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一片,就连远方城市的残余灯火仿佛也被什么遮蔽了一般,钱学书一手抱着女儿一手抱着妻子,紧促的心脏跳动声在三人之间轰鸣。
直觉告诉他,有东西……来了!
此时此刻,他脑海中想到的,不是往日里最为信任的叶权,更不是那一群如狼似虎的保镖。
而是一道略显瘦弱的身影。
也只有想到他,他的心才会略微安定。
莫大师说过,他在我家外面下了禁制,他不会骗我的,不管来的是什么东西,绝对进不来……
应该……进不来的吧?
思绪未止,大厅外面的异声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片死寂……
感觉中仿佛过了很久,又似乎极为短暂的一瞬,倏然……一道无比诡异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大厅中。
仿佛是沼泽巫婆拿着死老鼠、蜘蛛腿、死人骨等等邪恶的东西放进翻腾着绿色汁液的锅里,然后紧闭双眼,呢喃出来的邪恶咒语。
又好似源自每个人心底深处的恶鬼在耳边窃窃私语。
恍惚间,钱学书眼前一亮,清风徐徐,白云变幻着各种形状从身边缓缓流过,他愣愣地探手想抓住那些云朵,却留不下任何痕迹。
“孩子,世俗所能追求的一切,除了你不该也不想拥有的权,其它你都有了,你还在追求什么呢?”
钱学书缓缓转头,白云深处,隐约显出一方仙居胜景。
云海波平起岳峰,千仞垂落九重帘,奇鸟飞渡凌绝壑,苍松翠竹引虹光。
放眼望去,奇鸟凌云,虹桥斜挂,一名须眉皆白,广袖飘逸的老者盘腿静坐于绝壑之上,眸中闪动着奇光异彩,仿佛笑弥勒一般看着自己。
“是啊……我……还有什么可追求的呢?名,我有了,利,我也有了,还有一个完满的家庭……”
“不……我还有追求!”
他缓缓抬头看着那名老者,眸子间渐渐闪出与老者眼眸相同的诡色。
“我……还想寻仙!我想长生!”
老者呵呵笑了,缓缓抬手,虹光过处,一道虹桥连天接地,斜挂至脚下。
“你有根骨,也有大智慧,可愿与老夫共参这天地大道?”
“我……愿意……”
“来罢!”
钱学书露出诡异笑容,抬脚走上虹桥。
随着距离越近,老者脸上原本仙气盎然的笑意渐渐地变得有些诡异,有些狰狞。
就在钱学书已经可以看清楚老者脸上仿佛古树一般的皱纹时,倏然,老者猛地抬头凝视钱学书后方。紧随其后,仿佛自天外而来的一声惊雷震动寰宇,眼前仙居圣景,乃至脚下虹桥隐现不稳之态。
好端端的怎么会打雷?难道……老天不允许凡夫俗子……
不对!
这……不是雷声,这是……
枪!枪声!
仿佛一道霹雳闪入脑海,钱学书原本已经混沌的眸子陡然一肃。
我……不是在大厅里吗?怎么突然跑到这里来?
但凡能站在金字塔顶端的人,心智终归不是普通人可比,只不过短暂瞬间,钱学书就已清醒过来,他紧盯着眼前老人,连退数步,沉声道:“你是什么东西?”
随着这句话出口,眼前老者,仙居圣景乃至虹桥白云,倏然坍蹋,一道诡异的声音无比恢宏地响彻脑海。
“卑微的虫子,你以为凭着这禁制就能阻止我?本来念在你是我母亲的生父份上,准备给你一个最安详的死法,看来,你们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话音刚落,眼前所有一切悄然崩碎,露出原本空间。
错目一看之
下,不禁毛骨悚然。
原来,不知何时,自己连同妻女已经走到了大厅大门旁边,距离大门,不过两尺,而距离大门最近的女儿,此时脸上露出痴痴的甜美笑意,缓缓伸手握上门把……
“不!若云,住手!”
钱学书只感觉一股寒气从心底直冲天灵盖,在这瞬间,也不知从哪爆发出来的力量,一个箭步冲到门边,一把扣住钱若云的手就欲将之扯回来,不料,一扯之下,竟然纹丝不动。
感觉自己仿佛扣住了一尊铁像,那只手冰冷坚硬。
钱若云缓缓转头,那双眸子陡然爆出一缕极度危险的暴戾,她死死地盯着钱学书,一字一句地道:“你……要……阻止我?”
钱学书心底寒意阵阵,下意识开口吼道。
“若云……你……你怎么了?我是你爸爸啊?”
“爸爸?”
这两个字出口,钱若云暴戾的眸子倏然闪过一片迷茫,原本坚如铁石的手臂瞬间就软了数分,钱学书忙不迭一把将钱若云扯了回来。
他还未来得及庆幸终未铸成大错之时,倏然,身后一声尖锐得变了形,带着急剧颤抖的怒吼声。
“钱总!快离开那里!”
钱学书下意识转头回望,但见大厅楼梯旁边,叶权颤栗着身躯,往日里即使拿着狙击枪照样稳若磐石的手,此时拿着一柄手枪却仿佛得了癫痫一般颤抖,紧随其后,脚步声响,底层楼梯冲上来五名持枪年青人,然后,这五名年青人不约而同地狠狠一个急刹顿在原地,甚至还有两名年青人停得有些急,一个趔趄,险些一头栽倒。
他们的动作更是整齐划一,齐齐抬起枪口对准自己。
“窝槽……”
“那是什么玩意?”
