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远古神族回归天界的五千年后,终于是出事了。漫长的岁月只剩下无聊,当初还有一些后辈可以教导,如今后辈们也已成才,天地间平安无事,他们渐渐找不到了自己存在的意义。
能力越强大,越忍受不了功成名就后的寂寞。没有作为,没有追求,看不到未来,这样的日子几乎令他们崩溃。于是,有些神便开始企图破坏已有的平衡,想着毁了人间重新创造世界。
不过碍于神帝的权威,他们也只是私下里议论,没有谁敢挑这个头,有胆子向五大创世尊神提出要重新创世的想法。
直到那一日,擎苍不知是听了谁的挑唆,私自去到人间,无故将一方大陆沉了海。桑田陡然间换了沧海,那方大陆上的生物无一生还,悉数殒灭。
最后,擎苍被贯丘长余押回天宫议事殿时,大错已经铸成,没有挽回的余地。可擎苍自己却根本不知道错在哪里,依旧是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
神帝白羽坐在高座上,漫不经心地听着众神关于如何处罚擎苍的争论。
子持莲华看了眼擎苍,又若有所思地打量起贯丘长余,这样的事情若是他不发话,身为徒弟怎敢妄为。“神帝,当年创世之时我们便已立下规矩,不得干扰人间之事,若有违背者,封印神力三千年,发配渺远天际。如今,便只能按规矩来办。”
“什么规矩!我不服!”擎苍直视着神帝白羽,瞪大了眼睛,“人,不过蝼蚁,掌中玩物,竟然还敢藐视神族,我只不过让他们长记性,懂得敬畏。凭什么要惩罚我!我不服!”
“住口!”怒斥的声音却没有打断擎苍的话。贯丘长余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自己的徒弟,气得红了脸。转过头,却是向神帝求情,“徒无知,还望神帝赎罪,都是我这个做师父的失责,什么惩罚我一并担下。”
“师父,本来就不是擎苍的错。既然人不懂得敬神,那么我们为什么还要去守护他们?”潇翊见贯丘长余如此,也是急了,“还望神帝能明察,三思。”
今时今日的场景神帝早就在白萱出生时便已预料到,也在百年前便开始着手准备。虽然明知如此,但心情依旧矛盾复杂,他没想到神族的结局会来得如此之快。
当年他们联手创世,如今只有贯丘长余自己想着要全盘推翻毁了所有,他当然不好明着与他们反目,竟然来了这么一出。白羽自然清楚贯丘长余根本不似表面那样的不争不求,其实对他坐上神帝这个位子,贯丘长余早就存了不满,只是没有条件没有机会表达不满。加上五千年前白萱的事情神帝没有听取他的意见,在众神面前也丝毫没给他留面子,依照贯丘长余睚眦必报的性格怎么会就此作罢。
兴味索然地看着他们师徒几个为他准备的一场好戏,换了个姿势,单手支着头,视线一一扫过在场的众神。“那依诸位看,此事应如何?”
“既然有规矩,当然要按照规矩办事,怎能出尔反尔?”
“我不认为擎苍有错,不就是几个人嘛,又不是什么大事。”
“对啊!封了神力发配渺远天际会不会太严重了?”
“神帝,都五千年了,是不是也该重新创世了?”
不知谁的一句话,议事殿中顿时鸦雀无声。看似不经意实则有心,这才是所有矛盾的核心,终于被出来了。
“哦?”神帝冷冷一笑,“为何要重新创世?”
依旧沉默,无人回答。
“怎么都不话了?有想法来大家听听。”
神帝面色平静,无喜无怒,摸不清他的态度,自然没有谁敢领这个头。
“要创世啊!我赞成。”玉石之声,温润慵懒,行踪不定的百子旋在消失了两千多年后踩着悠然的步子走进了议事殿。
修长挺拔的身材,乌发如瀑,一双剑眉下却是一对细长的桃花眼,外表看起来放荡不拘,但眼里却满是精明算计。
优雅的俊容上漾起淡淡笑意,“神帝不厚道啊!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也不通知我一声?”转头看向有些惊诧的贯丘长余,挑了挑眉,漫不经心地一笑,“长余,好久不见。若不是你,我恐怕还没有机会沉睡这么长时间。”
脸色有些不自然,却仍是笑着回了句,“呵呵……笑,笑了,好久不见。”
百子旋转头看了眼子持莲华,了头,“重新创世,你的意见?”
