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旈云这一天的确是去画舫上找翼王了,也的确是被人带上了小船, 然而, 经过却和翼王所叙述的完全不同。
她的三个暗桩子跟踪翼王近半个月, 足迹遍及江阳的大小酒楼茶肆, 一直毫无收获。直到这一天,才有了发现——他们见到两个年轻人来到了翼王的画舫。前面那个高大挺拔,穿长衫, 后面那个膀阔腰圆,着短打。从打扮来看, 好像是一个寻常的商人, 带着一个小跟班儿。玉旈云的三个暗桩子训练有素,一看这主仆二人的身形就觉得大有蹊跷——这两个人的步伐轻捷稳健,走路不带风, 在这料峭的春寒里,虽然衣着单薄, 却也没有丝毫瑟缩之态——显然是会家子。三人便警觉了起来, 将他们平日藏身的那艘小船悄悄驾到画舫旁边,让其中两人以卖花为名, 和翼王请来的歌姬舞娘搭讪,吸引画舫诸人的注意, 另外一人却悄悄登上画舫的顶棚, 悄悄监视下面的动静。
只见翼王对那长衫青年甚是有礼,大家分宾主坐了,他便问道:“怎样?上次给你的半部书你已经检查过了吧?本王没有骗你吧?”
“那半部书的确是真的。”长衫青年道, “多谢王爷。”
“那我的建议,你考虑得如何呢?”翼王问。
“我觉得王爷的如意算盘,未免打得太精了。”长衫青年道,“你让我派人去袭击罗满,然后将那半部书交给我——帮你做一次事,就给我半部书,这价钱倒合适。但现在你竟然说,要用另外半部书换我和我弟兄们下半辈子的效忠,这未免把我们想得也太便宜了吧?”
袭击罗满?玉旈云的暗桩子尚不知此事乃是出自翼王的授意,不由吃了一惊——其实,若不是玉旈云命他们去监视翼王,这三个暗桩子还一直都把此人当成一个令人生厌的纨绔子弟,也暗自奇怪为何玉旈云会与这样的人缔结婚约。既接到了这样的命令,三人才觉出事有蹊跷。不过,他们谨守本分,并不打听。如今,赫然听到翼王竟买凶加害罗满,怎不感到胆寒——翼王的真面目究竟是何?玉旈云又为何要和这样危险的人定亲?
暗桩子不敢分心,凝神细听下去。
“乌大侠此言差矣!”翼王笑道,“我倒觉得是你把这本《绿蛛手》秘笈想得太便宜了——此书既是尊师渴慕之物,我原本可以一页一页的给你,每一页让你帮我办一件事——我甚至可以一个字一个字的剪下来给你,每个字让你替我办一件事。若是那样,我看乌大侠不仅下半辈子,只怕是下辈子,下下辈子都要为我效力了呢!但是我却没有这样做。很爽快的就把半部书给了你。可见我的诚意——乌大侠,难道不想也表达一些诚意吗?”
“我是个江湖人。”长衫青年道,“逍遥惯了,你让我为你效力,做你的奴才,时刻听你的吩咐,我做不来。我的兄弟们,也都过惯了无拘无束的日子,不愿意做人家的奴才。不信你问问阿占,看他愿不愿意做你的奴才——”
“不愿意!”那短打青年阿占立刻表态。
“怎么能说是做奴才呢?”翼王道,“乌大侠,你和你的弟兄们在浪尖儿上讨生活,虽然有时收入颇丰,但始终是违法的勾当,一不小心,就成了朝廷围剿的对象。如此风险,如此劳苦,相比那一点点收益,值得吗?将来老了,又怎么办?倘若你们为本王效力,那就不同了。本王愿意付你们每人每月五十两银子——无论当月是否有差事给你们,五十两银子都照给不误。将来弟兄们老了,本王还照样付给每人每月五十两——朝廷新近提出要给兵卒们发养老银子,但和我这五十两比,那简直还不够塞牙缝呢!”
“每人每月五十两这么多?”阿占很是惊讶,“还不管有没有差事都给?王爷就不怕我们海龙帮把你吃穷了?”
啊!海龙帮!顶棚上的暗桩子心头一震:这人姓乌?难道就是海龙帮的首领“乌老大”?他冒险偷窥一眼,可惜距离太远,看不清长衫青年的面貌,何况那天在海上与海龙帮交手,也没看清哪一个是乌老大——不过,单凭翼王如此客气的态度,就知此人必是海龙帮举足轻重的人物——既然海龙帮在替翼王做事,莫非连抢劫运送重石的货船,都是出自翼王的授意?翼王要收买整个海龙帮?做什么?
当下继续屏息聆听。
“不管有没有差事都有五十两。”翼王笑嘻嘻地回答阿占的问题,但是双眼却望着长衫青年,“若是差事办得好,另有奖赏——银子就是拿来花的,值得就行!这就叫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原来王爷是想养兵。”长衫青年打了个哈哈,“你樾国不是有很多兵么?听说王爷的未婚妻也是个将军呢。她的兵不就是你的兵?何必还来找我们海龙帮?你的人马一人吐一口吐沫,也够把我们整个海龙帮淹死了。”
“她的兵怎么会是我的兵呢?”翼王道,“再说,我想要的是像海龙帮这样的,个个都身手矫健,做事干净。始终有些事情,那些平时种田战时当兵的人,是做不来的。”
“王爷也太抬举我们了。”长衫青年笑道,“我们海龙帮不过是一群海盗。和你们大樾国的军队怎么能相提并论?”
