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是刘常乐热情好客,只不过架不住周三炮这仨人臭不要脸,硬是吵着嚷着要去他家里过夜,想学习请教什么道门经典,说的冠冕堂皇,周三炮随他师父专修法术,除此之外别的只能说是懂点儿不多,说是入门级的水平也就那样了,他能学个屁的道门经典,其实就是为了省点住宿钱,毕竟此时此刻这一老二少都不是那么宽裕,这一趟去龙虎山说白了其实是穷游,所以断然不会放过这么一个机会,也就宋大贤讲究点儿,临去的时候还买了些酒水吃食,说好的学术座谈一到地方马上就变成喝酒撸串儿了。
“我我跟你说啊,别看你师父号称灵元流海,玄门法术无出其右,但是说到捉鬼降妖老夫也是当仁不让,别的不说,你就去问问你师父,我一段长经念下来他脑袋疼不疼就完了。”刘常乐这人脾气那没的说,什么的都好,就是这个酒品有问题,平日里撑死喝二两,那还能像个人似的,没成想今天碰见了这仨酒蒙子,一个比一个能喝,打底儿就是半斤下肚,喝得刘常乐当时就找不着北了,连说话也开始胡言乱语。
“啊,是啊。”周三炮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反正跟着点头就对了,旁边的宋大贤跟二狗子也不跟着搭瞎茬,你喝你的我喝我的,实在受不了老刘那热情如火的小眼神儿就闭眼睛跟着叫两声好,听岁数大人唠嗑就那样呗,哼哈的点头应付就完了。
“你看你那样儿你就不信。”老刘真没少喝,一看周三炮那敷衍的样儿当时就来劲了,拍桌子跟着叫板,“我跟你说,昨天晚上我就碰上一起玄猫惊尸,告诉你这也就是我,换别人还真未必应付得来,老夫一段镇魂经念下去……”老刘吹得唾沫横飞,就昨天晚上的那个事儿叽里呱啦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
其实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
昨天晚上老刘被临时请去做丧葬主持,刚进灵堂,忽然就看见一只黑猫尖叫着从棺材上跳了过去,当时就惊出老刘一身的冷汗,腿肚子差点儿没跟着转筋,倒不是说他不灵,主要是冷不防的吓了一跳,而且刘常乐专攻经文秘典,做个祈愿仪式,超度亡灵什么的小菜一碟,真跟妖魔鬼怪面对面干一架这种事儿他还真有点儿够呛,眼看着玄猫惊尸,老刘当场就傻眼了。
“怎么了?”众人之中也有明白人,尤其是看着老刘那一脸慌张的表情,就知道事情不妙。
“没没事儿,别别担心。”刘常乐话都说不利索了还强自镇定的安慰众人呢:“都都有有我呢。”
大伙心说,有你就没我们了,一个个面面相觑,都不知所以。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就听见棺材里面传出了两声砰砰的闷响,所有人顿时噤若寒蝉,空气一下子就寂静了,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的都转向了刘常乐。
“别怕,别别怕。”老刘稳了稳心神,仍然在极力安抚众人,只是不知不觉中连他自己的说话声也已经细不可闻,就好像生怕惊扰到棺材里面的人一样,然而他越是这样,大伙儿心里就越没底,正在所有人惊疑不定的时候,棺材里面又响了起来,不多不少还是砰砰的两声,还挺有礼貌,就跟敲门似的。
“都别慌,都别慌,看我的。”眼看着就要场面就要乱套,老刘终于是一咬牙一跺脚站了出来,紧闭双眼手掐法诀,神神叨叨嘀嘀咕咕喃喃自语的在那里开始念起了经文,谁也听不清他到底在念些什么,众人只觉得声声入耳,仿佛一字千音,魔性使然一般让人惶恐不安的情绪渐渐的平缓下来。
所有人都静静的看着刘常乐在那里念经,连大气都不敢喘,老刘这里也丝毫不敢有所懈怠,一段接着一段的在那里念,一开始唾沫横飞到最后口干舌燥,足足念了有两个时辰,棺材里面的声音总算是渐渐平息了下来。
听着半天没有动静,老刘这才停止念经,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就觉得喉咙冒烟一般,哑着嗓子叫道:“水,水,我要水。”
有那个有眼力见儿的,紧忙给老刘递水,只等他咕嘟咕嘟连喝了三碗才有人开口问道:“怎么样了?”
