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清一接到消息便匆促的往回赶,等到了成王府前,高伦正在那里心急如焚的等着,见他出现,如临大赦:“三公子!”
慕容清只是点了下头,马不停蹄的进府,眨眼便进了听雪堂,里面刮着萧瑟的秋风,空气中尽是悲寂的味道。
没有什么撕心裂肺的哭声,倒是江淮的性格。
高伦费力的跟在身后,脸色惨白:“三公子您看?”
慕容清忽然有些担心,下意识的停了停,问他:“贺宗主报来的信呢?在君幸的手里?”
高伦点头,连着手脚都是冷的:“……是……在大人手里。”
“你在这里待着,别叫任何人进院子。”
慕容清说罢,小心翼翼的走进正房,那门半虚掩着,只需轻轻一推便开了,正对着门的花桌前,站着一身青衫的江淮。
她手里拿着那张报丧的信,上面写着:
——护送齐王的队伍被越兵突袭,贺子沉为护主而殉身。
贺子沉,大师兄,死了。
“君幸?”
慕容清的声音轻若浮冰,不敢多加一丝重量,生怕将江淮那消瘦脆弱的身子被压倒,又道:“子沉他……”
江淮的侧颜冷峻如霜,几秒后才莫名其妙的轻笑一声:“为了保护那个窝囊废死了?真是暴殄天物,大师兄聪明了一辈子,死了却这么糊涂。”说罢,把纸张往信封里塞,塞了好几次才完成。
她的状态和语气都和平常无异,并未有伤心欲绝之意。
可她越是这样镇定,慕容清的心里便越没底,有委屈痛苦宣泄出来就好了,这样憋着是要把人憋坏的。
“君幸,你若是想哭……”
“哭?哭什么?”
江淮转头看他,眼珠是从未有过的黑邃,那一瞬间,她就像是一个陌生的人,只拿起桌上的一物,抬步就要往出走。
慕容清眼尖,那是六道阁的阎王帖。
她要去杀人。
横跨一步,他厉声道:“你要做什么!”
许是他看错了,江淮的脚步有些虚,直勾勾走过来,膝盖甚至撞到了旁边的凳子,微一踉跄,又往前来。
慕容清一把拽住她的手臂,眉间皱极:“别冲动!贺子沉已经死了!你现在去寡不敌众!况且也不知道那群越兵在哪儿!”
江淮的身子一僵,转过头来,方才那对漆黑的眸子,现在看上去像是两颗鸽血石,一言不发,只挣开他往出走。
‘噗通!’
这还不到七寸高的门槛,居然把她给绊倒了。
江淮微张了张嘴,连着气声都发不出,只哆嗦着抬起自己那鲜血淋漓的左手,发现掌心被翘起来的钉子划伤了。
“……疼。”
她呢喃了这么一句,又把着门框起身,蹭的到处都是鲜红,与此同时,她脸上的血色却秒趋稀薄,像是大病初愈,又像是方才那张送来的报丧信,再抬眼,双眸铺面了揉碎的枯叶屑。
这苍天,还能再残忍。
慕容清见她这样,心如刀绞,上前扶住她的身子,忍不住将她整个人搂在怀里,抚其冷背:“君幸!”
江淮的视线定格在桌面的那封信上,思念如刀,根本不敢去回忆贺子沉的模样,只觉得胸口快要炸开。
杀人报仇,充斥脑海。
生平二十余年,贺子沉是她揉进生命里的人。
在六道阁的十二年,艰难如登天,一切的一切都是贺子沉在背后保护她,如今师兄被害,她如何不去报这血海之仇。
只是这浑身上下怎么突然没力气了呢?
连站都快站不稳了。
眼睛酸疼,眼泪是生生逼出来的,滚烫的水珠吧嗒的落在慕容清的肩头,那人浑身一颤,只把她搂得更紧些。
耳畔响起江淮沙哑细微的声音,充满了恐慌和悲痛,她推开慕容清的身子,往后退了退,嘴唇逐渐变得青紫。
“我师兄……死了……”
慕容清咬了咬牙,目眦欲裂:“会为他报仇的。”
“报仇……报仇……”
江淮颤抖着扯下嘴角的翘皮,只顾着重复这两个字,又要推开他往出走,那人含恨垂眸,蓦然大喊一声:“江淮!”
江淮走到门口的身子霍然怔住,她何尝不是清醒的,但越清醒便越痛苦,莫不如糊涂着,但为顾大局,她却不能糊涂。
只能痛苦。
她缓缓的坐在门槛上,把下巴垫在膝盖处,不多时,又把脸埋在臂弯处,整个人缩成一团,有轻微的抽噎声响起。
慕容清嘴唇微颤,好事没有多说。
江淮忽而抬起上半身,鼻翼缩了缩,失声恸哭。
还是要痛哭一场。
那声音划破这苍冷的天,残忍的撕开仅存的美好,用伤口处汹涌而出的鲜血,下了一场极红极红的寒雨。
她已经很久都没这样痛哭过了,记忆中,还是当年得知宁容左要娶骆择善的时候,在御景殿,太后面前,撕心裂肺的哭了一次。
这次,心痛比那次更甚。
好像有人在胸口扎了刀,然后攥着刀柄不停的搅着,转着,拔出来再插进去,周而复始,浑身上下的每一处毛孔都疼痛难忍。
那大颗泪珠顺颊滑落,她停了停,伸手捂住脸,但那泪水又在指缝中争先恐后而出,好像是开春消融的冰河。
慕容清无言,站在她的旁边,低低道:“我先出去,你自己一个人静一静吧,饿了的话,我和高伦就在外面。”
抬步欲离,衣摆却被人攥住。
江淮扬着惨白的脸,憔悴至极,眼眶的泪水还在吧嗒掉落,张开干裂的嘴唇,用气声说道:“别走。”
剧烈的咳嗽两声,她的手无力放下,终于发出些声音。
她说她害怕。
慕容清怎么忍心拒绝,利落的坐在她的旁边,那人贴着他的身子有些太过冰冷,便将自己的脱下来裹在江淮的身上。
江淮不说话,只死死的攥着他的手,无论如何也不肯松。
她身边,只剩下慕容清。
那人将另一只手覆在两人攥着的手上,是如此温暖。
江淮目视前方,猛地皱眉,有血迹漫染嘴唇。
丹田处那股平息了四年多的尸寒之气没有预料的爆发,她只觉得像是突然掉入冰窖当中,悲痛和仇恨一瞬将她淹没。
攥着慕容清的手轻轻松开,她眸子轻合,睫毛不动,整个身子像是一张轻柔的手帕滑落在侧,没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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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被表面现象所迷惑,凡事要往深了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