子持莲华沉默了片刻,长长吸了口气,神色复杂,“我没意见,但凭神帝定夺。”
“好,既然如此,那长余的意思呢?”
本来见到百子旋,贯丘长余就有些心慌,此刻被神帝这么问,愈发是没了底。以为神帝会反对,怎么竟这么容易就同意了?明明今日的一切都是他一手安排策划的,为何有一种入了他人局的感觉?
“我没意见。”
“好,既然都同意重新创世,那擎苍便没有错反倒有功。”神帝顿了顿,又接着道:“有功自然要赏,创世之事就全权就给你来安排。”
听到神帝如此,擎苍顿时喜上眉梢,兴奋地看了眼他身旁的贯丘长余,而后连忙应承道:“多谢神帝信任,我必然会全力以赴。”
贯丘长余看着高座上浅笑着的神帝,他本意只是想激发神族内部矛盾,将神帝推到风口浪尖上,此时却有了一种骑虎难下的感觉。众口难调,况且神族内部本就有矛盾,这样的差事怎么会不棘手,可又反驳不得。
…………
“萱儿,爹爹和娘亲不在的时候,要听哥哥的话,知道吗?”神后满眼慈祥地看着女儿,怜爱地揉了揉她的头发。“若是只有萱儿自己,也要坚强,明白吗?”
“娘亲……”
“照顾好自己,记住了吗?”瑾黎声音有些颤抖,别过头看向别处。
“我,我记住了。”白萱抿了抿唇,水灵的大眼睛一直打量着瑾黎,“娘亲今天好奇怪!”
要是她知道那会是最后的离别,她一定要问清楚到底是什么事情不能让她知道,为什么要留下她自己,为什么不带着她一起离开?就算是寂灭,她也要跟他们在一起……
“娘亲”白萱又低低地唤了一声。但瑾黎依旧侧着身子,单手支在桌子上,抚着额白皙如玉的手指正好挡在眼前,没有去理她。
神帝斜倚在门口,看了眼瑾黎的样子,他心里也不好受,“别吓着萱儿!”皱着眉,叹了口气。“来,萱儿,过来爹爹这里。”
“娘亲怎么了?”回头看了眼神帝,才慢吞吞地向门口走去。白萱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劲儿,可又不上来。
“要离开几日,当然是不舍得萱儿。”
“离开?爹爹和娘亲要去哪里?不可以带我一起去吗?”
“闭关一段时日,怎么可以带着萱儿。”拉过白萱的手,在她手心里放了一枚红绳穿过的白玉平安扣,一脸严肃地交代道:“收好了,一定要带在身上,明白吗?”
白萱有些懵懂,慑于神帝的气势,仍是了头,没有片刻犹豫就戴在了脖子上,还心翼翼地藏在衣襟里。
“闭关?”她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事情。
“以后萱儿自然会明白,先回去吧!”
白萱担忧地回头看了眼瑾黎,才了头,“娘亲好像不大舒服,那我先回去了。”依依不舍地离开。
…………
对于方才神帝和神后的反应,白萱很是不解,心里暗自思量,一定有事情要发生。可要再追问下去,估计神帝也不会告诉她,所以白萱只能寄希望于容宸。
跑着去到容宸的房间,远远地借着月光,恰好看到他出去,于是白萱便隐了气息偷偷跟在他身后。
清风缓缓,竹叶摇曳,发出沙沙的鸣响,彷佛美妙的乐音轻叩。皎皎月色下,一袭白衣纤尘不染,步子悠然地走进那阴翳的竹间径。
微风中夹杂着竹的清香,远离喧嚣,涤荡红尘。容宸走过的路还留下淡淡的似有若无的冷香,一个心旷神怡的清凉世界,本该心情惬意,可当路的尽头出现那一抹亮丽的倩影时,白萱只觉得心狠狠一抽,疼到忘记了呼吸。这么晚了,他竟然独自出来见夕舞!
