自理的两个人,一定能抗到最后。”
何莞尔也跟着她叹气。
两人发泄了会情绪,卢含章问何莞尔:“好了,下一步你又想怎么办?
她烦躁地挠着头发,说:“不知道。念念那边要摆三天灵堂,这三天必须找到线索证明这案子有蹊跷。要不我明天再去找一找林枫想办法吧。”
她刚说完,电话铃声响起。
何莞尔看到来电显示的林枫两个字,狐疑道:“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手指轻划开接听键,她刚来得及喂,就听到对面林枫有些着急的声音:“小何,跟泛诚聚宝案子的同事告诉我,顾念的家属决定在明天早上七点以前,火化遗体!”
————
凌晨三点的郊外,除了幽暗的路灯,四周漆黑一片,一辆出租车在路上狂奔。
道路蜿蜒狭窄,沿着越来越高的山势,上坡路越来越多。
快到半山腰,两车道的山路忽然豁然开朗,路面宽且直,道路的尽头,是一座巨大的礼堂似的建筑。
四周的光源不多,会堂的大门紧闭,一眼望去,只能注意到被射灯映照成惨白色门柱,和礼堂后方连绵起伏的山峦。
出租车在距离礼堂门口十几米的位置停下,何莞尔付了钱下了车,随手关上车门。
那一声本是不轻不重,却因为格外寂静夜晚,显得特别地响亮。
司机身体颤了颤,像是被这响动惊到。接着,他匆忙收好钱,都来不及数一数手上的一沓纸币够不够,转动方向盘掉头便跑。
车速极快,转个弯都快要漂移起来。
也是背,大晚上地竟然跑了一单石攀山殡仪馆,还载了个浑身黑衣燕如女鬼的客人。如果不是看在三百多车费的份上,如果不是能在后视镜里看到这美女是有影子的,只怕司机当时就要拒载。
何莞尔下了车后,在路边站了会,看着前方硕大的建筑,深吸了一口气。
前些天,她曾经陪着顾伯母到这里来认尸,今天到来,自然是要阻止顾盼他们毁尸灭迹。
本来应该晚一些来,但她心里有事根本睡不着,在家里磨蹭了一会儿,干脆早些来守着,也安心一些。
夜风寒凉透骨,何莞尔出门时候准备不足,就一件大衣傍身,在山上站了没几分钟,就已经手脚冰凉。
她却一点都感觉不到冷一般,抬头、凝眸,看着穹顶上几颗黯淡的星。
她闭上眼,耳边似乎又是某人在某晚上说过的话。
逝去的人没有离去,而是化作了这世界的一部分。
或是风,或是雨,或者,根本就是身边脚边的一粒尘土。
念念,如果你看得到我、听得见我,那请保佑我,找出杀害你的真凶。
何莞尔在心里默念,眼看着时间还早,慢慢踱步,向殡仪馆后方走去。
她走路时候细微的动静,和风吹拂松柏树时的沙沙作响交融在一起,高挑窈窕的身影孤单倔强,融入了夜色,朝着山坡的陵园上前行。
四点到了,天边已经有了一丝丝鱼肚白。殡仪馆里有房间亮起了灯,走廊上也出现了人走动的声音。
何莞尔已经爬到石攀山的至高点,俯身看着脚下连绵起伏的山峦,和一片巨大陵园。
远处的山路上忽然有了光源,似一排大大小小的灯笼排成长长的一溜,在山路上盘旋,随之而来还有一阵阵机械的轰鸣声,在寂静的夜里尤为刺耳。
何莞尔很清楚,那是送葬的车队来了。
随着第一列车队的到来,之后这里就会熙熙攘攘,门庭若市。
石攀山殡仪馆,最早开炉的时间是五点半,但凡自觉还算富贵的人家,都会在有亲人过世的时候,去抢这头一炉。
车队渐行渐近,何莞尔渐渐看清那车队的构成。
很讲究,一水儿全黑的车,一共二十四辆。
排在最前头的四辆,方方正正像副棺材,从车型上看,似乎是双R的幻影。
至于后面的二十辆,也全是纯黑的,看那车型不是A6就是A8——车不算贵,贵在一模一样。
几分钟后,车队在殡仪馆门口停下,车上下来的孝子孝女们,大多数头顶白色的孝帕,其中还混杂着数顶红色的孝帕。
庆州习俗,重孙才戴红色孝帕,看来故去的,应该是某个富贵人家的老爷子或者老太太,家里至少四世同堂且高寿,所以这是喜丧。
浩浩荡荡的一群人来了,遗体告别仪式就要举行。
虽然是喜丧,但殡仪馆了可不许老式的吹拉弹唱摆戏台,山下还是响起了哀乐,然后一大群黑衣黑裤的人,拥着哭嚎的孝子孝女进了礼堂。
看完排场极大的喜丧,天边已经透亮,一轮半红不红的太阳,羞羞答答地躲在几片灰色的云后面,只露出四分之一个圆,也不知今天是晴还是阴。
何莞尔一动不动,依旧凝眸看着山下。
没多久,一辆不显眼的出租车从山脚盘旋而上,几分钟后也停在了场馆外。
一男一女前后脚下了车,鬼鬼祟祟,脚步匆忙。
何莞尔深吸一口气。
她要等的人,来了。
他们下车,她就开始下山,刚刚好在放太平柜的房间门口转角处,堵住了跟着工作人员来办手续的顾盼夫妇。
这两人走得极快像是身后有谁在追赶,而眼神都在飘,,看来也知道自己做的是亏心事。
何莞尔一阵冷笑。
果然,连顾伯母都被他们瞒住,说什么三天灵堂后举行告别仪式再火化,结果,连三天都等不了。
要不是林师兄多留了个心眼嘱咐在殡仪馆的熟人关照,时刻注意顾念遗体的处理问题,还真就被他这个小人瞒天过海了。
既然正主已经出现,既然顾伯母也不在现场,她也就不怕亮出自己的爪子了。
于是她慢慢地从阴影中走出来,立在门口。
当时,顾盼忽而看到面前忽然出现的何莞尔,吓得几乎跳起来:“你怎么在这里?”
“你说呢?”何莞尔好整以暇地回答,“企图毁尸灭迹?对不起,今天我在这里,你们谁也别想进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