“乌大侠何必过谦?”翼王道,“海龙帮在东海上可谓所向披靡呢!本王听说,蓬莱国和伽倻国都曾派出水师想要剿灭贵帮,结果都一败涂地,差点儿没全军覆没。可见海龙帮的厉害。”
“呵呵!”大概对于这恭维的话十分受用,长衫青年和跟班阿占都笑了起来,“蓬莱国和伽倻国这种弹丸小国派出来的那也叫水师么?和渔船也差不多。不过,听说最近你们大樾国的水师也在到处找我们——嘿嘿,你们人多,我们可不敢硬碰。”
“这是一场误会。”翼王道,“贵帮最近打劫了一艘船,上面有一些我未婚妻从楚国运来的东西。只要你们肯物归原主,她自然不会再追究。”
“你说玉旈云从楚国运东西?那整船的银两、石头什么的,都是她的?”长衫青年奇怪,“堂堂樾国的内亲王,还缺什么东西要从楚国运的?别告诉我你们堂堂一对樾国亲贵夫妻竟还学人家做私帮生意!”
“银两你们可以拿去。”翼王道,“我相信内亲王想要追回的,是那些石头。只要你们把石头还给她,本王可以担保,她不会为难你们!再说,只要乌大侠答应我的条件,就算内亲王要找你们的麻烦,我也会拦住她。怎样?乌大侠意下如何?”
长衫青年低头不语,似乎还在考虑翼王提出的条件。而阿占显然是早就被 “五十两银子”打动了,低声在长衫青年耳边说着什么。长衫青年就显出不耐烦的神态,推开阿占道:“我理会得,别吵吵!”跟着自己站了起来,道:“王爷,明人不说暗话——你当日求见我师父,也曾经派人把这些条件和他老人家说了。相信他老人家已经给了你答复。你今日又来和我说,难道指望我能给你个不同的答案?”
翼王愣了愣:“乌大侠肯和本王见面,难道不是因为你已经在考虑会给本王一个不同的答案吗?”
“我想王爷搞错了。”长衫青年道,“从王爷找上我的那一天开始,我和王爷的交易就是那本《绿蛛手》秘笈。这是我一个人和王爷的交易,不关帮里其他弟兄事。什么每月五十两银子之类的,我完全没有兴趣,我所想要的,就是那本秘笈。王爷若要有事差遣我办,只要我力所能及,自当尽力而为,好换取那本秘笈。但是,要海龙帮从此效力王爷,我还做不了这主。”
“做不了主?”翼王眯眼看着对方,“你是指尊师况老前辈么?本王初来江阳之时,的确以为整个海龙帮是况老前辈统领,所以当时才会派人打扰他老人家。不过最近本王才慢慢了解,其实,况老前辈早就已经不理帮中事务。现在上上下下所有的事都是乌大侠你在料理。那打败蓬莱国和伽倻国水师的两场战斗,都是乌大侠所指挥——你不仅重创他们的水师,还在伽倻国登陆,把他们的海岸防势捣毁,粮仓也搬空。”他顿了顿,呵呵一笑,道:“还有,本王才了解到,就连当初我和海龙帮结缘的那一场冲突,也是乌大侠亲自带着全帮弟兄打的漂亮仗——你们抢走了我从西瑶运整船军械,还把随船押运的所有高手杀得几乎片甲不留。我放眼整个樾国,还没有那一位将领的身手高过乌大侠,也没有那一支队伍能骁勇过海龙帮——乌大侠若是做不了主,海龙帮怎可能在你的指挥下战无不胜?”
“王爷对海龙帮的事情知道得很详细嘛!”长衫青年——看来果然就是海龙帮的领头人乌老大——负着手道,“看来咱们帮里,已经有人给你做了奴才?”边说边看看自己身边的阿占。
“老大,”阿占招认道,“我觉得王爷提议的又不是坏事——你想想,咱们好多弟兄都是在中原犯了事,没可奈何才逃到海上,就是挣了金山银山,也不能回乡带给妻儿老小。要是咱们做了王爷的手下,那就不同,至少……”
“我又不是傻瓜!”乌老大道,“但无论如何,现在师父还没有正式把帮主之位交给我,我不能公然做违背他老人家意愿的事。”
“这有何难?”翼王笑道,“况老前辈年岁大了,也该安享天年了。你不是说,他的兴趣就是研究武功秘笈吗?你将《绿蛛手》交给他,让他找个清静的地方好好研究,将海龙帮交给你,不就行了?”
“那也得王爷将《绿蛛手》秘笈交给我才行。”乌老大伸出手去。
翼王的目光从他的脸上移到他的手上,复又移回他的脸上,嘿嘿一笑:“乌大侠现在就要拿走《绿蛛手》秘笈,本王岂不是亏了?本王怎知道你拿走了那下半部秘笈,将来还会不会信守诺言?”
“可是王爷若是不把下半部秘笈给我,我如何回去说服师父呢?”乌老大道,“再说,我听说你们这些大人物常常说,用人毋疑,你若是不相信我姓乌的,将来你派我出去办事,就不怕我胡来?你放我在身边,就不怕我造反?”
