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洵伸出手,在那石门上轻轻触碰了一下,以证明眼前所见并非幻觉。
“竟走到了这里!莫非真的是我那首歌起了作用?”
穆九似乎在思索什么,忽然盯着陵洵,伸手去解他衣领。陵洵警惕地后退一步,“穆怀风,你又要做什么……”
见陵洵那副防贼一样的表情,穆九失笑,也不再坚持,转而解开自己的衣襟。
陵洵这时才注意到,穆九的锁骨位置竟有一块发光的五边形印记,他不禁凑上前仔细看,讶异地问:“这是什么?”
穆九道:“五行印记。”
“我也有么?”这回换做陵洵主动解开衣服,低头看自己,果然发现身上有东西在发光,他惊道:“我怎么以前从没见过?”
穆九解释:“每一个阵法师身上都有五行印记,代表着体内的五行之力,然而只有在阵法师身体虚弱或是意识不清醒时,才会显现出五行印记。可是你我二人现在皆意识清醒,也没有受重伤。”
陵洵这才明白穆九方才为何要解自己衣服,略有迟疑地问:“是不是因为这里的阵术禁制,才让我们的五行印记显现出来?”
穆九摇头,“我一个人在这里时,印记并未显现,况且之前我们在河畔,身上也未曾见到五行印记。”
两人说话时,面前的石门忽然发出轰隆巨响,竟是缓缓向上升起,穆九上前一步将陵洵挡在身后,已经做好了门□□出暗器的准备,然而预想中的袭击并没有发生,巨大的石门完全升起之后,整座地宫便重新恢复了沉寂,只留下一个不见前路的黑洞洞入口,仿佛在静候两人走进去。
“穆怀风,这什么鬼地方,这门怎么还自己开了?”陵洵从穆九身后探出脑袋,向门内张望着。
穆九道:“进去一看便知。”说完,他便欲抬步跨进门去,却被陵洵拉住袖子拽了回来。
“等等,你,你这么进去了?”
穆九疑惑地回头看陵洵,那意思仿佛在问,不然呢?
陵洵憋红了脸,“这样毫无准备,以身犯险,不是智者之行。再说了,谁知道里面有什么东西?我们的阵术又不能用,若是里面藏有机关,岂不有去无回……”
穆九看着陵洵在那里支支吾吾说了半天,忽然明白了什么,笑道:“少期,你是不是害怕了?”
陵洵被穆九一语道破,顿时恼怒起来,“谁怕了!不过是个石窟窿,有什么好怕的!”
穆九看着陵洵在那里辩解,唇边浅笑愈发温柔,等到陵洵被他看得再也说不出话,他才缓缓道:“既然这样,我们便不进去了。”
陵洵眼睛顿时一亮,:“当真?”
穆九笑着点头,“当真。”
陵洵道:“不知道这次走到这里是不是偶然,若是我们回去了,再也走不出来了怎么办?“
穆九一搂陵洵的腰,嘴唇几乎碰到陵洵的耳朵,“那我们不出去了。”
陵洵被穆九滚热的鼻息撩得心肝直颤,强调道:“不去也行,不过可要说清楚了,不是我怕。”
穆九嗯了声,笑道:“是我害怕,我不敢进去。”
陵洵这回满意了,又往那石门内看了一眼,拉着穆九的手原路返回。然而他并不知道穆九在这一刻,到底放弃了什么。在此处被困两年的感觉,每日囿于方寸之间,只能远远看着那神秘的地下殿宇,将生命一点点耗尽。如今这困笼终于打开了一个缺口,关在笼中的苍鹰却甘愿收敛双翅,放弃飞出去的机会。
而陵洵也并非怕死,只是难得重逢,他实在不舍得让这份来之不易的相守化为乌有,他还没有看够这个人,还有太多的话想要对他说,即便那石门外是这异度空间的出口,他也不愿去探寻,只因囚笼虽小,两人安好便成世间,倘若有一个人出了意外,算外面海阔天空,又有何意义?
两人很快又回到离开的地方,陵洵对穆九道:“这回步数对了。”
穆九点头,“看来我们方才是暂时破开了此地的阵术禁制。”
陵洵想了想,提议道:“不然我们再走过去一次,这次我不唱歌,看看还能不能走过去。”
穆九问:“你不是不想进入那石门?”
