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森的雨水从阿旼背后倒灌进来,扑面而来的风几乎将我整个人带倒,我将阿旼拉近屋子里,砰的一声关上门,我感觉他的整个身子都在轻轻颤抖,"阿旼,阿旼,这两天你到底去哪里了,知不知道我们大家都快急疯了?"
在我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阿旼已经上前一步将我搂入怀里,扣得死紧,我听到他呜咽的哭声,突然有些手足无措。
"Jiffy,我是不是特别没用?"他搂着我,压抑哽咽的声音。
"不是的,你不是的。"我也不知道跟他说什么,只是直觉阿旼此番所受的打击实在太大,就像被最后一根稻草压死的骆驼,我是绝对不会做那最后一根稻草的,阿旼是我的好兄弟,我会竭尽所能的帮助他。
我将他拉到浴室里,放好热水后,对他说:"先洗个澡,等下出来我替你换药。"
阿旼愣了愣,他看到那热气腾腾的一缸子水,忽然没来由的打了一个冷颤,身子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步。
我一怔,忽然想到阿旼浑身的伤口,又哪能轻易泡澡呢?我真是蠢!
我将他拉出门去,让他好好的躺在温暖的床上休息,自己打来一盆温水,轻轻的替他揩拭了一遍,好在天在下雨,他的身上却不怎么脏,我替他换好一套休闲的睡服,让他闭上眼睛好好的睡一觉。
"我饿了......"这小子倒是一点都不跟我客气,眼巴巴的望着我,眼里还包含着一汪泪水。
我看了直心软,我妈从小就说我投错了胎,像我这样温吞的性格,实际上应该做女孩子更好,当然我妈这么说的时候被我嘲弄的要死,老子明明是个男的,怎么能跟那些娇滴滴的女孩子相提并论!
"我去给你弄吃的,你是要吃西红柿鸡蛋面还是香菇肉末馅的饺子,那是我出门前包好的,一直放在冰箱里,现成的都能用。"
"我都想吃。"这小子倒是真不客气,说的跟小霸王似的。
我微笑点头,径直去厨房忙碌,不多久就弄好了,捧着碗到他的床前,一个饺子一个饺子的喂下去,面条也吃了个精光,就连汤都喝得不剩一丁点了,我看的瞠目结舌,这小子大概这两天都没吃上一点东西吧,吃完后他还拿那副可怜的样子望着我。
我心里直发毛,摸着他的头说:"不能一次吃那么多,你现在的身体还弱着,得慢慢调养。"
阿旼有些不满意的咂咂嘴,倒也没有强求什么,我替他倒了水漱口,让他乖乖的躺下睡,现在吃饱了喝足了,正是该休养生息的时候。
我起身想去阳台上给慧妏姐打个电话通知她,倒是手被阿旼拖得死紧,没办法只好靠着床头拨了一个电话,慧妏姐在那头无比激动,总算找到她这个不让人省心的弟弟了!
"慧妏姐,阿旼在我这里,你就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他的。"我是真想让她好好轻松一下,这些天来慧妏姐为了阿旼的事忙上忙下,眼看着人就那么消瘦下去了,原本精神饱满的面颊现在都没见什么肉了,我看了都心疼的要死。
慧妏姐总算松一口气,她还是信得过我的,我跟阿旼的交情毕竟不同常人,所以她千叮嘱万嘱咐了一番,放下电话前说:"Jiffy,阿旼就暂时麻烦你了,他的病情若是有什么变化,请千万记得通知我,明天我把需要的药物都给你带来,阿旼若是不想住院,住在你那儿也可以,有你帮忙我心里就有底了。"
我说好,阿旼的事可不就是我的事儿么。
挂了电话,才知道阿旼正在那直勾勾的看着我,我心里没法平静下来,卧室里的灯光本来就是偏向柔和系,窗帘也是拉的紧紧的,一丝光儿不漏,整个房间里的格调都显得低沉,阿旼的侧脸一半毁了,这么直勾勾的看着我的样子,着实也不是一件能够让人轻易接受的事。
只是他到底是我心疼的孩子,我又怎会嫌弃他,他愿意这么肆无忌惮的看着我,便看着我吧。
"你怎么了?"我问他。
"姐姐很担心我?"他想到什么心里一阵愧疚,脸色也黯然起来。
"是的,她找了你很久,担心你出事,非常难过。"
"我对不起她。"他低着头,声音闷闷的像是从被子里发出来,又像是哭过一般。
我摸摸他的头,"不是你的错。"
这个晚上,阿旼就像一个没有长大的孩子,拉着我的手臂不肯放开,他抱着我的胳膊轻轻的说:"Jiffy,你说人为什么要活着呢?我现在觉得,我的存在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胡说!"我吹胡子瞪眼的生气了,"你还有慧妏姐,还有我,还有心怡......这么多的人在担心,在爱着你,你的存在怎么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阿旼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抚着自己满是疮痕的右边脸颊,叹息般道:"可是Jiffy,你瞧,我现在这个样子,走出去只会吓着别人吧?我今天走在路上,就有一些小孩子朝我扔石头,骂我怪物......呵,Jiffy,想不到我也有今天。"
阿旼的语气极尽心桑,听了让我心尖只颤抖,那些人、那些人怎么可以,这么伤害一个人呢?
"傻瓜,"我努力压抑着自己满腔的怒意,冲他温柔的笑着说,"那些人都是小孩子,还不懂事,说的话怎能当真呢?再说了,阿旼,你又不是为了那些陌生人而活着,你是为了我们而活着,你是我们大家在乎的人,所以你的满腔精力也应该用在自己至亲至爱的人身上,懂了吗?"
