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芳姐,您的信。”新贤告诉她说。
“哦,哪来的?”一芳问。
“是东北来的。”新贤说。
一芳:您好。
“贫穷”剥夺了我们追求爱情的权利,“贫穷”又让我们愚昧的做了换亲。
人在贫穷时也许变得愚蠢、自私。成亲那天,当在您家第一次见到当年被我撞伤的您时,我为自己肇事逃逸有过片刻的羞愧,接着还是把秘密藏在心里,依然把您接上了迎娶您的彩船。
要不是您的恋人应声的舍命相救,我们彩船上的多数人也许被淹死在运河里,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我也有自己的刻骨铭心的爱,由于她家庭的变故而未能走到一起,成为终身遗憾。
在洞房里,我看到您痛苦的泪水,仿佛听到我的恋人在新房里面对比她大二十多岁的瘸子时发出的凄婉哭声。
这不是让您和应声重演了我和恋人的悲剧吗?我想摆脱愚昧,可是面对祖母和父母,又没有勇气挣脱愚昧的绑架而还您自由,所以选择了逃避,一走就是五六年。让您美好的青春消磨在我的家庭困境之中,是您为我送走了祖母,为我孝敬父母,是您让弟弟们成长和成家立业,让我们家富裕起来。是我的软弱,让您和应声承受着巨大的痛苦煎熬,每当想起这些,心中就万分愧疚。
让我更为感动并自觉羞愧的是,作为军人远走他乡,忘记了自己的本色和责任;而您不仅让咱家富裕起来,还带领村民们走上了共同富裕的大道。一想起来,真让我汗颜。
不管父母怎么想,我不能再等了,必须还您自由。附上离婚协议书,我已签字盖了手印,您去乡里办手续吧。
任新良
x年x月x日
新良的家书仿佛把一芳又带进了五六年前的新婚之夜。
她被婆婆送进了洞房,新良扶她在床边坐下。婆婆关上房门离开后,新良迅速去插上门栓,又回到床边,一把把她抱住,那种本能的生理需求让他变得粗鲁。
此时的一芳多么想用尽全身气力挣脱这个陌生人的亲昵。已为人妻又有什么理由暴力反抗?是换亲啊,更没有反抗的道理!她只有顺从。然而控制不住的眼泪,控制不住的抽泣,控制不住的哆嗦,强烈的刺激着新良的大脑神经,迫使他从冲动中平静下来。
新良松开手,去挤了把热毛巾递给一芳说:“不要怕,有话慢慢的说,有什么苦水就倒出来,我是你男人啊。”
一芳接过毛巾,捂住脸,“我……我……应声……哦哦……”那哭声非常凄惋,让人撕心裂肺。
“喝口水吧,不哭,慢慢说,啊。”新良又给一芳递了杯热茶。
新良全神贯注的听完了一芳的哭诉,不禁掉下了眼泪,他这才知道救命恩人应声就是一芳的恋人。想想自己比一芳大十多岁,为了传宗接代而硬生生的拆散了这一对情侣,其个中滋味委实叫人难以言说。
应声的英雄气概,一芳的痛苦泪水,自己的情感经历和肇事逃逸的忏悔……这一桩桩一件件,使新良陷入于深深的沉思和绵绵无尽的痛苦之中。
他坐在床边,抽完了一包烟,没有说一句话。
突然,他站起来整理被子,“一芳,睡吧。”她不知所措,只有无声的泪水和浑身的哆嗦。新良认真的说,“你睡床上,我睡踏板。我明天早上就出发,到外地打工。”
“谢……谢……任……大哥,哦哦……”她凄不成声,边说边哭。
新良走后的几年中,一芳一边忘不了对应声的思念,一边也觉得对新良心怀愧疚。因而使出全部的力气肩负起新良的重担,带领小叔子们建设家庭。新良的家已经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挤进了富裕家庭的行列。今天读了新良的来信,也为新良的隐忍和其想成全自己的高尚人格深深感动,恍惚之间甚至产生了一丝假如应声已经成家她就和新良过下去的意念。而应声虽然事业干得风生水起,追求他的优秀女生也不是一个两个,可他不为所动,痴迷的守望着对自己的一份真情,一芳又如何能辜负这个始终如一和多次用生命捍卫的人间最珍贵的炽热的爱呢?
