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昕走进大晋宫, 姬昊空的怒容已经收敛, 看着下面的人将晚膳一盘盘摆上, 姬昊空低沉道:“朕听舒公公说你一天滴水未进,陪朕多少吃一些吧。”
“臣遵旨。”黎昕不紧不慢道,并没有对白鹏海的事发表任何言论, 坐于下位陪对方用膳。
食不语,寝不言。这顿晚膳吃得格外沉默, 两人都没有说话。
等用完膳,盘子全都撤下去, 黎昕行了个礼就离开了, 姬昊空也未见挽留。
屋外漆黑一片, 黎昕沐浴后换上亵衣躺下休息, 双眼却始终明亮, 毫无睡意。
喵——
他听到屋外的猫叫,踏霜从没有关上的窗户钻了进来,跳入了他怀中。不过很快一个体形庞大的黑影, 从窗外翻了进来, 一把抓住往被子里钻的踏霜,就将这只肥猫丢出窗外,顺手把窗子闩上了。
喵——喵……
踏霜在窗外恶声恶气叫了几嗓子抗议,没有人理它, 它便不叫了,揣手蹲在窗檐下打盹。
潜进黎昕房里的黑影,企图掀开被子钻进去, 不过黎昕点亮了火折子,让对方暴露在光亮中,姬昊空的脸就在黑暗中显现出来。
“皇上,您这是要往哪钻?”黎昕白了对方一眼,指责道。
姬昊空脸皮厚如城墙,红都不红一下,正直道:“今日朕想要与你夜谈机密要事,外面风寒夜冷,你就让朕进来暖和暖和。”
黎昕道:“谈完皇上是否还打算与臣抵足而眠?”
姬昊空面露挣扎,遗憾不舍道:“黎昕相邀,朕也很想答应,可是如今危机四伏,朕出来一趟不容易,如果被发现夜不归宿,恐怕会坏了大事,还望黎昕理解。这同床共枕,朕以后再补上。”
黎昕不想跟对方说话,直接砸了个枕头过去。不过不是可以当砖头用的瓷枕,而是软绵绵的靠枕,算是手下留情了。
十月天已经转凉,姬昊空身上披着大氅。黎昕裹着被子腾出一块地方,让姬昊空坐在床上。两人说话声音甚小,哪怕屋顶有人贴着耳朵听,也听不到他们到底说什么。
“黎昕对白鹏海这件事怎么看?”姬昊空问道。
今日在大晋宫中,他们只字不提此事。黎昕心中隐约就猜到对方晚上会来找他,这是彼此的默契。
那本晋江小说中,白鹏海被诬陷谋反,惨死于腰斩,诬陷对方的人正是黎昕。这次他什么都没有做,白鹏海依旧因为勾结别国势力,被关押进天牢。也不知道最后能不能平反。
莫非白鹏海命该有此一劫?
黎昕道:“臣相信白鹏海的忠心,请皇上不要轻易处置他。臣恐这是旁人的离间计。白鹏海若有事,皇上如同自断一臂,容易被人趁虚而入。”
姬昊空点点头,不发表看法,又问道:“你还想到了什么?”
黎昕认真思考片刻,回答道:“皇上趁夜来找臣,是不想让身边的人知道。看来皇上早已经有了判断。白鹏海不会背叛皇上,那么那本册子记载的内容又是真实的,皇上身边有人被策反了。皇上得加快找到这个隐藏极深的敌人。”
“黎昕不愧是朕看中的人。”姬昊空嘴角上翘,愉悦道,“这见招拆招的把戏,朕也玩累了,既然被惦记上,哪有防贼千日的精力?他们既然对白鹏海出手,朕就顺利他们的意,引出他们的后手,看他们到底打算做到哪一步。”
黎昕闻言放松心情道:“原来今日皇上和白指使合演了一场戏。不过皇上就这么毫无保留的告诉我,就不怕臣是奸细?”
姬昊空道:“朕信你。”
黎昕心中一暖,比吃了蜜糖还要甜。
姬昊空轻轻靠过来道:“好冷,让朕靠着你取暖。”
黎昕面若冰霜道:“出去!”