翼王一怔,继而哈哈大笑起来:“说得好!好一个用人毋疑!其实这本《绿蛛手》的秘笈,本王自己留着也没有用,应当送给乌大侠,让你在况前辈面前尽点儿孝心。不过……不论俗话怎么说,圣人又怎么说,本王还是一个小心谨慎又斤斤计较的人。要我平白将这秘笈给了你,我觉得太亏了,只怕会几天睡不着觉。何况,你是真心答应,还是假意敷衍,我也不能一点儿保障都没有,所以,我想不如咱们做这样的安排,不知乌大侠意下如何——请贵帮即刻归还我未婚妻的那些货品,货品到港之日,我就将《绿蛛手》的秘笈交给你。”
“这个好说。”乌老大摸着下巴,“反正那些石头咱们也没用——只不过,物归原主也得有个说法吧?难道要和玉旈云说,货物长了手脚,自己游水回来了?”
“这个就不需要乌大侠担心了。”翼王道,“总之,我不会说是我英明神武亲自带兵去你们海龙帮抢回来的——不过——”他忽然转过脸来,盯着乌老大,似笑非笑:“如果乌大侠出尔反尔,非但秘笈我不会给你,我还会把你海龙帮的藏身之处告诉官府——你方才也说,蓬莱、伽倻弹丸小国不足为惧,但我樾国水师人才济济,你不敢正面与我们为敌。不错,只要大樾国水师找到海龙帮,将你们团团围住,切断你的粮源,海龙帮很快就会从东海永远消失。”
“你——”乌老大瞪着翼王。
翼王依旧保持那半笑不笑的表情:“乌大侠若是个言而有信的人,何必担心呢?其实我也不想让大樾国的水师去包围海龙帮——你们那片魔鬼海域,暗礁密布,光看那幅海图,就已经让人胆战心惊了。把舰队驶过去,还真要花一番功夫呢!是不是,阿占?”
阿占不敢做声。显然,将海龙帮位置泄露的人,就是他了。
“哈哈哈哈!好!好!”乌老大放声大笑,“王爷你真够狠毒,难怪我师父不肯出山帮你——不过,你知不知道我师父为什么一直不愿将帮主之位传给我?就是因为他觉得我太狠毒,每次一出手,都要把人家杀个鸡犬不留。既然王爷你欣赏我,我没道理不领你的情。你等着,三天之后,我将你未婚妻的那船货物运回江阳码头来!”
“感激之至!”翼王笑着,又和乌老大及阿占寒暄了几句,便将二人送下船去。
顶棚上潜伏的暗桩子见状,急忙打手势给小船上的同伴。那两人会意,立时便有一个悄悄跟上了乌老大。而另一个则大声和翼王的歌姬舞娘打情骂俏,好让顶棚上的那一个顺利脱身。
“你在这儿继续监视翼王爷。”顶棚上偷窥的那个一下了船便对同伴道,“我去禀报内亲王!”说罢,飞跑来见玉旈云。
玉旈云听了他的叙述,好不惊讶:她料到翼王和海龙帮有关,也大致可以猜到翼王想招募些高手——诸如乌老大之流。不过,她没有想到的是,翼王竟然会以每人每月五十两——这是比罗满的俸禄还要高的“天价”——来招募整个海龙帮!但她稍一思考,也就明白了翼王的用意——翼王是想募集一支私人的队伍!他手下有再多的江湖高手,都只是些鸡鸣狗盗之徒,但能做的无非是偷窃暗杀窥探绑架之类的事,很是有限。如果收买一支亡命之徒成为自己的队伍,那就不同了。好像程亦风在鹿鸣山收复了杀鹿帮,还有崔抱月纠集的那一群民兵,不就在大青河一役中给樾军带来了许多的麻烦吗?翼王想要从暗处走到明处,就一定要有一支队伍!不知他何年何月从西瑶偷运军械,结果在海上被海龙帮劫持,他就因此看上了这支在东海所向披靡的队伍——将他们招为己用,这就是翼王来到东海三省的目的!
岂能让他得逞?玉旈云冷笑:“听你的描述,乌老大好像并不情愿为翼王当奴才,翼王就收买了他身边的小跟班儿,还绘制了海龙帮藏身之处的海图?”
“正是如此。”暗桩子回答,“王爷,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还怎么办?”玉旈云笑道,“翼王既然已经连地图都给咱们画好了,咱们若是不去把海龙帮一网打尽,也太对不起他。”
“王爷,你莫非是要去向翼王也讨地图?”暗桩子惊道,“他怎么可能拿出来?一定矢口否认。”
“向他讨,当然不行。”玉旈云道,“要逼他才行——你听到他说,海龙帮藏身在‘魔鬼海域’?你立刻就去水师哪里问问,知不知道魔鬼海域在哪里。”
“是!”暗桩子答应,“不过,水师不见得知道。”
“不见得知道也无所谓。”玉旈云道,“你去告诉罗满,让他张贴告示,在东海三省悬赏,并招募熟悉魔鬼海域的的领航人,就说我——我和翼王爷要亲自率领水师剿灭海盗。只要这个消息散布出去,海龙帮就会以为他们的位置泄露了,而且多半是翼王泄露的。到时候,他们绝不会再接受翼王的招安,而翼王手中的地图也就成了一张废纸。唯一的价值,就是交给我——哼,如果他还想继续和我维持所谓的盟友关系!”
