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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情深无缘

寤梦三生 水玉玄丘 5001 2024-11-18 09:10

  容宸刚从夙宇宫书房回来,便看到白萱坐在娑罗树下的几旁,双手撑着下巴,痴痴地看着前方的瀑布。一身素洁白衣,青丝部分收拢,白玉兰簪子斜插在发髻上,其余乌发随意散落腰际。

  白衣翩然,踏着满地的落花,冷香悠远。看着白萱,微蹙眉头,修长如玉的手指抚上她的发,语气轻柔和缓,“在看什么?”

  她仰起头看向他,眼中还泛着泪花,眉心银色的神印,形状好似一朵待放的花苞。起身,便扑到了他的怀里,声音有丝哽咽,“哥哥,你去哪里了?我好怕!”嗅着他身上熟悉的娑罗冷香才觉得心安。

  容宸蹙着眉,拥住她。她身子因为害怕在微微颤抖,手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没事,我在。”

  白萱死死地抱住他,彷佛稍稍松手便会失去他一般,眼神有些涣散,像对容宸着却又不是,“你明明答应过会等我,会等我长大的……可为什我长大了,你却不见了?”

  “我没有不见,一直都在。”容宸叹了口气,扶着她的胳膊,将她拉开,看着目光涣散,尤在喃喃自语的白萱。“我欲与天命一搏,若是结果避免不了,也必当许你一个安稳无忧。”

  她的远古神力恢复是早晚的事,不过九霄琴音与昆仑玉簪加速了神魂聚拢,还好曼珠沙华的封印他没有给她解开,不然三世断断续续的记忆杂乱交错,足矣令她崩溃。罢了,既然如此痛苦,便不要记起。手指抚上她眉心的神印,将它隐于无形,白萱眼中才慢慢恢复清明。

  脸上依旧挂着泪痕,疑惑地看着容宸,“神尊?我怎么会来这里?”

  容宸展颜,嘴角一丝浅笑,尽敛月华,足令天地失色。拉过她坐在一旁的石凳上,“可是又做梦了?”

  白萱了头,回想起那个梦境,又猛地摇了摇头。

  “你若是不想,我不会问。”

  白萱看了一眼容宸,又连忙低下头,“神尊,你是不是,是不是也没有了关于远古神族的记忆?”

  “不是没有,而是部分记忆被禁术封印,改动。”

  抬头,蹙眉,“是我?”

  微微颔首。

  白萱缓缓低下头,想起他在清源阁前化水为镜,天地浩渺,只有那般孤寂的身影。五千年的清冷,独自守护着沧海桑田,他是怎么度过的?

  手攥着衣角,虽然还不能全然记起,但心中隐隐觉得她做了什么错事,而因为这个错害了她最依赖深爱的人。“若是我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你会怪我吗?”

  她为何会如此,容宸也是大概明了。“不好的事情?萱确实做了不少,竟连我的记忆也敢封印。”

  白萱咬着唇,眼里隐隐有泪花滚动,“会怪我,会生气,是不是?”

  容宸莞尔,摸了摸她的头,“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生气。若不是你所谓的‘不好的事情’”叹了口气,如水的眸子看向远处,“只怕我们今生不会有缘再见。”

  白萱惊讶地看着他,眼泪不由自主地地簌簌下落。

  “别哭,会变丑。”温柔地拭去她的泪,“什么事都不要想,一切有我。若是不想住在静兰轩,便搬来紫宸殿。”

  白萱摇了摇头,“不是要闭关吗?我会打扰你的。所有我逃避的曾经,如今都得去面对。或许,或许记起了当年发生的一切,我们就不会太被动。”反手握住容宸的手,眼神坚定地看着他,“可不可以不要封印我的记忆?我不想再去逃避了。无论回忆里有什么,无论结果怎样,我,都做好准备了。”

  容宸手一顿,那样的场景太过残酷,当初接受不了,如今也未必可以。“红莲天火下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大致了然,你记不记起已经不重要了。”

  “天之极提前异动了,是因为我,对不对?”

