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
见状,老和尚冷哼一声,旋即收了神通,金光散去,但林薇薇的身体,并未恢复成人身,而是仍旧如木雕般,立在地上。
“此妖在人间已经存在千年,不知害了多少人的性命,老衲今日留她不得。”老和尚横眉立目,仿若佛门的怒目金刚般,沉声喝道。
张千影同样沉着张脸,沉声道:“人分好人坏人,妖同样分好妖恶妖,此两者不可混为一谈,她若作恶,今日我不拦你,但她若从未作恶,今日则由你不得。“
“妖就是妖,哪里还分善恶,我见施主早已被妖孽迷了心神,今日老衲要将你一同渡出苦海。”老和尚迈出一步,就欲动手。
张千影同样迈出一步,同时一股极其凌厉的气势,自他的体内爆发出来,仿若一柄绝世利剑,冷声道:“你可以试试。”
见俩人一言不合就要开打,黄天赶紧摆摆手,道:“大师,这就是你的不对了,难道你忘了之前与我的协定?”
闻言,老和尚看了看黄天,又看了看了他身后的李四一眼,旋即将迈出的那只脚收了回来,要说在场他唯一忌惮的,只有李四。
见老和尚退一步,黄天转头看着林薇薇,问道:“你究竟是何方之妖?又为何出现在这里,嫁与公输洪为妻?”
林薇薇看着瘫坐在地上的公输洪,轻叹一声,然后将自己的来历讲述出来。
千年之前,公输家有一位老祖,同样名为公输洪,在当时被称之为天才,有着小鲁班之称,可见他在工匠上的造诣究竟有多高。
他有一位青梅竹马,俩人从小一起长大,两小无猜,十八岁那年,俩人喜结连理,成了亲,入了洞房,但万没想到,洞房花烛夜,新娘竟是无故身亡,查不出什么死因。
公输洪因为伤心过度,从此变得疯疯癫癫,最后带着《鲁班书》,跑进了深山之中,不见了踪影。
在深山中,公输洪癫狂了整整二十年,每日过着野人般的生活,而后的某一天,他偶然间得到一整块沉香木,足有一人来高,虽然他已经疯了,但工匠手艺,乃是刻在他的骨子里的,永远不可能忘。
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一整块沉香木,一定是好东西,他费了好大劲,才将这沉香木搬进自己住的山洞中。
之后的日子里,他如获至宝,每日都围在这一整块沉香木身边转,年深日久,也许是沉香木的香气能够静人心神,也许是公输洪突然想开了,也许是....
反正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他的癫狂竟然好了,用现在的话将,他的精神病不治而愈,自己好的。
病好之后,公输洪便每日坐在这块沉香木的面前,手里捧着《鲁班书》,开始钻研书中的精华精髓。
突然有一天,他不再看书,而是开始动手雕琢这块沉香木。
但是他已经与世隔绝了整整二十余年,当初跑进深山,他除了随身带了一把匕首之外,别的任何工具都没有,但即使如此,他仍是没有停下来,仅用一柄匕首雕琢。
匕首不比斧子锯子,用起来极不方便,所以在雕刻之时,公输洪常常受伤。
今天手指被划一个口子,明天手里扎根刺,后天又划一个口子。
可以说,这块沉香木,完全是他用生命在雕琢。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精雕细琢之间,转眼三年时间过去,这沉香木终于大功告成,成为一尊木雕。
这是一个女子的模样,十七八岁的模样,正是花样年华,模样极美,仿若天仙一般。
身上的一件婚衣,雕琢的如同真的一般,褶皱交叠间,将女子修长的身段,显得玲珑有致。
八个大字形容,栩栩如生!惟妙惟肖!
这木雕雕的不是别人,正是公输洪刚刚过门便去世的妻子。
看着木雕,公输洪不自觉间红了眼眶,眼角有泪滑落,之后的日子,他每日与木雕相伴,如同自己的妻子陪在自己身边。
后来山上来了一位老道士,他为公输洪算了一卦。
老道士说,公输洪之所以洞房花烛夜承受丧妻之痛,乃是因为他学习鲁班书,五弊犯一。
所谓五弊,乃是指鳏、寡、孤、独、残。
男子无妻或者丧妻是为鳏,女子无夫或丧夫是为寡,老年无子无女是为孤,幼年丧父是为独,耳聋眼瞎、四肢残缺、神经失常等等身体上的病残是为残。
而公输洪正是五弊犯其鳏,注定这一辈子没有妻子,所以新婚之夜,他的青梅竹马,命丧黄泉。
知晓这其中的因果,公输洪每日黯然神伤,心中不只是愧疚,更多的是一种亏欠,再加上雕刻木雕的时候,他耗费了太多的心血,没过多久便撒手人寰。
老道士受公输洪所托,将这女子木雕以及鲁班书,送回了公输家。
后来战火连年,《鲁班书》早已经不知所踪,不过这尊以沉香木为身体的女子木雕,却是一代代的传了下来,不过后世却没有人再将这块木雕当回事,只是将其放在角落处,也没人去打理。
也许是一个轮回,直到千年之后,这一辈的公输洪,他偶然间发现这尊木雕,当时他第一眼便被这尊木雕的美丽深深的所吸引,他央求自己的父母,将木雕搬到自己的房间。
之后,这尊木雕无时无刻的不陪在公输洪的身边,无论学习还是休息。
这尊木雕当初沾染过先辈公输洪的心血,再加上年深日久,早已经有了灵性,如今千年时间过去,她已经能够化成人身。
每日相伴,只有在深夜时分,木雕才敢化出真身,看着熟睡的公输洪,目光温柔似水。
也许是剪不断的千年情缘,也许是这么多年的相伴生出的情愫,在公输洪成年之后,她决定化作人身,化名林薇薇,以落难女子的身份,来到公输洪的家中,最终嫁给了公输洪。
这么些年来,林薇薇尽到了一个妻子的义务,只是她心中总有一个死结。
公输洪是人,她是妖,无论天道还是人道,都不会允许他们在一起,若有朝一日,公输洪知晓她的身份,不愿再与她一起生活,那么到时她又该何去何从?