原来是这样的釜底抽薪之计!暗桩子点头答应,立刻照办。而玉旈云,按奈不住心中的激动,出门去找翼王——长久以来,让这条狡猾的豺狗小人得志,心里憋着一口怨气,这可终于到了报仇的时刻!
她来到画舫停泊的码头,才过中午时分。这里虽然和大青河相连,但其实是郑国当年定都于此的时候开凿的人工河,为了引大清河水供城内人饮用,那一头一直通到皇宫里去,成为形成无数的池塘与小溪。传闻说,以前曾有白头宫女和冷宫妃嫔将幽怨的诗篇用胭脂写在纸船上,让其漂出宫来。所以这河又有了一个风雅的名字,叫做“胭脂河”,后来河两边秦楼楚馆鳞次栉比,成了郑国著名的烟花之地。而今,仅因为樾军占领,又有“不劳动者不得食”的政策,这些寻欢作乐的场所统统销声匿迹,加上郑国皇宫也无人居住,这胭脂河早已没有了昔日的繁华。大部分的画舫都残破不堪,也没有客人。河上多是些贩卖鱼虾的小船,向沿岸的行人兜售。
在这萧索的背景里,翼王的那艘画舫显得十分突出——船身是新油漆过的,窗帘帷幔也崭新。撑船的衣着光鲜。船头甚至还靠着两个妙龄女郎,在冷天里穿着鲜艳的纱裙,让周围的人纷纷侧目。
用哗众取宠来做伪装,翼王深谙此道!
玉旈云远远望见画舫就下了马。不过才走前几步,就有人在小巷子里唤她:“王爷!”正是她的另外两个暗桩子。
“怎么?”玉旈云问,“听说你们跟踪海龙帮,找到他们落脚的地方了么?”
“没有。”那方才去跟踪的人摇摇头,“那两个人的轻功都很好,没走多远就把卑职给甩了。也许,他们发现我了。”
“好,跟不上也无所谓!”玉旈云道,“被他发现了倒更好——说不定他以为你是翼王派去的人——翼王后来做了些什么?”
“也就是喝酒听曲儿。”留守的回答。
“他可真逍遥!”玉旈云冷笑,“待我去叨扰他一杯酒。”
“王爷,你要去见翼王?”那两个暗桩子变了颜色,劝阻道,“他居心不良,只怕会对王爷不利。”
“怕什么?”玉旈云道,“他就算想对我不利,也只敢背后暗算。我这样堂堂正正地找他对峙,他还能杀了我?要是我在他的画舫上出了什么纰漏,他的那些春秋大梦也就完了!”说着,命两个暗桩子原地等候,自己大步走上翼王的画舫。
“王爷,好雅兴啊!”她挑开帘子,只见翼王横卧在软榻上,左拥右抱。见到她,显得有些惊讶。
“啊呀,内亲王!”翼王连忙将怀里的美女推开,“快出去!快出去!”
“这里又没有别人,”玉旈云冷冷的,“你做戏给谁看?”。
“这不是做戏。”翼王整整衣衫,走上前来,“你是我的未婚妻,我在你面前和别的女人卿卿我我,总是不太好吧?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别跟我说,你听说我最近很风流,就吃起醋来!”
“你也配?”玉旈云看都不看他,“我们之间,不就是合作的关系吗?不过我看,我们合作不下去了。”
“好好的,怎么又扯出这个来?”翼王道,“你上次说,咱们各走各的,互不干涉,到了有必要的时候,再联手。我已经很尊重你,离开你远远的。怎么你忽然又跑来说这样的话?”
“各走各的,是井水不犯河水。”玉旈云道,“离我远远的,是叫你不要来惹我,并不是说你可以在背后捅我一刀。”
“此话又从何说起?”翼王显得十分无辜。
“你不用装了。”玉旈云道,“让海龙帮把我的船和货都还给我。”
“你怎么……”翼王讶异。不过,她从何得知此刻已经不重要。“我不是让他还给你了么?”依然带着笑容,“三天之后,就会运回来——你是我的未婚妻,你的东西被人抢了,我怎么会袖手旁观?一定要帮你要回来。你看,虽然你说要各走各的,我还无时无刻不为你着想呢!”
对于他的废话,玉旈云懒得回应:“当然是要他们还回来,但是也要他们付出代价——我知道你已经查出了海龙帮的藏身地点,还绘制了海图,不要等三天后,我们明天就出发,率领水师剿灭海龙帮。你不是一直很想做我的盟友吗?我就成全你,和你共同带兵,如何?”
翼王的笑容变得有些僵硬:“我带兵?那成何体统?”
“那你招募私兵就成体统了?”玉旈云瞪着他。
“说好井水不犯河水。”翼王冷冷道,“我招募私兵,又关你什么事?”
“你招募他们,让他们去袭击罗满,那就关我的事!”玉旈云道,“只怕你后面计划要做的也没一件好事。”
“在你眼里,什么是好事?”翼王斜睨着她,“就只许你为了灭楚国不择手段,旁人若是为自己求一条生路,就统统不是好事了?我要的是樾国的王位,我不招募私兵,难道指望你日后调集军队帮我?你若是肯,不如现在就帮我夺了王位来,只要我做了皇帝,你想要多少人、多少粮食,我统统给你,让你踏平楚国,如何?”