  抽回被她紧握的手,起身,“我会再次封印。”

  白萱仰着头,看着长身玉立的容宸,拉着他的衣袖,“哥哥……”咬着唇,“求你了,我不想什么都做不了,像那个女孩一样,一直躲在你的身后,什么都要你来承担。如果错在我,那理应由我承担一切。”

  容宸蹙着眉,用力将袖子从她手中抽离,只觉得心一阵刺痛。“我闭关期间,你若闲来无事便带上柳出去走走。”没有再去看白萱,径直向书房方向走去。

  漫天飘舞下落的娑罗花,好似纷纷白雪,触手冰凉。而白萱此刻也彷若身处严寒之中,浸入骨髓的冰凉似乎要把身体所有的温暖都抽了去,低着头依旧看着空荡荡的手心……

  …………

  这次的梦不再如之前那般静谧美好,梦中的白萱只是七八岁的样子,而少年已然长大。一身润白的银丝绣纹白袍,剔透的玉冠束起部分乌发,其余如瀑布般倾泻。好看的眉微微蹙着,长长的睫毛低垂,淡雅离尘,胜似世间所有景致。幽深似潭的黑眸,眉心处的银色神印,形状犹如待放莲华,周身淡淡的光晕。梦里的容宸,与白萱佛界初见他时,那清冷慈悲的样子一般无二。

  粼光闪闪的穹苍剑,剑尖抵着地面,他半蹲着身子与她平视,有些冰凉的手指抚上她的脸庞,嘴角一丝温柔的浅笑,“萱,乖乖在这里等我。”

  “这,是哪里?”

  “天之极。”

  白萱听着渐渐逼近的脚步声,拉着容宸的衣袖,眼中写满了惊悚,“哥哥……可不可以不要去?”

  “放心,我不会有事!在这里等我,等我回来接你。”

  只能乖乖地头,“你一定要回来。”

  优雅转身,长袖一挥,将白萱的藏身之处罩在结界之中。

  而她看不到外面发生了什么,只能蜷缩着身子,紧紧地贴着结界,听着外面细微的声响,和隐隐约约的话声。

  洪亮的声音,夹杂着愤怒,却是她再熟悉不过的。那声音的主人——贯丘长余,是她当做亲人一般,最愿意亲近的慈祥长辈。曾经教她做过纸鸢,曾经给她摘过扶桑花,她贪玩被罚他总是会为她向神帝求情。而如今,却厉语相向,步步紧逼。他,“容宸,把神之女交出来,神帝都已经不在了,你以为就凭你,能力挽狂澜?”

  尖厉刻薄的女声,“什么神之女,她就是祸害,若是没有她,神族怎会遭遇灭之灾。”语气和缓了几分,“容宸,别再执迷不悟了,她不值得你做这么多。”

  白萱瞪大了眼睛,死死地咬着唇,那是她熟悉的夕舞姐姐。父神讲学,她们一起上过课,一起嬉戏打闹过。她年纪,不懂事时,还替她给容宸送过情书,而如今她却成了她口中的‘祸害’。

  清凉如水的声音,无波无澜,“若我将她交与你们,你们会如何?”

  “容宸,我们也算多年好友。毕竟她是神帝之女,你将她交与我,我自会善待于她。”

  “凭什么交与你,要交也是交给我!”

  “就是!你算个什么东西!”

  “屁,交与你们,老子还不答应!”

  一时之间多种声音混杂,白萱已分辨不出谁的声音,但可以肯定的是,那些都是她曾经相信,亲近的人。只觉得脑中嗡鸣,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已经有人开始忍不住大打出手,兵器相撞的清脆响声,嘈杂的话声,不绝于耳。

  直到那清凉如水的声音响起,才终于停了下来。

  “她就在里面,想要,就自己去寻。”

  “凭什么相信你。”

  “若是不信我,何必来问!”

  …………

  白萱抱着胳膊,身子都在瑟瑟发抖。最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见一群人疯一般地向她的方向扑来,兵戈相向,扭打成了一团。

  她眼前所见的一切,惨状难以形容,比任何屠杀场面都要可怕。

  神器发出五彩的光芒,狭窄的空间里风舞飞沙,电光火石。不过也就百步的距离,可每有人向她靠近一步,就会被赶上来的人一剑刺破胸膛,而后身影逐渐变淡,化作齑粉,散于无形。

  白萱瞪大眼睛,眼泪像是决堤了一般,死死咬着唇,摇着头,“不要,不要……”

  夕舞那张绝色的脸扭曲变形,已是杀红了眼,转身一剑刺向白发长髯的苍河,剑身穿胸而入。还未来得及舒口气,便被从旁而来的剑气划伤了胳膊,下一刻便被月落剑斩杀……

  任谁都无法想象,亲眼看着自己的亲人朋友在眼前互相残杀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长余叔叔——”白萱看着印在结界上的血印,面前是满脸血迹的贯丘长余,而他身后则是一条长长的血路。