一切都是因为贫穷,贫穷会使一部分人丧失底线,会做出一些不可思议的甚至违背人伦道德的丑事。可应声不是,新良也不是这样的人。新良出去的这几年,一定是因为换亲的缘故而不断感受到良心遣责使之心怀不安。他也和自己一样是为了父母为了兄弟姐妹出于无奈而换亲的,他的来信既是成全自己和应声,也是实现自我救赎,我也应该成全他祝福他早日找到自己应有的归属和幸福。
成全自己也成全他人应该是人类的大爱。这些年来一芳秉持着这种大爱精神,对新良和平桥乡的百姓付出很多。她首先帮助小叔子组建了股份合作制的海潮县平桥运输公司,全乡一百多条农用水泥船都加入了运输的行列,办起了堆场,还在着手建立汽车运输队,把运河和国道的交通便利充分的利用起来,形成水陆并进的运营格局。同时,在她的影响和带动下,乡村妇女都绣起了绣品,手头也有了活钱。
一芳的目标就是要让零星的松散的绣品加工户和运输户像石榴籽一样抱成团,运输格局初见端倪,但是绣品加工和销售尚未形成龙头,这让一芳操碎了心。
群众推荐,平桥乡党委也充分肯定了一芳为带领群众脱贫致富所作出的贡献,决定提名她为村委会主任人选。她毅然放弃了参加村主任选举的机会,而是成立了海通一芳绣品公司,在秀珍的支持下,直接接受外贸公司的订单。
新贤农专毕业后主动要求分配到平桥乡当农技员,不久她辞职来到一芳公司工作,新贤的加入使公司插上了飞出国门的翅膀。直接与外商交易,使公司的经济效益显著提高,农民得到更多实惠。
一芳流着泪看完了新良的家信,她非常感谢新良的成全,终于可以与一直深深爱着自己而不肯婚娶的应声走到一起了。转瞬之间她破涕为笑,笑得一塌糊涂灿烂无比。
“姐姐,什么事这么又哭又笑的?”新贤不解的问。
“你自己看。”一芳指着办公桌上的信和离婚协议书说。
“新良哥还算是个男人,早该这样。”新贤直率的说。
“不能怪新良,他有他的难处,他是条汉子。”一芳动情的赞扬他说。
“我打电话给应声哥哥,让他激动得今晚睡不着觉。”新贤兴奋的说。
“死丫头,不要疯疯癫癫的,没有我的允许不准与应声说这件事。”一芳吩咐道。
“是,吴总。”新贤调皮的说。
“什么事这么高兴?”纪英敲门进来。
“娘,新良哥同意离婚了。”新贤说。
“这下可好了,我憋了几年都不敢提救命恩人的事,怕一芳难过。”纪英高兴的说。
“还有更奇的事,婶婶,我没有敢和你说,应声是吃的你的奶长大的。”一芳隐瞒了多年的秘密终于憋不住了。
“什呢,你怎么今天才说?”纪英非常惊讶。
“我敢说吗?看你对救命之事那么在意,再加上你是应声的奶妈,如果你不顾一切的去找他怎么办,他不是更痛苦吗?”一芳解释道。
“应声一直在找奶妈,但又不敢到平桥乡来,担心碰巧遇上一芳姐而打扰了她的生活。他就委托我帮助寻找,我可不能把实情告诉他。”新贤说。
“你个死杲昃早懂了,也不和娘说实话,枉为生了你。”纪英有点生气的嗔怪新贤。
“婶婶,新贤也是为应声好。”一芳打圆场的说。
“说正经事,一芳你赶紧回家拿户口本,我和新贤陪你去乡政府,马上就把离婚办了,这是大事。”纪英着急的说。
“不要这么急,我们三个人虽不是公众人物,但是全乡做绣品的人都认识,只要一去乡政府,全乡的人都知道了。我想还是要和三个小叔子和公婆先商量一下。”一芳说。
“和三个小叔子说说我同意,你和公婆就不要商量了,他们老思想。”纪英说。
新贤打了电话,一芳的三个小叔子就火急火燎的赶来了,“婶婶和你们说啊,一芳尊重你们,”小叔子们感到很茫然,婶婶这话啥意思。“你们可不能辜负了她,这样吧,还是先看看新良的来信再说。”
任家老二仔细看完哥哥的家信后说:“嫂子您嫁到我们家委屈了那么多年,您自己的事,自己做主,无论您怎样决定,我们仨都支持您。不过,父和娘那边就不要多说了,事后我来做工作。”
“今天请大家下馆子,庆贺一芳重生。明天一早我和新贤就陪一芳去乡政府办理离婚手续。老二,你要把家里的户口本找出来给一芳。”纪英说着领着大伙进平桥最好的饭店。
你一杯他一杯敬一芳的酒,她高兴得来者不拒,心中想着,这酒是为应声喝的,不知不觉喝得酩酊大醉,嘴里不停的喊着“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