“疯子!”玉旈云骂。
“别人做的事,就是疯狂之事,你做的事就合情合理?”翼王冷笑,“你醒一醒,我们就是同一类人。有些东西,别人觉得不该属于我们,但是我们自己却认定那就是我们应得的,所以不惜一切,非要抢回来。你要楚国,我要王位。我不给你找麻烦,你也别挡我的路——除此之外,若是顺手,就该互相帮忙,这样才能得到最大的好处。”
我和你才不是同一类人!玉旈云心中愤愤嘶喊,你根本就不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好,就算我做的也是疯狂之事。”她道,“但我就是这么霸道——世上只可以我一人疯狂,凡是挡我的,我就要毁了他!你不愿与我一同去剿灭海龙帮吗?那很好,我已经传令在东海三省召集魔鬼海域的领航人。我会亲自去剿匪——重石能不能拿得回来,已经无所谓。反正楚国的重石矿还会源源不断地开采出来。但是,我决不让你招募到那群亡命之徒,再做危害樾国社稷之事。”
“你跟我说社稷?”翼王一把揪住玉旈云的领子,将她按在花窗上——不料那窗户是虚掩着的,这样大力一推,玉旈云半个人都跌出窗外,后腰狠狠撞在窗框上。“请问我大樾国的社稷和你有什么关系?素云公主殿下?”
玉旈云的腰间疼痛,但是这狠毒的话语,更让她浑身颤抖。
“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说樾国的社稷?”翼王又将她向后揿了几分,“你若不做我的王妃,你有什么资格?不如我把你们姐妹的身份告诉楚国人,让你去议论楚国的社稷,如何?”
脊椎仿佛要被翼王折断,玉旈云痛得没有了呼吸。但越是这样的疼痛越是叫她清醒:翼王拿什么来威胁她?当初她最害怕的是石梦泉的身份被揭穿,但是一次南方七郡之行,她已经借庆澜帝的金口把石梦泉的身世“洗白”了,况她又求了一面免死金牌给他。翼王动不了他!而自己和玉朝雾的来历,就算被揭了出来,樾国有几个人会信?就算相信,又算得了什么?现在已经没有赵王的威胁了。她是樾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重臣,没人可以利用这一点来对她不利。而且,玉朝雾是皇后,庆澜帝和皇太后都不会允许此事被旁人拿来做文章。所以,她不怕翼王!翼王才是见不得光的那一个!
一想到这些,她心底豁然开朗起来:今非昔比,何必还要继续和翼王演戏?这戏唱不下去的时候,翼王是最大的输家!
于是冷冷一笑,道:“好,你就宣扬出去试试!我被楚国害得家破人亡,自来了樾国,就一心一意为樾国的天子打江山。我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倒是你,身为皇上一母同胞的兄弟,却不安本分,妄图篡位。咱们不必继续做戏了,索性把一切都说出来——看看是谁没好果子吃!”
翼王愣了愣,虚起眼睛,目光好像薄薄的刀锋:“你底气很足呀!石梦泉的身世,如今死无对证了是不是?那么他母亲的死呢?”
玉旈云瑟缩了一下,但是眼下她不想示弱,便冷笑道:“那件事根本与我无关。你要去他面前造谣,随便你——你觉得他是会信你,还是信我?”
翼王死死地盯着她,似乎没想到她会如此豁出去。半晌才自语一般,喃喃道:“我想他会信你。”同时也松开了玉旈云。
他会信你!
只有四个字,即使是出自翼王之后,玉旈云听来还有有奇特的魔力。她最恐惧的梦魇,她最担心的变数,需要一个确定,一种安慰。她不敢求问于石梦泉,这一辈子也不敢。而且不能。却从来没有想过,会在如此荒唐的情况下,从翼王那里得到。不由失神。
但是才一瞬,忽然她又意识到情况有些奇怪——翼王看着她的眼神忽然变了。那种充满威胁的阴森目光骤然变成了一种古怪的笑容。让她犹如芒刺在背。
“你又要怎么样?”她问。
“我在想,”翼王道,“你刚才分析得句句在理。当时你和赵王角力,我用石梦泉来威胁你和我联手,如今,时移世易,我手上的筹码已经失去。看来没什么能够胁迫你继续和我站在同一阵线——咱们的婚约,要怎样维持下去?”
那就干脆不要继续下去了!玉旈云想这样说。
然而翼王没有给她机会,忽然抓住她双肩,再次将她按在花窗上:“真为难——可是我不能放你走!你是我手上最厉害的一件兵器,我怎么能放你走?”
玉旈云感觉一股寒意攫住自己,本能地挣扎:“你要干什么?”
翼王钳住她的两臂,整个人压了上来。“当然是找一种别的东西来维持我们的盟约了。”他道,“我看,我们不必做有名无实的情侣了,我们就在江阳把大事给办了,回到西京去,皇上皇后都不会怪罪我们先斩后奏的。”说着,向玉旈云的嘴唇吻了下来。
“你——”玉旈云恼羞成怒,极力挣扎,可是翼王的掌控就像铁箍一样。“我要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她咬牙切齿。
“你试试看。”翼王将她的手臂拧到背后,接着捏住她的下颌,让她无处可逃:“我真的很欣赏你——你为什么不试着欣赏欣赏我呢?我们——”
才说到这里,冷不防“砰”的一声,整扇花格窗倒了下来,狠狠砸在他的身上。他哪里防备会有此一变,不由打了个趔趄,玉旈云也趁机一翻身,跳了开去。
“你这狗王爷,雅兴不错嘛!”一个高瘦的青年扑进窗来,“先是一群歌姬舞娘,现在又弄了个娈童来——嘿,我要是给你做了奴才,可恶心死了!《绿蛛手》的秘笈在哪里?拿来!”
