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洪、刘智与海潮县的谈判形成了僵局,老洪虽然已给陈书记去了一封有礼有节有理有据的信,估计县里会采取遥遥无期拖下去的办法,逼着二二〇厂作出让步。是的,二二〇撤点销号是有时间规定的,拖不起啊!
老洪失眠了,二二〇厂拥有昆仑山公司四百万元股权的处置和一百名科技人员的安置,是他离休前必须完成的工作任务之一。
如果与县里一直这样耗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
看来,只有另辟蹊径,找到打开通道大门的金钥匙才能争取主动。
“刘智,我来海潮县也这么长间了,我想去拜访一下老赵。”老洪说。
“应该和他见见面,我陪你去。”刘智应答说。
“那就马上动身吧。”老洪说。
刘智没想到老洪这么急,他本想给县机械局打电话,侧面问问广志的情况的,他不是谈判组长吗?说不定就能意外听到陈书记对老洪去信的看法。刘智明白,老洪其实内心也在企盼着广志的消息,只是没有流露而已。既然老洪这么急着见老赵,也许有这方面的缘故吧。于是刘智就爽快的答应说:“好吧,我到楼下打辆车,您先歇着。”
过了很长时间,老洪和刘智终于打上了出租车。
不料走了一半路程的样子,汽车抛锚。维修了很长时间,发动机还是发动不起来,司机苦着脸叫救援帮忙而同时向客人打招呼致歉。
这里是农村砂石公路,汽车经过时卷起一条黄龙,让行人睁不开眼。路边既没有公交车站点,也没有卖茶鬻面的小店。走路累了连歇歇脚喝口水的地方都没有。
距老赵家还有二十多里的路程,只能在这砂石路上艰难步行。老洪虽然是六十出头的人,毕竟经过革命战争岁月的洗礼,这点困难他不在话下。而刘智就不一样了,他大学毕业直接分配进了二二〇厂,虽然条件艰苦,但他从来没有步行过这么远的路。
还没有走多少路,刘智的脚底就磨起了几个水泡,泡泡被磨破后走路一瘸一拐不说,还疼痛难忍。
“铃铃铃……”
一位和老洪差不多年龄的老头儿骑着自行车,突然在他们面前停了下来。这让刘智喜上眉梢,像遇上了救星似的。他第一次去白龙港洽谈空调机项目合作时,汽车抛锚后他就是坐的自行车。转念一想,他自己都笑了,就一辆车何以带两人走呢?更何况还是位老头儿。
那人一见刘智似曾相识才下车的,然而面对刘智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便找出话题说:
“是脚崴了吗?”
“没有,脚底磨破了。”刘智说。
“你们这是去哪里,找什呢人?”
“去白龙港村,找老赵。”刘智答。
“没魂的远,用脚跑,太厉害了!你说的是赵雄吧,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好兄弟,他当了官没得架子。”
“大哥,怎么称呼您?”刘智问。
“姚林,人家都喊我光摇铃。”
“兄弟,光摇铃啥意思?”老洪奇怪的问。
光摇铃手做着摇响铃的样子,又指指刘智的胯下,说:“男人不就是摇铃儿?我这个名字不好。”
老洪和刘智眨了两下眼便哈哈大笑起来。老洪开心的说:“农村土语丰富,形象生动。”
“怎么叫光摇铃的呢?这个光啥意思。”刘智开心得一点没有了脚疼的感觉,笑着问。
“那个年代啊,老婆为了长几颗黄芽菜喝农药死了,四个儿子加上我五条光棍,人家就叫光摇铃了呗。”
虽然是个笑话,老洪听到这里沉默不语,心里在问:“在这片肥沃的平原上,怎么会这么穷呢?”
“兄弟,你不要陪我们步行了,先走吧。”老洪体谅的说。
“那怎么行,还有不到二十里路呢,你们坐我的脚踏车走吧。”光摇铃热情的说。
老洪和刘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辆自行车就一个后座怎么能坐两个人呢?
光摇铃知道他们的意思,便解释说:“我把你们中的一个人先往前送一段路,再回来接另一个,像拉锯一样的来回接人,不就行了?”
老洪和刘智很感激的说:“太辛苦您啦!”
光摇铃背着老洪疾驰向前。
老洪问:“老姚,现在生活条件怎么样!”
“好好好!当年乡里来了广志,村里来了应声,白龙港光棍村的帽子一年就摘掉了。整个村家家户户搞活起来了,我家的四个儿子到市里打工,四个新妇绣花,我养鸡子,这个钱来得蛮快的。”光摇铃骄傲的说。
老洪见他在夸奖自己的儿子和正光、兰芝的儿子,心里挺高兴。两个小子干得不错,千好万好不如老百姓的口碑好啊。
“群众富裕起来了,村集体怎么样?”老洪问。
“发展蛮快的,是全县最富的村。不过应声调走后,不知道以后的光景什呢样子?村里的那个昆仑山公司倒是不错,年年都有分红,我也投了三千块唻。”光摇铃说。
老洪兴趣来了,他真想听听群众对昆仑山公司的看法。
“好景不长,广志调到机械局当局长,自途当副局长,把昆仑山公司也拿走了。老兄你评评理,天下哪有这个道理的?”光摇铃气愤的说。
老洪知道这是县里的问题,群众有意见又不知内情,只能广志背黑锅了。唉,背黑锅倒不要紧,就是不能损害老百姓的利益啊,也不知道广志今后如何对待村里的投资,真想和他好好唠唠。
“光摇铃!”弹花匠骑着自行车迎面过来。
“弹花匠,你车子掉头,帮我把这个兄弟送到老赵家,我到后头接个人也马上到。”光摇铃吩咐说。
“好的呀。”弹花匠爽快的说着,就让老洪上了他的车。
老洪又和弹花匠攀谈起来。
“老乡,家里光景过得怎么样?”老洪问。
“我家的条件倒不错,有吃有喝有余钱。唉,就是那些儿女少的身体不太灵光的老人以后可能有问题。”弹花匠回答说。
“噢,说说呗。”老洪说。
“他们中有不少人就靠昆仑山公司的分红。这个造原子弹的厂也不是杲昃,哪有当董事长的几年不来开董事会的?也不分红了。你厂大不在乎这点儿分红,可是我呢老百姓要吃饭啊。现在好在村里有不少存款,能补上这个缺。万一村里没得钱了,老百姓的分红哪里来?”弹花匠埋怨的说。
老洪从内心感到二二〇厂不履行董事长方的职责,确实对不起合作方白龙港村,也伤害了老百姓的感情。军用局要求不插手地方的事务没有错,但不开董事会、不分红、不通报股权处置情况是欠妥的。
县里好大喜功想搞昆仑山大集团,而老百姓希望公司兴旺有分红呢。二二〇厂为了撤点销号安置好一百个人,助推了县里的这种做法而损害了白龙港群众的利益。仅管如此,天还不遂人愿,厂方和县里的谈判僵局很难破解。
听了两位老农民的话,老洪感到了切肤之痛,心头的疑云也随之渐渐消散,解决问题的思路慢慢的清晰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