  贯丘长余精疲力竭,抵着结界深深呼吸,扯动着嘴角,眼中闪过一丝阴鸷,“哈哈……跟我争,只有死路一条!得了神之女,我才是最后的赢家。六界是我的了!”刚刚勉力站起身,想要从结界中将白萱拉出来,却被穹苍剑没胸而入。僵硬地转过脖子,看着百步外,那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衣,“容宸,你……”

  容宸微微蹙眉,面目清冷如霜雪,“到最后还放不下你的欲念,你以为活下来就真的好吗?”瞬移到结界前,犹豫了片刻,手微微有些颤抖,才将穹苍剑拔了出来。

  “长余叔叔,不要——”白萱惊恐地张大着眼睛,看着贯丘长余逐渐身形摇曳,渐渐变淡,最后一碎成星光……

  低垂的穹苍剑,剑尖还滴着血,容宸皱着眉,看着瑟瑟发抖的她,声音柔得能滴出水,“萱,过来。”

  白萱仰着头,却是一向后退去,空洞的大眼睛,没有一光亮,只是在喃喃念着,“不要,不要……”

  容宸不忍,将她一把拉进怀里,吻了吻她的额头,“对不起,我不该让你看到这些。但萱,你是这世间唯一的神,必须比任何人都要坚强。”

  她环抱着他,眼泪滴滴打在他的白衣上,由哽咽渐渐变成大哭,“哥哥,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要自相残杀,为什么不能像从前那样?”

  “父神所做的一切,你以后会明白的。”轻轻抚摸着她的发丝,“我们回家。”

  …………

  容宸带着的白萱回到了他们熟悉的院,那里的栀子花依旧开的繁盛。

  将她放在床榻上,拢了拢被子,“好好睡一觉,醒来后,一切就都结束了。”

  她紧紧攥着他的袖子,眼中满是害怕的神色,像一只受伤的兽,“哥哥会一直在这儿陪着我吗?”

  摸了摸她的头,一抹浅笑,温柔优雅,“我会一直都在。”

  也许是累了,那一觉伴着淅淅沥沥的雨声她睡得很沉。

  醒来时,熟悉的房间里,还能闻到若有似无的冷香。寒玉剑挂在触手可及的地方,狐蜷缩成个毛绒球,也在她的手边睡着了。白萱弯起嘴角笑了笑,平躺在榻上,一切还像从前那样。

  每日清晨,她赖床不起,神后都会用温柔的声音一遍一遍地叫她;上课迟到了,神帝总会板着脸罚她,不是抄写经书,就是一连几日被罚站;她有时会调皮地捉些虫子偷偷放到夕舞的袖口中,然后看着她花容失色地大喊大叫,而她在一旁笑得前仰后合;她一直都是容宸身后的尾巴,他走到哪里她便跟到哪里,时候,懵懂无知,只知道看着他笑她心里比吃蜜糖还要甜,慢慢长大了,才明白那就是爱。于是,她开始期望,期望自己快快长大,长得同夕舞一般漂亮,然后有朝一日能做他的妻子,像神帝神后那样夫唱妇随,相依相守。

  笑着笑着,眼泪却是打湿了帛枕,想起了什么似的,猛然坐起身来。鞋子都没穿,便冲了出去,“哥哥——哥哥——”拼命地拍着门,可整个屋子都被结界封住,她根本出不去。

  看着窗外缠绵不绝的雨,白萱惊恐地连连向后退去,“不会的,他从来没有骗过我!”深吸了口气,拍了拍脸,像是安慰自己一般,自言自语道:“一定是有事出去了,很快就会回来的。”在屋子里来回踱着步,时不时地趴在窗口向外张望。

  瞥了一眼,镜子上的投影,惊讶,惊喜……连忙飞奔过去,她多年来的愿望终于实现了。

  镜子中,映出一个白衣女子,墨玉般的青丝,美目流转。银色的六瓣花神印自眉心延伸至眉尾,更添几分尊贵高洁。裙角飞扬,淡然出尘。一颦一笑,犹如出水芙蓉,清姿雅韵;好似漫天烟花,飘渺绚烂。

  “我终于长大了……”还未来得及高兴,面色僵硬,看向窗外,细细的雨丝下,是灼眼的火光,吞噬一切的天火,烧透了整片天空。

  …………

  他是神帝的养子,是她依赖的哥哥。她是神之女,亦是他心中唯一的牵挂。他在等着她长大,而她如今长大了,他却是不在了……

  也许他们的爱情,从开始便是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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