翼王稳住身形,即恢复了那种让人辨不出虚实的镇定:“乌大侠,你这算是什么?”
“不算什么!”这青年正是刚刚从翼王画舫离开不久的海龙帮乌老大。他捋起袖子,叉着两臂,道:“我想来想去,那个交易,我不和你做了。但是《绿蛛手》秘笈,我要拿走!识相的,你乖乖交出来,免得受皮肉之苦。”
“哦?”翼王挑了挑眉毛,“不知乌大侠想怎样让本王受皮肉之苦?”
“你想知道?”乌老大抓了抓后脑,显得有些为难的样子。可是刹那之间,也不见他如何抬手动脚,他已经欺到了翼王的身前,翼王连架势都还未拉开,已经被他反剪了手臂。乌老大还是保持着那种为难的神情:“不怕告诉你,我其实很不想和人动手,因为我和人动手,就难免会杀人。只要我杀人,我师父就会骂我。王爷,你还想试试皮肉之苦吗?”
翼王既惊讶又恼火——他对自己的身手颇有自信,玉旈云、石梦泉这样的普通军官,他手到擒来,庆澜帝身边的护卫,他也没放在眼里,便是昔日赵王的门客,他也自信颇有胜算。却没有想到,自己被一个海盗不费吹灰之力就拿下了!
是疏忽!他不肯就此认输,一拧腰,以肩膀撞向乌老大的胸口,同时又企图飞腿扫其下盘。但没想到乌老大招式怪异,一边抓住翼王的手臂不放,一边翻身腾起。这就等于拎着翼王一起,在半空中打了个筋斗,翼王的那一腿自然落空了。不仅如此,还被乌老大摁倒在地。对方以膝盖压住他的心口,以手肘卡住他的喉咙:“别再给老子找麻烦了——《绿蛛手》的秘笈在哪里?快拿出来!”
此时,外面的歌姬舞娘以及翼王的一些跟班们都被惊动了。纷纷到船舱里来看个究竟,于是,女人的尖叫声和男人的呼喝声立刻响成一片。
“乌大侠,本王是诚心佩服你和你的弟兄们,才提出那交易的。”翼王道,“你若真不愿意,买卖不成仁义在。我可以放你离去——你再厉害,始终双拳难敌四手。”
乌老大扫视了一眼翼王的手下们,舔了舔嘴唇,好像看到美食准备饕餮一番似的,一笑,把翼王拎了起来,顺手一抡,已经将冲在前面的三个人打得飞了出去。接着,他又将翼王像摆一尊雕像是的“摆”在了地上,自己依然抓着其手臂不放,身体腾空而起,双腿连环踢出——翼王被他拽着,原地打了个转儿,而他就已经将周围所有人噼里啪啦踢到,有的撞破船舱,摔得昏死过去,有的则摔出窗外,落入水中。只是眨眼的功夫,船舱里又只剩下翼王、玉旈云和他乌老大三个人。
玉旈云远远地看见,外面岸上自己的两个暗桩子正焦急地朝这边张望。她还搞不清形势,所以摇摇头,示意他们不要轻举妄动。
“怎么样?”乌老大瞪着有些狼狈的翼王,“快把《绿蛛手》秘笈给我,大家都省得麻烦!”
“乌大侠,”翼王依然不肯就范,“你的武功如此高强,在弟兄们中的威信又这么高,何必还要惧怕尊师?你为了他,来向我要这本《绿蛛手》秘笈,甚至不惜大动干戈——只怕马上就要惊动官府了。你真拿了这本秘笈回去,他会领你的情吗?”
“你不用在这里挑拨离间!”乌老大道,“我是不会背叛我师父的。不管他老人家领不领情,他想要的东西,我就非要帮他拿到不可。你的条件,我不能答应,咱们买卖做不成,我当然只能抢了——快交出来!”
“乌大侠,这是在江阳!”翼王的脸色很难看,“这里是有王法的——你别忘了,你们海龙帮的位置已经泄露,你就算拿着秘笈回去,只怕很快朝廷的水师就杀到了。”
“哼,大不了就拼了!”乌老大道,“你指望谁给你领航?我告诉你,阿占已经被我杀了——没有人领航,什么水师,就等着在魔鬼海域喂鱼吧!《绿蛛手》秘笈在哪里?快拿出来!”
“乌大侠!”翼王还不甘心,“以你的本领,当真就像这样做一辈子海盗?你若是为朝廷效力……”
“罗嗦!”乌老大箍住了翼王的脖子,“我的耐性已经到头了——你想拖延时间,让老子和官府的打一架么?我很喜欢打架,不过�
�在不想再被师父骂——最后再问你一次,你要是不交出来,我就拧断你的脖子!”说时,手上加了几分力气,扭得翼王的颈椎“咔咔”作响,而他的脸也涨成了紫红色。
这人是个亡命之徒,他真的会杀了翼王!玉旈云想。在她看来,如果翼王死了,那就是为自己消除了一个大麻烦,再好不过。然而,这个乌老大若是杀了翼王,只怕下一个就要杀了她灭口。连翼王都不是此人的对手,自己又如何能保全性命?