“黎昕——”
“不送!”
夜黑风高,一道黑影以狼狈的姿势从黎将军的窗子爬出来,不小心踩到了一团肥硕的毛茸茸东西。
喵呜!凶恶的猫叫声划破夜空。
黎昕裹着被子,在床上翻了个身,安然进入梦乡。
第二天,昭德长公主得到消息,急匆匆进宫,要求面见皇上。
她一进大晋宫,便行大礼,跪拜道:“皇上,昭德想要为白鹏海求情。昭德以性命担保,白鹏海他忠心耿耿,绝不会做背叛皇上的事,请皇上明察!”
姬昊空重重放下茶盏,这一声重响,如同铁锤砸在地上,让姬倾国身子跟着一抖,心脏都停顿了一下才恢复跳动。姬昊空的态度,让她心跳如鼓,感觉今日这事不会顺利。
“荒唐!这件事是你该管的吗?你拿性命担保?你怎么担保!”姬昊空怒斥道,“朕是否太疼爱,你让忘乎所以,分不清自己的身份了?”
“皇兄……”姬倾国颤声,眼中泛出泪光。对方这些年从未对她如此凶过,的确是她认不清身份,妄议朝堂之事,犯了大忌。可是白鹏海要是出事,皇兄和她,就是下一个将被针对的目标。
“皇兄,薛白的死有蹊跷!白鹏海若想要杀人,为何不选个隐蔽的地方?”
姬昊空冷道:“他是晋义卫指挥使,当街杀个人谁敢管,何况是巷内?朕后悔不该信他!薛白早已经禀告朕,白鹏海疑与江国余孽有私下交易行为,办砸了朕的重要差事!朕就是因为相信他,才将薛白诽谤他的事告知,谁知道当天薛白就被他杀了,分明是杀人灭口!”
姬倾国据理力争道:“敢问皇兄,白鹏海办砸了什么差事?让您勃然大怒,失去了冷静的判断力?”
姬昊空冷冷横了对方一眼道:“不该知道的事,别多问。不然朕将你也关起来冷静冷静。”
“皇兄……”姬倾国不可思议道,眼中闪动悲伤。
姬昊空道:“这件事很清楚。白鹏海杀薛白灭口,还编了个理由诬陷对方收了贤王的好处,才栽赃陷害他。企图利用朕和贤王在朝堂上主张不同,挑拨我兄弟两人的关系。可惜白鹏海千算万算,理由编的再好,也没料到薛白早就写下了举报信。”
姬倾国摇摇头道:“那么百两黄金呢?白鹏海如果编这个理由冤枉薛白,给自己脱罪,岂不是很容易被揭穿?他为什么要提这件很容易被揭穿的事?”
姬昊空冷笑道:“他不提百两黄金,怎么解释薛白为什么要诬陷他?为什么自己撞向刀口?这笔金子存不存在,都可以解释的通。从薛白身死,到去他家中搜查,足够转移走这笔钱了。反倒是他教出来的晋义卫能力太强,连他家的密室都能找到,不然朕还被蒙在鼓里,继续相信他!”
姬倾国咬紧牙关,嘴唇泛起一丝血腥。
姬昊空并没有搀扶起跪在地上,摇摇欲坠的长公主,质疑道:“昭德,三万两银票,你觉得贤王拿得出来吗?”
“……”姬倾国不说话,却也默认了贤王没有这么多现钱收买一个人。
若是把贤王的产业卖掉一些,倒是可能。但贤王所有的产业都有记录,无法轻易出手。
姬昊空疼惜道:“三万两银票买朕的行踪,连朕都动心了,想要卖一卖自己的情报,何况是旁人?”
“……”姬倾国动摇了。难道自己真的错了?可是她知道白鹏海不能有事。
她重生前,白鹏海之所以会失去信任,是因为比起对方,皇兄更加信任黎昕。白鹏海总在皇上面前说黎昕坏话,才遭来厌烦,慢慢失去君心,最后叛国证据呈在君前,证据确凿容不得反驳。
她坚信白鹏海是被冤枉的,那么既然重生前出现了江国余孽的文书为证,这一次是否还是同一批人出手?