“钱总,快跑!”
钱学书只感觉脊背一阵毛骨悚然,怔怔地转头看向大厅外。
这一看之下,惊没了七魄,吓丢了三魂。
但见,近在咫尺,一根足有两人合抱的诡异玩意横贯大厅外层,乍一眼看去,很像蛇,然而,蛇,绝对不会长出蜘蛛一般的八爪,更不会在爪子关节处长出无数骨刺,总之,这玩意就仿佛蜘蛛一般趴在玻璃墙上,而最前端,距离自己仅一面玻璃之隔处,一张巨大的诡异人脸正贴着玻璃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
细细一看之下,饶是钱学书心智沉稳如石也禁不住一声怪叫。
但见这张脸根本就是由无数尸体组合而成,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每一具尸体都被扭曲得不成样子,无数鲜血顺着脸庞上的沟壑缓缓流淌。
“开……开火!干掉这怪……怪物!”
神经崩到极限的叶权终于回过神来,回神的第一时间,就下达了这个看似最为正确的命令。
开火?对,干掉这怪物!
等等……这一开枪岂不是连这玻璃一同打碎了?莫大师下的禁制……
钱学书倏然回神,猛地转头抬手。
“住手!别开……”
晚了!
连在刀山火海中闯荡出来的叶权都险些变成神经质,何况那些年青人?一声令下,五柄步枪,一柄手枪,疯狂吐出火舌。
不可否认,他们的枪法,绝对称得上神枪手!
近在咫尺的钱学书一家子连根寒毛都没擦着,他甚至都能感觉到子弹划出一道道炽热的轨迹。
在钱学书眼中,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变成了慢动作,他怔怔地看着原本完整的玻璃先是出现无数孔洞,随之,弹痕残留的冲击力将孔洞扯出无数裂隙,裂隙越扩越大,终至……
“哗啦啦……”
玻璃碎响处,子弹怒吼着钻进那张巨大的诡脸,鲜血飞溅
而起。
禁制……完……完了!
逃!
在这瞬间,钱学书也不知从哪来的大力,横着抱起女儿,拉着妻子疯狂奔向二楼。
直觉告诉他,枪,对这玩意绝对没有用!
该怎么办?怎么办?
躲!能躲一时是一时……
希望……莫大师能赶得及……
不……不行……不能把希望全寄托在他人身上,我要自救……
怎么救?
女儿,一定要保护好女儿!
心下急速转着念头,大厅中仿佛开了水陆道场的枪声与怒吼声都缓缓远去。
后门!带着女儿逃出这幢别墅!
疾奔中的钱学书猛地转身,直奔别墅后门。
大厅。
剧烈火蛇在黑暗中闪耀出刺眼光芒,在这短暂瞬间,至少有五十发子弹隔着玻璃轰进那张巨大的诡异人脸当中,将这张脸轰得七零八落,阵阵令人毛骨悚然的人类濒死哀嚎声仿佛索命的厉鬼一般杂在枪声当中。
然而……
那诡异的妖蛇尸脸并没有就此倒下,那张尸脸倏然开始飞速扭曲,仿佛整个脸庞的所有‘肌肉’都变成了一条条蠕动的蛇,它扭曲着,倏然……
“啪嚓”
一声轻响,在轰鸣的枪声中绝不起眼。
巨大的诡脸连同那根两人合抱似蜘蛛又不似蜘蛛的躯干陡然分裂,消失得无影无踪。
几乎就在妖蛇尸脸消失的瞬间,接连六声喀哒轻响。
满满一匣子弹已经空了,叶权这才回神,发现自己竟然犯了一个连菜鸟都不会犯的错,连忙一摆手喝道。
“隐蔽,换弹!三人点射,两人掩护!”
一声令下,六道人影左右闪开,随即便是喀嚓喀嚓的换弹匣声。
“头……那玩意……跑了?”
叶权强压着颤抖不停的持枪手臂,他心中隐隐有种非常不详的预感,直觉告诉他,此刻,此时,此地,非常危险,极度……危险!
他甚至想扔下枪转身逃命!
但是……我能逃吗?
想着钱学书往日种种,叶权牙一咬,沉声道:“虎子,带着他们跟着钱总,一定要保护好他,我留在这阻击!”
“头……开什么玩笑!”
“让另一队人去保护就行了,你一个人……”
一言未毕,倏然,黑暗中迎面刮来一阵阴风,阴风间,一根乌黑的身躯疾卷而至。
“啊……”
一声惨叫伴随着数缕火舌,借着火舌可以看到,虎子被一根蛇躯缠在半空,那张诡异巨脸张大巨口猛地一吸……
瞬间,出现了两个虎子。
一个被缠在蛇躯,另一个,径直飘向诡异人脸的巨口,被之一口吞下。
随即,上一秒还在惨叫怒吼的虎子下一秒,倏然就静寂无声地垂下头。
“虎子!”
叶权一声怒吼,从隐蔽地点猛地扑出,手中枪不管不顾地轰向蛇躯。
诡异蛇躯缓缓扭曲,绽出点点诡异红纹,诡异尸脸猛地扭头,似笑非笑地盯着叶权一行……
耳中只听得一道道怒吼声、枪响声,随之越来越稀疏……直到……
重归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耳中只有因为超负荷疯狂奔跑而剧烈的心跳声。
死了……叶权……他们都死了!
抬头看着眼前小树林,钱学书紧了紧怀里一脸木然盯着自己的女儿……
不管怎么样……一定要逃出这座小树林……
我一定要保护若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