“我给你!”翼王终于撑不住,连声音都变了。
“在哪里?拿出来!”乌老大并不放松他。
“在……在我怀里……”翼王回答,“你放开我的手……我拿给你……”
乌老大皱了皱眉头,疑心有诈,因冲玉旈云道:“你,过来拿!”
这当儿,玉旈云不知自己该帮翼王还是帮乌老大。但她明白,在乌老大面前,自己不能有任何小动作,否则就是自寻死路。所以,她也没什么别的选择,只能依言走了上来,在翼王里怀里一摸,果然找到用布包好的半本书。
“翻开给我看看。”乌老大又命令。
玉旈云也只能照办,将书翻开了,送到乌老大的眼前。他便一目十行地看过去,如此一连看了几页,才松开了扼住翼王喉咙的手:“总算这本书不假!我饶你一命!”说罢,一脚踹向翼王的后腰,将他踢到软榻上:“你要是敢来找我海龙帮的麻烦,我可不会再放过你!”
这一踹显然十分用力,翼王痛得脸孔扭曲。再加上他几时受过如此奇耻大辱,一时间,只能喘息,不能答话。
乌老大将半本秘笈放在自己怀中,转身看到桌上还有些酒菜,就顺手撕下一条鸡腿来啃了两口。其嚣张放肆,显然是没把任何人放在眼里。方才的一幕,对于翼王,是生死一线,对于玉旈云也可谓惊心动魄,然而乌老大却满不在乎,好像他根本就是到这里来吃喝的。
“好吃,好吃!”他在绸缎桌布上擦了擦手,“王爷,希望我们永远不要再见!”他说着,轻轻一推那桌子,人已经蹿了起来,却不是直接跃出窗去,而是扑向了玉旈云,在她的后心一抓,将她整个人提了起来,才跳窗而去。
玉旈云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惊呆了,全然没有任何反击的机会——其实,当她从震惊中反应过来时,已经被乌老大带上了一条小船。乌老大用竹篙一点,小船就像离弦之箭,分水而去。
“你……你抓我做什么?”小船在浪里摇晃,玉旈云感到一阵眩晕。
“我不是抓你,我是救你!”乌老大升起船帆来,“你说你好好的一个爷们,怎么落到给那狗王爷做娈童的地步?我看你也不是自己愿意的,有什么别的苦衷?”
玉旈云一愕:娈童?这人莫非还不知道她是谁?不知是好气还是好笑。默不作声。
乌老大回头望了她一眼,笑笑道:“怎么?你不想说?不想说就算了。总之我看那狗王爷不顺眼。他欺负你,我就帮你一把——不过,你以后可别再做这些糟蹋自己的事了!”
玉旈云还是不作声——从暗桩子们的口中,她已听说这个乌老大能指挥海盗打败蓬莱和伽倻的水师,方才又亲眼看见此人出神入化的身手。要想从他的手里脱身,只怕十分困难。不知翼王那边会怎么交代她被绑架的事?如果照实说了,罗满派水师来营救,大概只会造成更大的混乱与牺牲。为今之计,她万万不能让乌老大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那样还有机会能全身而退。
“你怎么不说话?”乌老大皱眉头,“你想到哪里去?我送你去。”
“我就是江阳人。”玉旈云道,“你带我上岸就行了。”
“最近还是不要回江阳比较好。”乌老大摇头,“我把那狗王爷打了一顿,他知道你回去了,只怕要寻你的晦气呢。”
听他说得如此诚恳,玉旈云几乎忍不住要笑出来。好容易才板起脸,道:“乌大侠你也够冲动的——你不知道翼王是皇亲国戚吗?而且他的未婚妻麾下有百万雄师。你这样把翼王打了一顿,就不怕他让他的未婚妻发兵去寻你的晦气?你海龙帮不过是倚仗藏身一片暗礁遍布的海域罢了。而樾军的兵舰这么多,只要把你们包围起来,你们能讨得什么便宜?”
“你倒也懂兵法!”乌老大惊讶地瞥了她一眼,接着又忙着拉帆掌舵,“翼王的未婚妻玉旈云,我也听说了。一个女人,竟然能号令这么庞大的军队,而且还冲锋陷阵。我这几天在江阳听了不少关于她的传闻,倒是很想见见这个人。不过——嘿嘿,她怎么就选了这么一个叫人倒胃口的丈夫?既爱美色又好男风,真他妈的是个禽兽!还整天动些歪脑筋——我看,如果玉旈云知道她的未婚夫是这样一个人,非但不会替他出头,还会亲自拿起家法来,打他一顿呢!”
这下,玉旈云可真忍不住笑了:“不错,翼王就是个败类!人人见了他,都会想打他一顿。你刚才应该打狠一些——不过,看他那模样,我已经很解气了。”
“哈哈哈哈,是么?”乌老大也笑了起来,“我也真的很想再打狠一点儿,不过怕打死了他——我师父不喜欢我杀人。今天已经杀了阿占那个叛徒,回去只怕要被师父骂了。”
玉旈云看他的样子,应该和自己仿佛年纪。方才见他差点儿折断翼王的脖子,觉得他是个出手狠辣之人。但是此刻讲到对师父的敬畏,他又全然像个小孩。不禁觉得有趣,道:“你这么大个人了,还怕被师父骂?再说,杀叛徒的事,只要你不说出来,你师父又怎么会知道呢?”