她从未想过他的好大哥贤王,是否才是通敌者,这一次突然涌入脑中的猜想,让她浑身冰凉。
“皇兄,如果是两方面势力联手勾结陷害呢?”姬倾国颤声道。她虽没明说是哪两方面势力,姬昊空却已经瞬间明白对方在说贤王和江国余孽。
“皇兄,如果……”
“闭嘴!”姬昊空打断了对方的话,毫不留情道,“滚出去!姬倾国你几次三番妄议朝政,是否想要取朕代之?”
姬倾国吓得匍匐在地道:“皇妹绝无此想法。”
姬昊空冰冷道:“那就回你的长公主府,闭门思过半年,朕不想见到你。”
“是……”姬倾国双肩微微抖动,咬唇压抑眼角涌出的泪水,谢恩道,“昭德谨遵圣旨。”
姬昊空显然已经被激怒,没有轻易放过她,再次警告道:“朕希望你是真心领旨。再出什么幺蛾子,别怪朕不顾念兄妹情分,就当没有你这个妹妹!”
刺骨的寒意,侵袭入姬倾国的身体,让她浑身冰凉。她又想起了那个梦魇,那个已被她几乎遗忘的过往。
那是崇安三年的大雨天。她屈辱的被囚禁在长公主府,身边再没有一个亲信,等待着死亡降临。
被灌鸩酒前,她放声诅咒,那个梦里与现在完全不同的黎昕,却不以为然地对她嗤笑道:“姬倾国,重来一次你依旧什么都阻止不了!”
什么都阻止不了……
罢了罢了,如果依旧重复命运,皇兄死,这次不用贤王派人灌她毒酒,她甘愿陪皇兄一起死!
姬倾国心中悲痛,红着双眼出了大晋宫,正好与黎昕撞个正着。
黎昕见到对方,让出路来行礼。姬倾国盯着对方道:“黎昕,你觉得白鹏海会背叛皇上吗?”
黎昕低眉顺眼道:“臣不敢妄加议论。皇上英明神武,自会有判断。皇上曾说不放过一个背叛者,却也不希望冤枉一个忠于他的人。殿下当相信皇上的决断。”
姬倾国因为对方的话,身子一颤。连黎昕这般在皇上面前得宠的臣子都不敢妄议,她贸然进宫议政,的确是太不应该了。黎昕说得对,她应当相信皇兄的决断,而不是试图以自己去影响对方。
姬倾国低头离开,黎昕望着对方远去的背影,步入大晋宫中什么都没有说。
当晚,几声猫叫声在窗外响起,一团庞大的黑影跳进了黎昕的房中。
黎昕这次连火折子都没点,向对方丢了一个枕头,让出了半张床。
他道:“今日看到长公主殿下红着眼走了,你还真是狠心,将她囚在府中半年不给外出。”
“朕这是在保护她。”姬昊空懒洋洋道。
黎昕怜惜道:“我见你没对她透露半分,也不敢透露,只是她情绪不对,便安抚了两句,皇上不会怪臣吧?”
“你倒是怜香惜玉。”姬昊空不满道,不过声音不像是愤怒,更像是在撒娇。
“朕也不想这般对她,只是昭德心思单纯,易喜形于色,朕只有对她隐瞒,才能瞒得过旁人,暂时委屈她了。薛白家里虽没搜到黄金百两,却养了外室,外室还给他生了几个儿子,如今人去楼空,真当朕查不出来?薛白绝非江国余孽能收买,贤王却可以,看来……”
他的话越说越低,最后凑到了黎昕的耳边,几不可闻。
啪!黑夜里响起了一声清脆的耳光。不久就见到一团黑影狼狈地翻窗出去,一个枕头随后朝他掷了过来。
喵——
踏霜的叫声在窗外响起,这次它学乖没被踩到。
等到黑影离开,它迅速钻进窗户,又一个枕头飞过来,将它砸个正着。
喵呜……
踏霜委屈地叫道,它才不是白痴主人,美人砸错喵了。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评论里质疑江国余孽这么牛逼还亡国,其实是双方联手产生的化学反应。
看个小说而已,就算智障-5也只为博君一笑,不必当真~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