阿旼似懂非懂,他现在的心智极其受创,简直就好像一个懵懵懂懂的小孩子,总是一副什么事都想不明白的样子,我也不想勉强他。
我俯身替他掖了掖被角,正欲起身,手忽然被他拉住,我低头一看,阿旼的眼里有一些异样的情绪,那是我所看不懂的东西,他似乎很害怕,但是又隐忍不说。
"阿旼,你乖乖的睡一觉,明天醒来一切都会好的,相信我。"我轻柔的安慰着他。
"你骗人,我永远都不会好起来了。"
这个死孩子,这时候跟我耍起聪明来了,我瞪着他:"怎么不会好,现在医学这么发达,整个容还不是小事一桩,你家里条件这么好,慧妏姐早就已经跟韩国的一家著名的整容医院联系上了,只等你身上的伤痊愈,就能够去实行这个计划,到时候你还是欢蹦乱跳的极品帅哥一枚。"
我说的信誓旦旦,只差没有眉飞色舞,但是显然效果不是很显著。
阿旼到底是一个非常聪慧的孩子,他也知道即便有再多的钱,只怕这回也悬得慌,能不能整回原来的样子都是一个未知数。
但是他最在乎的不是这个,只是心里多多少少有点难过罢了。
人生在世,难得糊涂一次,太精明的人往往有着更多的烦恼,因为他们想事情面面俱到,往往比一般人想的要细,也要深远的多,就比如阿旼还在校的时候,就已经想好要怎么才能拿到自己最满意的分数,用最快捷的捷径,考到自己最理想的学校,。
他的确是个聪明的孩子。
"好好睡觉,阿旼,你需要休息,伤才能好得快。"我安慰他。
"你要去哪里?"他就像一个固执的孩子。
"我去外面的沙发上对付一晚。"
"不能跟我一起睡吗?"他的眼睛里有着微弱的光芒,"还是你厌恶、或者说害怕我的脸了?"
"我没有。"我始终神态温和,"你现在的伤绝对不能轻易碰触,我睡相不好,不想睡觉翻身的时候伤害你。"
可他就是不愿意松开,整个人固执的跟牛一样,眼巴巴的望着我,渐渐的眼圈都红了。
我跟他认识这么多年,都没见过他这么脆弱的样子,我在心里诅咒命运的不公,怎么能让那个鲜活的孩子变成如今这副惨不忍睹的模样?
我叹了一口气,只好在床沿边重新坐下,靠在床头柜上陪他说说话,准备等他睡着以后再离开,我实在不习惯两个大男人挤在同一张床上,虽然其中一个是病患,此时心智就跟个小孩子一样。
"好的,我留下,你可以睡了吧?"
阿旼乖乖的点头,满脸都是喜色,好像自己期盼了很久的宝贝终于到手一样。
我轻揽着他的肩,让他枕着我的手臂安眠,而我却再也无法入睡。
我再一次想起亲爱的安妮微儿,想她若是在世,遭遇这样的事情会有怎样的表情?如果现在我怀里躺着的人是她,我又该如何去安慰她?
她是我最亲爱的人啊,我自己都舍不得伤害一丁点的人,为何老天爷要这么狠心的将她带走?
事到如今,已经无法怨天尤人,只是每每想起,我照旧心绪难平。
轻抚着阿旼渐渐沉入睡眠的脸,那是一张纯洁如天使的容颜,虽然损毁,在我看来却不减美丽,这个可怜可爱的孩子不知道,虽然发生这样的空难是一场大事故,虽然他是其中极端不幸运的一个,但是他又是何其的不幸中的大幸!
只因为他还活着,还活的好好的,还有人牵挂着他的心,还有在在无时无刻不担心着他的安危,他还能饿了就吃饭,渴了就喝茶,吃饱喝足之后还能美美的睡上一觉,可是有的人却已经永远都无法再体会到这样的幸福了。
活着,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是多么值得我们大家珍惜的一件事。
阿旼,你可曾懂?
窗外的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我看不清那样的天色,我只是倾耳听着那样的动静,阿旼起先还睡得好好的,渐渐的也不知道梦到了什么,开始做起了噩梦,在那翻来覆去的叫着一个人的名字。
我仔细的听了听,发现是慧妏姐的名字。
"姐......不要离开我......姐......"
不是晓瑰,也不是心怡,竟然是慧妏姐。
我仿佛发现了什么天大的秘密一般,猛地抬起头来,黑暗中我的眼神一定极端震惊,浑身上下竟好像发了一场大病一样,汗水淋漓。
阿旼还在那翻来覆去的,睡得极不安稳,这个孩子一定就连在睡梦中都遭遇极其不愉快的事,眼角带着泪水的梦痕,似乎在努力挽留而不得,似乎有人在大声的呵斥他,而他无能为力的反驳,他只能这么悲伤的望着睡梦里的那个人,一眼不眨,心里却有着汹涌一般澎湃的痛苦。
"慧妏......你啊......"
可怜的唏嘘不已,然而那终究只是一个梦境,我将他拉入怀里紧紧的搂住,又想起他身上是伤慢慢的松开,我想起他高中时代,十六七岁那样意气风发的年纪,那样阳光明媚的笑脸,似乎是我们这个年纪所不该沾染的哀愁,而如今因为那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一切都变得不可挽回,一切都变得扭曲而深重,仿佛隔着纱布呼吸,令人喘息不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