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翻飞的画面便如同过去做的一场无法醒来的梦,青衣捂着自己还微微有些颤抖的胸口,微微笑着说道:“介之,我爱你。”
一阵风轻轻拂过,吹得青衣微微觉得有些凉意,青衣笑了笑,是真的放下了啊!那段刻骨铭心的过去,她不后悔,介之,也不后悔,而那些逝去的美好回忆,她也将永远记在心底,无法忘记,无法取代。
介之,你将永远活在这里,只是,这个世界,再也没有谁,再是你,你,只是你。
我将带着我们的过去,一步一步继续向前走去。
画面还在继续,介之离开之后,她洗去了所有人对他们的有关记忆,记着介之曾经说过的玩笑话,在他们家的附近开了一家酒肆,迎接着四方的来客,感受别人的悲喜。
而那里,仿若是对所有过去的结束,又仿佛迎接着一个未知的新的开始。
他们安安分分地真得像人类一般经营着这个坐落在汴梁河边的食居,空了就和鹦哥一起出去走走,几年过去,他们仿佛真得忘了那段梦一般的时光。
只是每隔几年,他们都必须清除周围的人们对他们的记忆,否则,一去数年容颜不变,不论是谁,怕也是会看出不同之处。
直到他们找到介之的转世。
其实,自从介之离开后,除了最开始的那段时间,很少有人再提到他,那就仿佛是一个尘封的梦魇,谁也不想再去回忆。
当回忆太痛的时候,我们总是想方设法地将它忘记,然后,等待它在某个相似的春日里,狠狠地给你一击。
他们并没有刻意地去找过介之的转世。
或许是大家有心回避,也或许,他们只是不知道该以怎样的心理去迎接这个和他们一起共度了数十年的男子。
只是,有些事情仿佛是注定的。
那日傍晚,食客走后,青衣在清理食居时,发现厨房缺了味西域白胡椒,偏偏他们明日做菜要用到这个,青衣在做菜方面一向不肯将就,想了想现在不可能连夜跑到西域去买,而汴梁,除了皇家和官家,平常人家是用不起的,思虑半响,青衣便拿了些银两,打算去某个据说有白胡椒的官家去偷上一偷,留下银两做交换。
于是,在当晚,青衣谁也没告诉,施了个隐身咒便去了,青衣是不知道那官家是谁,也不知道他是做什么官的,但却知道他们府是离他们食居最近,就冲这一点,可以省掉多少功夫。
心情不错,青衣很快便出现在他们厨房,这个点,府里的厨房也都睡了,青衣悠悠哉哉地在厨房里晃荡,一个一个地挑选,白胡椒本就是十分珍贵的调味料,故而厨娘一般都将他们放在高处,以免被水濡湿毁了去,果然,青衣抬头瞄了几眼,便在碗橱的第三格找到了,高高兴兴地拿在手里,一低头,才发现有个不及大腿高的小男孩,鬼鬼祟祟地半弓着身子,小心翼翼地摸了进来。
青衣顿时一下子觉得很有趣,蹲下身子就看这小男孩是要做什么。
由于施着隐身咒,青衣并不担心这小孩子看到她,故而蹲着身子,撑着脑袋好整以暇地看着。
小男孩应该是白日里没有吃饱,趁着厨娘走了进来偷偷找吃的,青衣顿时觉得有些奇怪,看着小孩子的打扮,不像是府中的下人模样,怎么看都像是这府中的少爷,这孩子怎么会没给吃饱呢?
这时,却听小男孩嘟囔了一声,“该死,到底放哪了?饿死小爷了,不就是和人打架么?哼哼,不让我吃晚饭,哼,你看我不吃,死老头!”
此话一出,青衣瞬间明白了,也有些忍俊不禁。看样子,这小子是太调皮了被他老爹给罚了,不给吃饭,呵呵,死老头?青衣实在是觉得有些好笑,这孩子的亲爹听到了估计又是一顿胖揍。
黑灯瞎火,那小孩子一直背对着青衣,青衣就能看见这孩子长得似乎蛮结实的样子,恩,跟人打架?身子骨应该不错,青衣暗笑。
却见那小孩在碗橱那边摸了半天也没摸出个什么来,转身往青衣这边摸来。
青衣于是小心地往旁边让了让,打算好好看看这么混账的小男孩,到底生得个什么模样。
才一眼,青衣脸上的所有的好奇和好笑都凝固了。
小男孩还兀自借着窗外洒进的月光摸索着,有些微胖的小嘴不满地嘟囔着,雪白稚嫩的肌肤上明显几个被抓破的印子,好看的眉毛由于找不到吃的皱成一团。
青衣不敢相信地张大了嘴吧,一脸跟人类看到鬼的表情般恍惚而又目不转睛地看着跟个地鼠似的小男孩。
怎么可能?不可能啊?
晶莹的泪珠就这么扑簌簌落了下来,打在冰凉的地面,在寂静的厨房,显得分外大声。
小男孩明显吓了一跳,佝偻着的小身子立马僵住了,拧着脖子四处看了一圈。
门还是他刚刚进来的样子,半掩着的样子,晚上,也没多大的风,窗子关得很严实,难道是老鼠?
