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韵姮从小娇宠长大,据说二十几岁的时候都还没下过厨房做过饭,于是在娘家有妈妈操持,在婆家有老公宠着,实实在在的十指不沾阳春水。
何莞尔都还记得当年她爸当年和她说的一句笑话——“我们何家的规矩,做饭这手艺传男不传女,闺女你以后可得记住了,做饭那都是男人的事!”
这个黄叔叔,倒是能做饭,但是青椒牛柳太淡,番茄炒蛋太咸,红烧鱼的鳞片没刮干净,鱼香茄子油不够,一点都不香。
最简单不过的家常菜了都能做成这样让人几乎万分宽容才能吃下,这个黄叔叔,没她爸爸十分之一的厨艺。
难道这就是她妈,给她找的后爸?
想到那个词,何莞尔心头针刺着一般,剧烈的一阵疼痛,鼻腔里有什么东西直冲上脑门,酸涩难当。
她曾经一度很怕听到这个词,然而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临了。
心里五味杂陈,有些情绪咽之不下,却又没地方宣泄,憋得她异常难受。
何莞尔其实比谁都明白,父母十几年前就离了婚,后来父亲还因为意外过世,那一年,卢韵姮是四十来岁风韵犹存的年纪。
她保养得很好,身材从来不曾走样,皮肤也白嫩,因此就算是结婚生了两个孩子,都还有同单位的小年轻误以为她不到三十热烈追求的。
她迅速苍老就是在那一年父亲牺牲以后。再之后,她能够忍受十年的孤独寂寞,到了何一笑成年才交往了第一个男人,平心而论,已经很不容易,也很对得起九泉之下故去的人了。
所以,作为女儿,何莞尔深知自己没有立场责怪卢韵姮。
其实,在刚刚见到黄有光的时候,何莞尔已经开始一遍又一遍告诫自己:“不可以这么自私的,妈应该有自己的生活。”
可是,大道理她都懂,只是心里那一道坎,不是那么容易过去的。
她倒也不是怪罪卢韵姮找了男友想要再婚这件事,而是因为这件事,似乎有这别样的意义。
连妈都开始寻找第二春了,那爸留在这世上的痕迹,注定会越来越淡的。
然后,终究会有一天,他会被所有人都忘记。
想着想着,她的眼角渐渐湿润起来。
何莞尔抬头望天,想要阻止不争气的眼泪流下,却没有丝毫的效果。
晚上八点,何莞尔躲在小区绿化带的大树下,悄然落泪。
过了会儿止住了眼泪,她掏出镜子看了看,眼圈只有些微肿,看不出来红,还能见人。
可哭是哭过了,心里还是很不好受。
她叹气,回去吧,还能做什么?
于是慢悠悠朝着公交站走去,离站台还有一两百米远,手机传来了微信收到心信息的声音。
何莞尔点开一看,是何一笑发来的。
“姐,我也是前几天才知道的,不是我不告诉你。”
没头没尾的信息,但是何莞尔知道他说的事什么事。
她却没心情回他,只把手机放回包里,到站台等公交。
眼看着公交缓缓开来,她准备着上车,肩膀却被人拍了一拍,接着手臂被人扯住。
何莞尔几乎是下意识地一错身,顺势将那人的手臂拿住,轻轻地一扭。
耳边传来什么东西落地的哐当一声响,混着几丝杂乱的似乎是琴弦被拨动的声音。
然后,她听到何一笑的大叫:“姐、姐!是我!不是坏人!”
几分钟后,何一笑抱着刚才掉到地上的吉他,检查了好几遍确认没有摔坏,长舒一口气。
但还是痛心疾首地指责何莞尔:“又摔了一次,破了的话你得赔我新的。”
何莞尔皱着眉头看他:“晚上别到处瞎跑,留在家里陪陪妈,她一个人,胆小。”
何一笑裂开唇,露出八颗洁白整齐的牙齿:“有黄叔叔在,没事。”
听到他提起那个名字,何莞尔怔了怔,面色不是太好看。
何一笑没看到一样,笑得更加灿烂:“姐,走,听一听我的新歌。”
———
庆州这个直辖市,大得离谱——总面积8.24万平方千米,辖38个区县,常驻人口3000万还有多。
然而真正可以称为城市的部分,只有六城区。这几年来直辖市迅猛发展,于是又多了个南江新区。
这里作为庆州“创新驱动发展核心”,有着高新技术开发产业园,又因为想要赶上庆州高速发展的契机,不少新老企业都在这里生根落地。
只是南江新区的企业很多,人气还不不是很旺。
不过,因为是新区的缘故,市政规范做得很好。就像何莞尔买的这个小区,周边两个市政花园不说,还有专供居民散步的绿道。
绿道边,隐藏在茂密树丛的长椅上,何一笑自弹自唱了两首歌,然后满脸期待地问坐在他旁边的何莞尔:“姐,你听着怎么样?”
何莞尔其实一直在皱眉——她真是对何一笑在音乐上的审美绝望了。
她自己声线太细唱歌不好听,何一笑正好相反。
嗓子是不错,音准也很好,一年前也是因为有声乐这个长处所以能进庆州音乐学院,没有因为成绩太差搞得没大学读。
但一年多的专业培训下来,这孩子自己作词作曲的功力,真是一点长进都没。
歌词很不咋样,曲子也糟糕,丝毫都没民谣应该有的小清新小忧郁,反而很有些网络歌曲大开大合的烂俗。
但毕竟是自家弟弟,她实在没好意思打击他,只好顾左而言他:“你同学怎么说?”
“他们?哼,不懂欣赏!”何一笑气不打一处来,“都是嫉妒小爷我长得帅。”
何莞尔忍不住笑起来:“帅就够了,还要怎样?”
又忍不住揪着他的脸,说:“说实话,你是不是交女朋友了?前段时间那么能花钱,现在还写起了情歌?”
“没啊,就是跟着同学去参加选秀而已。”何一笑移开了视线,挠了挠鼻尖。
自己看着长大的弟弟,就这挠鼻尖的动作,何莞尔就知道他说谎了。
知道何一笑好面子,她也没拆穿他,只说:“有什么事要和家里人商量,不要自己一个人逞强。”
何一笑点头,张了张嘴,却忽然沉默下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