“嘿嘿,你不晓得,我师父可厉害了!”乌老大道,“别说我杀人,就算我在外面和人打架,一回去,他就能闻到血腥味。”
“就算知道了,我想他也不会不问青红皂白就责备你吧?”玉旈云道,“叛徒泄露你们的位置,等于是将整个海龙帮置于危险之中,你也是为了保护大家,才出手杀了他。我想,你好好解释一番,你师父也是通情达理的人。”
“我师父的想法可和你不一样。”乌老大道,“不过,反正被他知道了,也不过就是被他打一顿,没什么大不了的——对了,你不能回江阳,要去哪里呢?”
“随便哪里都好。”玉旈云回答——她须得快点儿回去,否则就要出乱子了。
“前面再有十几里水路就是沙湾镇。”乌老大道,“不如在那里让你上岸吧——我前些天在那里买了些东西,越好今天去拿,正好去取来。”
十几里路,玉旈云心中计算,倒也不算远。她可以立刻飞马回到江阳去,免得翼王胡说八道,引起恐慌。即点头道:“那多谢乌……乌大侠了。”
当下两人也都不再说话,乌老大专心驾船,天色开始昏暗下来的时候,便见到了沙湾镇。与江阳比起来,是个偏僻而萧条的地方,码头上几乎一条船也没有,破败的栈桥上,只有一盏刚刚点起的灯在风中摇曳。
乌老大全然不被昏暗的光线所限,技术娴熟,很快就把小船靠了岸。到了栈桥边,才看见那灯下有一个人,抄着手在寒风里发抖,一见到乌老大,就立刻兴高采烈地跳了起来:“啊呀,乌大爷,您总算来了!可让我好等!”
乌老大眯缝其眼睛:“咦,赵掌柜,你怎么来了?”
那赵掌柜道:“还不是因为知道乌大爷要来拿药材呢。所以我就亲自来等着么?乌大爷买的都是名贵的药材,小店可不敢怠慢。”
“呵呵。”乌老大笑道,“那可真是有劳掌柜的了!下次我还和你做生意。”
“多谢,多谢!”赵掌柜双手捧上一个包袱来。将要递到乌老大手中时,他忽然猛地一抛,那包袱即朝乌老大的面门撞了过去。乌老大一惊,本能地劈手推挡,包袱就抖开了,一蓬□□飞散而出。乌老大身手敏捷,早已在推开包袱的时候,平地纵起一丈多高。旁边的玉旈云却全然没有料到有此一变。那些白粉扑面而来,她立刻感到双眼火辣辣地疼,便什么也看不见了。
是石灰!她心下一慌,什么人来暗算她?不!目标应该是乌老大。啊,是了,她方才怎么没有想到——乌老大在沙湾镇买东西,只怕用的是抢回来的楚国官宝。那么,沙湾镇的官府早就接到了罗满的命令,已经布下天罗地网,要抓捕使用楚国官宝的人。这赵掌柜才在此守株待兔!自己和乌老大一同出现在码头,就不幸被殃及!
思念间,已经听赵掌柜的呼声:“官爷!官爷!土匪在这里!快来!”接着,栈桥那一头就传来了嘈杂的呼喝与脚步声,兵刃“呛呛呛”全都出鞘。
“好你个兔崽子!竟敢暗算我!”乌老大斥骂——他的声音由远而近,玉旈云猜想,他应该又从半空扑下。接着,便听到那赵掌柜的惨叫,以及“扑通”一声,想来是被乌老大踢下了水。
“歹徒还要行凶!”那边的官兵们喝道,“你后面没有退路了,快快束手就擒!”
“束手就擒?”乌老大冷笑,“我就算绑起手来,你们也别指望抓得着我!”说时,又是一阵噼里啪啦乱响。玉旈云只刚刚摸索到水边想洗一洗眼睛,栈桥上倒已经沉寂了下来。她不由怔了怔:现在是怎么了?
“别动!”听到乌老大的声音,“千万别拿水洗!”话音落下,他已经来到了她身边,一把扯住她的手:“石灰沾了水,会把眼睛烧坏的,千万不可用水洗。”
“那……那怎么办?”玉旈云双目刺痛,忍不住想用手去揉。
但是乌老大阻止她:“别揉——你拿着这个!”
玉旈云眼不能视物,不知他要自己拿什么。直到他将那物件交到她的手中,暖融融的,她才知道是那盏挂在栈桥头的灯。
“此地不宜久留。”乌老大道,“先上船,我帮你把眼里石灰清理干净。”
“你……你知道怎么做?”玉旈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无助过,虽然不相信这个海盗头子,却别无选择地被他扶上船去。
“我是个土匪盗贼。”乌老大道,“这种下三滥的伎俩,还有谁比我更清楚。”他搀玉旈云坐下,自己点开了船。
夜里的大清河起了风,波涛暗涌,滚滚奔向东海。
“对不起,连累你了。”他说。
作者有话要说:本书最后一个重要配角登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