实话实说,刘常乐虽然精通经文咒语,一直以来却都是做法事居多,他所念诵的经文晦涩拗口,念一段镇魂经可以防止尸体诈变,
念一段往生经可以超度亡灵驱散冤魂厉鬼的怨气,对付妖魔鬼怪的手段一般都是以预防为主,还从来没跟鬼了妖了什么的真刀真枪的干过,所以他其实也是赶鸭子上架头一回,一连念了十好几部经文咒语,也不知道到底哪个灵,反正常在嘴边挂着的全念了一遍。
老刘心说你问我怎么样了,我上哪知道去,摆了摆手,那意思我也不清楚,但是有人就误会了,看他朝棺材那里比划还以为是让把棺材打开,招呼了几个壮小伙子拿着撬棍就过去把棺材钉子给撬开了。
“你们干嘛呢?”老刘就喘了口气的工夫,一回头,就看见棺材盖子让人给掀开了,这还不算完,紧接着里面嗤嗤的往外面冒黑烟,然后就看见一个穿着寿衣的老头儿从棺材里面腾地坐了起来。
整个院子里的人哗啦一下子就散开了,能上树的上树,能上房的上房,连灵堂里面也是鸡飞狗跳,披麻戴孝的家眷们打翻了火盆,踢倒了牌位,一个个夺路而逃却又无处可躲,最后大家齐刷刷的都藏在了一脸懵逼的刘常乐身后,一个推着一个站成一排,硬是把老刘挤到了棺材旁边儿。
看着坐起来的尸体,老刘情不自禁地挑了挑眉毛,还说呢:“其实你再躺会儿也行。”要不怎么说是世外高人呢,心态那叫一个处变不惊,不过他能这样谈笑风生也不是一点凭借没有,在紧要关头经文咒语或许来不及施展,但是他身后背着的那把大宝剑可是实打实的真家伙,削铁如泥未必可行,不过斩妖除魔确实不在话下,想当初陈道歉陈老道跟他关系最好,就知道他的短处,所以兄弟几个临分别的时候特意送了他一把破邪剑作为不时之需,没想到正好今天就用上了。
说是处变不惊,但是毕竟这种事情马虎不得,稍有不慎就死无葬身之地,所以老刘还是很严肃的,一动不动的盯着棺材里面坐起来的老头,抽出大宝剑握在手中,指头紧了又紧,捏得骨节发白咔咔作响,就在他准备动手的时候,突然老头咳嗽了两声。
“你……”老刘愣了,没听说过诈尸还带咳嗽的,是死人没死透啊还是诈尸没诈好咋的,琢磨琢磨也没想通。
“咳咳咳咳咳咳……”老头就跟被烟呛着了似的,连咳嗽带喘的,好半天才长喘了一口气,“哎妈呀,可憋死我了,有饭没有,饿了。”
“你是……”老刘本来想问他,你是活人还是死人,话到嘴边硬生生又憋了回去,死人哪有会咳嗽会说话的,还知道饿了要吃的,这分明就是一个活人,可既然是活人怎么又会被装到棺材里面,他这边百思不得其解,院子里却已经炸了锅,原本躲无可躲避无可避的亲朋好友一窝蜂似的一拥而上。
“爹!”
“老爷!”
“爷爷!”
“叔叔!”
“大爷!”
“老舅!”
“舅老爷!”
“亲家公的小姨子她表哥!”
……
喊什么的都有吧,叫声一片,连直系亲属带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都围了上来,挨着个儿的近距离参观这出死人复活的戏码,啧啧称奇,给老头都看得不好意思了,“我真饿了,你们谁能给我做点儿饭去。”
在大伙儿心中,老刘这个市井道士一下子就成了活神仙,都以为是他把死人给救活了,本家儿感恩戴德重金答谢自不必言,当时就有不少人跪下给老刘磕头。
“老刘,啊不,刘道长您真是活神仙呐!那什么,我爹死前有一笔钱的藏处没来得急说,你把我爹救活,那钱咱俩对半儿分怎么样?”