偶而心有惶恐,多年过去,这一切,今天终于来了。
听完之后,黄天微微点头,看向公输洪,他的眼中倒也浮现出一抹羡慕,好一段人与妖的千古奇缘,若他们能够美满走完这一生,当真也是一段旷世美谈。
他注视着老和尚,道:“大师你听到了,她可从未害过人,按照之前的约定,你不可以在插手这里的事。”
“哼。”
老和尚的眉头微微皱了皱,此事已经有些脱离他的掌控,不过遇妖不捉,这不符合他的办事理念。
“施主身为凡人,肉眼凡胎,又怎能看到她的罪孽,在老衲看来,她的身后早已经是血债滔天,杀孽如此之重,不知已经残害多少生灵,老
衲今日饶他不得。”老和尚沉声喝道。
闻言,黄天愣了下,这点他倒失算了,此时在场的这几个人,个个都是肉眼凡胎,谁也看不到那所谓的罪孽。
如此看来,林薇薇是否有血债罪孽,完全由老和尚一人说的算。
“呵呵!哈哈哈!”
这时,张千影却是哈哈大笑起来,他看着老和尚,眼中的嘲讽之色毫不掩饰,不屑道:“老和尚,佛门讲究四大皆空,慈悲为怀,而你却在这里咄咄逼人,今日更是在这里行骗,犯下痴戒,真当我们都是傻子不成?”
老和尚怒目大睁,冷哼道:“我何时犯下痴戒?”
张千影冷笑道:“她的身后明明只有一缕清气,可你却妄言她罪孽深重,这不是犯下痴戒是什么?”
老和尚冷哼道:“哼,有没有罪孽,不是你说的算的。”
“哈哈!好一个不是我说的算,既然如此,那就让这天说了算。”
张千影仰天狂笑,旋即只见他沉下脸来,同时大手一挥,这一瞬间,在场的人全都感觉精神似乎恍惚了一下,但仔细感觉,却又没什么别的不适。
张千影双指并立,指着身边的林薇薇的身后,冷笑道:“你自己看,这一缕清气,难道就是你说的罪孽深重?当真好笑。”
黄天三人看着林薇薇的身后,果然,在后者身后,一缕清气在半空中来回的涌动,在这缕清气上,他们感觉到一种很温柔的感觉,并无半点至阴至邪之气。
见到这一幕,老和尚的脸色微微一变,他怎么也没想到,张千影竟有这般深厚的道行,竟能够将这一缕清气展露出来。
“那又如何?今日她已坦白身份,难不成还奢望和他的丈夫过下去?”老和尚脸色铁青,冷声道。
张千影嗤笑道:“那就不劳你操心。”
转身走到公输洪的身边,张千影将其搀扶起来,沉声道:“老哥哥,事到如今,弟弟只能做到这里,剩下的路,该有你自己去选择。”
一如周二满与其亡妻那时一样,公输洪也有他自己的路,应该自己去选择。
闻言,公输洪回过了神,他看着面前已经重新化成人身的林薇薇,神色复杂,心中好像打翻了五味瓶,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往事一幕幕,仿佛化作一个个片段,在他的脑海中不断回放着。
些许时间,他叹了口气,整个人瞬间颓废,紧跟着转身朝着家里走去。
见状,张千影张了张嘴,但终究没说什么,路都是自己选的,不求选择的路是对的,只求选完不后悔。
看着公输洪颓废的背影,林薇薇的俏脸上浮现出一抹惨笑,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来,她曾经无数次想过这一幕,本以为自己能够坦然接受,但当真正发生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根本没那么坚强。
老和尚嘴角冷笑,他见过太多太多人与鬼恋,人与妖恋,但无一例外,这些人没有一个能够走到最后的,当一人得知另外一半是鬼怪或者妖魔的时候,连退避都还来不及,哪里还能够继续过下去。
“哼,我就知道......”
老和尚满脸讽刺,但他的话还没说完,只见公输洪的脚步,突然间停了下来,旋即他转过身,看着林薇薇,满脸埋怨的说道:“老婆,还不回家,一会儿饭该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