小男孩眼珠一转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人就好,要是让人发现他晚上出来偷吃,那脸可丢大了。
想罢,小男孩又撅着屁股往下面翻去了。
情绪崩溃的青衣女子用双手捂住脸,晶莹的泪珠全部无声地淹没在手心,孱弱的双肩止不住的颤抖。
寂静的夜晚,显得分外黝黑的厨房里,失声哭泣的女子,摸进厨房偷吃的男孩,这一幕,让许多年后回想起她和转世后的介之初见的青衣,都忍不住潸然泪下。
太突然,太不同,太措手不及。
在这样一个静谧普通的夜晚,突如其来地袭来,这让没有丝毫准备的青衣一下子被击到最柔软的部分,带来最难以忍受的疼痛。
她不是没想过和转世后的介之重逢,或在一个不经意的夜晚,或许一个拥挤的人群,也或者是一次寻常无比的回眸,那些所有的能够被预想到的相遇画面,青衣都无数次地设想过。
唯独这个,这次,这样,让她如此的毫无准备,她甚至不知道她该拿什么样的表情去对待这个和她想象中完全不一样的介之。
青衣埋下头 ,抱住肩,咬着嘴唇,无声地哭泣。
这或许,不叫相遇,这只是,她看见了他……
小男孩已经将整个厨房翻了个遍,可很明显,厨房里并没有厨娘留下来的剩饭剩菜之类,他老爹是铁了心地要罚他,一点机会都没给他留。
小男孩顿时又是倔强又是懊恼地捂着肚子,可肚子还是忍不住地“咕咕“地叫。
“该死的死老头,饿死我了,哼哼,饿死我了,看你老了我不整死你!“
青衣还在哽咽,忽然听到小男孩这无厘头的自言自语,又忍不住笑了出来。
青衣并没有设音绝咒,故而,这噗嗤一声的笑声给还在沉思想主意的小男孩听了个正着。
小男孩明显吓了一跳,眼神一闪就站了起来,瞪大双眼四处瞄。
“谁?”
声音听起来分外地严厉,但青衣还是听出来了,这警告性的质问很明显地打着颤音,而小男孩挺直的腰杆看起来也分外的僵硬。
到底是小孩子。
“谁?”
“睡在那里,给小爷出来!”
小男孩还兀自地四处警觉地看着,青衣却停下了哭泣,擦掉了眼角的泪珠,慢慢地显出身形来。
“我。”青衣轻轻地、十分温柔地回答道。
小男孩吓了一跳,一个转身就看见站在他右手侧边的青衣,哭红的双眼,莫名其妙的眼神,长及腰部的青丝。
还那么漂亮!
怎么看怎么像鬼!
小男孩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
青衣愣了一下,不知为何有些难过,强忍着心头的酸意和不适对他笑了一下。
“你饿了吗?”青衣蹲下身子,准备摸摸小男孩的脑袋。
哪只手还没伸过去,小男孩就跟看见蛇似的一下子躲一边去。
“小爷才不饿了,小爷就……就出来溜达溜达,小爷……小爷现在溜……溜达完了,要回去睡觉了,你……你不要跟着啊!”
青衣被他弄得一怔,想了一下也就明白了,不禁摇摇头有些好笑。
“我不是鬼,你不用怕。”
“谁说我怕了!”听见青衣说她不是鬼,小男孩明显松了一口气,身子也软了不少,气势也自然升了起来,“哼,你不是鬼,那你是什么?你怎么在这里?你是哪个房的?”
青衣被小男孩这一堆乱七八糟地问题弄得有些无语,笑了笑答道:“我不是鬼,和你一样,我是人,至于我是哪个房的么?唔,姑且现在你可以把我当做御膳房的,天上的御膳房哦!”
青衣随口胡诌道。
“天上的御膳房?是不是给天帝做饭的地方?”小男孩这个年纪,正是迷恋各种大侠鬼神的时候,一听青衣如此说来,顿时兴奋起来。
青衣顿觉有些头大,敷衍地“嗯嗯啊啊”了两声算是回答,接着赶紧抢话道。
“你不是饿了吗?你想吃什么?想吃什么都可以哦!我给你做.”
“真的?“小男孩眼睛一亮,从刚刚开始到现在,他肚子的打鼓声就没有听过,反而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响。
“当然是真的。”青衣点点头。
小男孩一下子就高兴了,报出了一大堆长长的复杂的花式菜名。
“苏殊途老是吹他们家的师傅给他们做这个做那个的,哼,就我们家老头,不知道从哪找的这么个厨娘,就会做些家常菜,也不会变个花样,天天都吃一样的,难吃死了……”
青衣笑了笑,那应该是由于你爹他是个清官的缘故,吃不起那么多的山珍海味,这孩子,还没长大啊!
“可以啊,不过,要多等一会,我要去拿一下食材。”
“好。”小男孩根本就没想过这些菜都有多难做,有些食材甚至是这个季节根本就没有的,任何一道菜所花费的时间和功夫都可能花去几个时辰。
青衣笑了笑,摸了摸小男孩的脑袋,
“等我哦,我马上就回来。“
小男孩这次没有抵触地躲开,而是颇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见青衣要走了,又忍不住开口道:“额,你……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嗯,你叫什么名字啊?“
青衣愣了一下,抿唇笑了笑,回过头,轻轻地但十分清楚地告诉他:“记住哦,我叫青衣,是瑶池仙子舞青衣,飞花入梦待佳期。人间几番春夏去,天阙才只斜阳西的青衣哦!”(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