腿僵硬无比,一时间挪不动步子,没有继续跟着容宸,只是隐身在了竹林里,远远地看着那一对身影。手紧紧地握着身侧的竹子,死死地咬着唇,抑制着汹涌而出的眼泪。不得不,他们真得很般配,般配的令她妒忌到心痛!
心,在那一瞬间被抽空了,冷风适时的袭来,顿时寒凉刺骨!眼前的景象朦胧模糊起来,她已经不记得自己看到了什么,只觉的世界一刹那间暗了下来,听不见,看不到,没了五感,她只是傻傻地站在那里。
直到容宸出现在她的面前,清凉如水的声音问了一句,“你还要在这儿待多久?”白萱才回过神来,眼睛定定地看向他,而夕舞早就不知了去向。
“我,我……”支吾了半天,舌头像打结了一般,竟是一句完整的话也不出口。
弯下腰看着早已哭花了脸的白萱,她竟然吃起醋来这么可怕。容宸心里矛盾得很,因为她的反应他心情大好,同时却又后悔自己没有及时发现白萱跟在身后,令她误会伤心。一时间哭笑不得,宠溺地捏了捏她的鼻子,力度故意有些重,“我不过同她了不到三句话,你觉得会有时间做什么?”
白萱揉了揉鼻子,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只是恨恨地看着容宸,没有话,难道是她错了?他因为发现了她跟在身后,要是没发现呢?是不是……
看了容宸一会儿后,竟是低下了头,不知带着一种什么样的心情,了一句,“对不起。”
容宸只是看着白萱的眼睛就已然明白了她在想些什么,但见到她此刻的反应,心里着实不是滋味,蹙着眉,“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我就那么不让你放心?”对着七八岁孩子模样的白萱解释这些,看起来确实有些奇怪。叹了口气,“只是告诉她以后不必写那些信。你收了信却又不,便是给了她希望,萱觉得这么做对吗?”
“……”摇了摇头。
“那你,你真的不喜欢夕舞姐姐?”
少女的心思却还是孩子的形貌,白萱心里会有些自卑,会有不安全感,容宸怎么会不明白。
微微颔首。如今,有些事情他只能瞒她。
夕舞来找容宸只是告诉他看清形势,择木而栖。贯丘长余谋划了数千年,而今实力兼备,意图掌握神族大权。神帝离开后,神族内部势必会大乱,一场大战在所难免,他好像也等不到白萱长大的那一天了吧。
心下不忍,揽过白萱,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好了,别哭了。”合上双眸,在她的眉心处落下蜻蜓水般的一吻。
长长的睫毛低垂,眉心处有些微凉的感觉令白萱心里一阵瑟缩,看着近在咫尺的俊颜,紧张地咬着唇。
容宸低低一声浅笑,似乎心情不错。
对上他如水的眸子,白萱霎时红透了脸,“哥哥,你会,会等我长大吗?”
“我承诺过的事情从来不会反悔。”牵起她的手,便往竹林外走去。
…………
就如何创世的问题,众神之间果然有了分歧,争执不下,四处寻神帝时才发现,当初创世的五位尊神除了贯丘长余其余四位均不见了踪影。
没了对神帝的顾忌,众神哪里还能听从贯丘长余的决定,内心的**一旦释放,已经不是凭借武力便能镇压住的。闲得快要发慌,好不容易可以有一番作为,谁都想做大,谁都想要主宰世间,就算痛痛快快地打上一架他们也会觉得身心舒畅。
这五千年来,彼此积怨已深,互相不服,又互相看不顺眼,如今正好有了契机。
没有谁能灭得了远古神族,就算天地也没有这个能力,能令整个神族寂灭的只有他们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