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底,大雪风寒,气温骤降,山西恒曲到河南济源之间一段黄河封冻成桥。
农民军趁官军不备,用门板铺在冰上再加上一层土,分三路驰马而过。
“快,快,后面的人给我跟紧点,不要走丢了!”
雪夜里,黄河冰面上纵横起数条火龙,农民军几部贴在一起,迅速通过了黄河,直向河南广大平原而去。
二日一早,农民军抵达河南绳池县境的马蹄窝、野猪鼻。河南地方闻警,立即集兵前来堵截。
首先察觉到农民军逃出山西的是河南防河中军袁大权,他得到手下报告,只听得河南境出现大股匪军,也不仔细探查,就只领了千把人仓促迎战,结果被农民军围歼击毙。
几日后,山西那边的明廷重兵才察觉到农民军的出逃,连忙集兵追赶,可为时已晚矣。
此时的河南境内,仍如陈渊南下时所见状况那样,灾害严重,饥民遍地,赤地千里。百姓对明朝政府早有不满之心。
农民军进入到河南,便如龙入大海一般。短时间内裹挟大量受灾民众,实力一下子就膨胀了起来。
河南是明帝国的腹心,军事上是四战之地。年前时为配合朝廷围剿,曾调集了本地精兵北上,导致这里明政府的防御力量十分薄弱,加之文武官员们还没有同起义军作战的经验,所以农民军一到河南,即形成了一股汹涌澎湃的洪流,以高屋建瓴之势迅速摆脱了官军的追击,实现了千里跃进。
仅仅在一个月之内,农民军的足迹几乎遍及河南西部各县,接着又冲向接境的湖广、安徽和四川。
对于明廷来说,原先的局部问题从此变成了心腹大患。
农民军到达了河南以后,横行狼、一斗谷、扫地王、满天星等八营部众十余万人马西入武关,山阳、镇安、商南同日陷落。接着北上雒南,向陕西首府西安挺进。三边总督洪承畴大为震惊,连忙檄调郃阳,韩城驻军迎头堵截。
这路农民军隧调头南下,于崇祯七年正月攻克洵阳、紫阳、平利、白河。洪承畴大军赶到时,这路农民军已南下四川。
另一路起义军包抱高迎祥,李自成,马守应,张献忠等部,进入了卢氏山区。这里“崇山造天,牙踞趾错”,形势非常险要。
当地原来就有一批由于丧失了土地,被迫违抗朝廷禁令私自开矿为生的群众,他们被统治者斥为“矿盗”。农民军到达之后,矿徒们积极参加,充当向导,领着农民军由山间小路直抵内乡,然后经邓州,淅水南下湖广的郧西、上津、房县、保康诸县,有入无人之境。
起义军的凌厉攻势,把明政府的中原腹心打得乱成一团。崇祯帝对地方上官员的毫无作为暴怒异常,同时也对当时主力招抚的朝臣感到愤恨。
其中首当其冲的便是周延儒一干人等。
崇祯严厉斥责了周延儒的目光短浅,全然不顾在那之前自己其实也是心向招抚的。
一些朝臣见皇帝有心责难周延儒,便也见风使舵,想添上一把火。
于是,一时间弹劾攻击周延儒的奏折纷至沓来。
这些奏折,不止是涉及招抚的问题上,还有许多侧面影射周延儒滥用职权,纵容仆从,招权纳贿,为害乡里,乱政误国等种种罪恶,从大政方针到生活琐细无所不包,其中也却有其事的,也有道听途说的,也有凭空捏造的,洋洋洒洒,真够周延儒抵挡一气了。
崇祯帝早已对周延儒有了成见,对于这些指控也是将信将疑。他又作了进一步调查,还把周延儒的一个门客叫李元功的抓进了锦衣卫监狱进行拷问。
周延儒毕竟是一位当朝首辅,又是崇祯帝一手提拔上来的,崇祯帝即使现在对他也不是全无好感,这些调查多半是在秘密进行的。
皇帝显然并没有真下狠心,负责调查的锦衣卫衙门也就没有真下实力。
因此调查拷问了许多日子,并没有得出什么结果,周延儒的那些罪状大多是事出有因,查无实据,不过到是查出另一条无关紧要的事来:有人反应,周延儒自称“颇有回天之力”,而且在背地里叫皇上“羲皇上人”,实属大不敬。
所谓“羲皇上人”就是指太古之人,但一般很少有人用这个词。陶渊明在文章里说:“常言五六月中,北窗下卧,遇凉风至,自谓是羲皇上人。”
这是一种很潇洒的说法,或许有几分自嘲,却绝无贬义。状元出身的周延儒书读的多了,自然喜欢玩一些文字游戏,把皇上的两个字夹在“羲皇上人”里面,作为一种代号,多半是为了好玩,并没有什么恶意。
但崇祯却是一个毫无幽默感的人,觉得大臣,特别是像周延儒这样的亲近大臣,给自己起外号,简直是不可思议,的确是有大不敬的味道。于是他抓住了这一条,反复追问周延儒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延儒真是有苦说不出,总不能说是为了好玩才给皇帝起个代号吧。所以在这个问题上一直是支支吾吾,不肯明白回答。
在这种情况下,他也只能依照惯例上疏乞休了,而且暂时停止入阁办公。
他本来还以为这并不算什么大事,希望能得到皇帝温和的挽留,但没想到他的第三封乞休疏却在阁中当值的温体仁拟了“准予休告”的旨,而且被皇帝批朱通过了。
于是这位年轻的首辅只能回家乡“调养”身体了。
周延儒就这样在一场利害之争中败下阵来,而且直到最后也没有弄清楚,到底是温体仁还是崇祯帝让他下了台。
周延儒离开内阁之后,他的首辅之位自然被竞争对手温体仁接替。
这朝明廷的危机,各方利益都有受损,可唯有温体仁捡了最大便宜,他在此事中一言不发,却巧妙运用隐性的政治手腕,调控朝中的各方势力,最终等上了首辅的宝座。
至此之后,朝堂之上再无人是他温首辅的对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