“刘道长,您别听他胡说八道,他爹都死了三十多年了,藏的那钱早就烂了,你救我老丈人,我老丈人才死了不到一年,他藏的钱更多。”
“你们这帮不孝子孙也好意思,刘道长您别管他们,救救我媳妇儿吧,才刚死了三天,孩子他后娘没奶啊。”
“凭什么不让帮我们,说的好像你就是好人似的。”
一大帮人连吵吵带喊的,最后竟然撕撕巴巴的打起来了,老刘也懒得管他们那些肮脏丑陋的破事儿,找个就会该溜就溜。
这就是那天晚上的全部经过,只是从喝多了之后的老刘嘴里面说出来就成了另一个版本。
“老子一段镇魂经下去,与那僵尸唇枪舌战三百回合,最后又是一段往生咒唤回了三魂七魄,令其死而复生……”
一旁周三炮都听傻了,还与僵尸唇枪舌战,这画面想象不来啊。
“对了,师叔啊。”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周三炮也觉得差不多该是时候直奔主题了,可是刚开口就被憋了回去。
刘常乐啪的一拍桌子,目光灼灼的瞪了周三炮一眼,怒斥道:“叫什么师叔?叫老刘!”
“额……”周三炮尴尬的笑了笑,旁边儿喝得正起劲的宋大贤也跟着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搂着刘常乐的脖子举起了酒杯:“老子就得意你这样儿的性情中人,老刘,敬你一杯。”
“来,喝。”刘常乐难得的展现出了他放荡不羁的一面,跟老宋勾肩搭背的一饮而尽,周三炮此刻的表情只能用难以名状来形容,心说他娘的谁说这老货心如止水安之若素来着,这喝多了也胡说八道啊。
“老老刘,老刘。”周三炮紧着拉着他,就没见过这么为老不尊的,“咱好好说点儿正经事儿行不。”
“你一说正事儿我想起来了。”老刘晃晃悠悠的拽住了周三炮的衣领子,“作为长辈,初次见面我得送你一份厚礼,怎么说你也是我陈师兄的徒弟。”刘常乐思忖半晌仿佛是打定了什么主意似的说道:“这样吧,教给你一篇老夫自编自创的经文术法如何?”
“那真是感激不尽。”周三炮早就听说这刘常乐在经文道藏上面独具匠心,今天他肯教自己,那真是求之不得。
“这样,我的这个经,比较麻烦,诵读起来晦涩冗长,而且还需要相应的法事来配合。”老刘哈了口酒气继续说道:“不过一个月就能用一次。”
“哦,是啊。”周三炮都懵了,心说一个月就能用一次,这得是多么厉害的法术啊,还问呢:“敢问您这个经叫什么名字啊?”
“这个,我也没想好呢,要不咱俩现在研究研究?”老刘搂着周三炮的脖颈子,翻着白眼说道:“我这个一个月就能来一回,要不就叫月经吧。”
“这……不太好吧……”周三炮尴尬病都快犯了,捂着额头道:“师叔啊,咱别玩笑,您这个经到底是干吗用的,是能降妖捉怪还是能驱鬼辟邪啊?”
“这个嘛……”刘常乐仰着脑袋寻死半天道:“我也有点儿记不太清了,辟邪够呛,好像避孕还挺有效果的。”
“……”周三炮哀求似的一个劲儿的摇头,“我不学行不行。”
“真有用,而且是立竿见影。”老刘看着周三炮那一脸跪地求饶的表情还以为他是不相信呢,紧着解释,还举了一个事故案例:“街边儿棺材铺他们家连年生了十四个孩子,我到那里就念了一小段儿然后就不生了。”
周三炮没搭茬,二狗子来劲儿了,抢着说道:“这个事儿我知道,我知道,是真的。”
“真的?”一看二狗子跟着掺和进来,连老宋也有点儿坐不住了,倒不是说他对这个事儿有多么感兴趣,主要是听着新鲜,觉得好奇。
“确实有这么一档子事儿。”二狗子信誓旦旦的说道。
“是么?”周三炮眉毛都快挑飞了,心说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功能啊,要说能诵经求子他都宁可相信,但是诵经避孕这种操作他还真是破天荒的头一回听说。
“确实是生了第十四个之后再也不生了。”二狗子一脸认真的说道:“那家棺材铺老板娘在生第十四个孩子的时候难产死了。”
语言已经根本无法形容周三炮此时此刻的表情,如果非要形象一点的表现出来就是:emm……
“真的,不玩笑,咱说点儿正事儿。”周三炮长叹了一口气问道:“你之前提到了一个人,还说只要能找到他的话所有问题就都能迎刃而解了,敢问此人何方神圣啊?”
插科打诨的墨迹了这么半天,总算是把话唠到正经地方了。
“哈哈哈哈。”老刘仰天长笑,狡黠道:“你喝一个,我就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