陵洵道:“我也只是好奇而已,我们可以试试,即便走过去了,也可以不进入石门啊。”
穆九道了一声好,又和陵洵往石门那边走,这回陵洵没有唱歌,然而两人依旧走到石门边。后来又试了两次,最后他们发现,只要是他们两人在一起,可以暂时破开此地禁制,而如果两人分开,只有一个人向外面走,便会陷入迷阵,怎么走也走不出那条地下河。
因穆九曾在与陵洵用传声阵联络时,做了个沙漏计时,所以这地下空间里虽然暗无天日不知朝夕,他们也能掌握时间。随着一天天推移,大概过了半年,陵洵渐渐感觉出幽闭时光的煎熬,长久不见光导致的情绪低落几乎不可控制。
终于有一天,陵洵又被穆九弄得筋疲力尽,躺在地上大哭起来。
穆九吓了一跳,忙将陵洵抱起来哄,说是他不对,以后再也不这样了,然而陵洵哭着哭着,却是忽然用狠了力道搂住穆九,哽咽道:“穆怀风,你是怎么忍的。”
穆九愣住,不明白陵洵这是提的哪一壶。
“我才在这里关了半年,还是有你陪着,已经快疯了,你在这里呆了快三年,是怎么忍住不走入那石洞的?”
陵洵说话时一直将脸埋在穆九胸口,将他衣襟弄湿了一大片。穆九只感觉胸膛温热,好像有暖流缓缓入了心田,将他整个人熨帖得舒畅,他抬起手,一下一下轻柔抚着陵洵的背,低头吻上他的发顶。
陵洵仰起脸泪汪汪道:“我都有好几次,忍不住想去那个石洞里看看,你当初是如何答应我不进去的?”陵洵扪心自问,倘若换成是他,如果在这见鬼的地方困了两三年,那绝对是见到一个洞要钻进去看看是不是出口。
穆九勾起唇角,捏了捏陵洵的下巴,“有你在这里,能不能找到出口又有什么区别?”
这平日里惯有的温柔缱绻,非但没让陵洵开心,反而让他觉得胸口发闷,一口咬住穆九的手。
穆九也不觉得疼,那么放任陵洵咬着,看着他的目光中却充满笑意。
陵洵松开口时,已经在穆九的手背上留下一排深深的牙印,他看着那牙印出了一会神,才轻轻道了一声:“穆怀风。”
“嗯。”穆九应道。
“你说你为什么总是这样,有什么都要憋在心里,自己委屈着自己。”
穆九挑眉,凑近陵洵,几乎和他鼻尖相碰,“我何曾委屈过自己?”
陵洵稍微退后一点,才没有被穆九的美色迷惑,终于说出憋在心里很久的话,“你从没有和我讲过你小时候的事。”
穆九笑容淡去,那么注视着陵洵,表情中竟是难得显现出一丝不安。
那日慧娘来找陵洵,在告诉他有关永不超生阵的事之后,顺便提起了穆九的一些往事。慧娘说穆九生来不是一个被期待的孩子,在贪狼他被人视为异类,连亲生父亲都不将他放在心上。因为慧娘在贪狼境内大兴阵术,使阵法师地位超凡,穆九从小见到阵法师依仗阵术残害平民,而他没有显露出阵术天赋,在贪狼大都内也经常被欺负,这导致他对阵法师这一族群十分反感惧怕,可他偏偏有个阵法师母亲,不仅自己对阵术狂热,更是用一种近乎变态的手段来逼迫他成为阵法师。
因为阵术潜能可以在生命受到威胁时被激发,穆九有很多次几乎被他的贪狼王肺母亲折磨至死,后来贪狼王将他这个最不得宠的儿子送去大夏做质子,竟算是救了他一命。贪狼王族内有很多人都希望穆九死,因而在他去九州的路上伏击,他翻车坠崖,却被贪狼王妃的忠实部下穆寅救起,并认为义子,带到了荆州陵家。
九州与贪狼好像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在贪狼可以肆意杀人的阵法师,在大夏却成了人人皆可唾弃的蝼蚁,阵法师被发现使用阵术会招来杀身之祸,甚至有些地方,一旦发现有显露阵法天赋的孩童,便会立刻沉石溺死。在这极端的对比下,穆九却偏偏显露出了阵法天赋。
对于那个时候只有六七岁的穆九来说,这无疑是令人惧怕的,然而他似乎天赋异禀,阵术天赋一经显露,便一日千里,慧娘在得知穆九的阵术天赋之后,终于肯在她这一项看不上眼的儿子身上花费些功夫,倾心栽培他,并开始将一部分事务交给他处理。
当穆九认识到阵术带给他的强大力量,渐渐迷恋上这种感觉,他从贪狼的阵术典籍中了解到五行相配之人的传闻,并开始感觉到将军家的小世子对他的影响。他由衷感谢老天赐给他这份礼物。陵家的小世子便好像是他无尽黑暗的生命里那一丝救赎的光。
然而也是从那时开始,穆九知道他母妃有个疯狂的计划,而义夫穆寅虽然名义上是陵将军的幕僚,实际却在精心编织一张。让陵家万劫不复,只是这巨中的一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