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萱看着胡灵儿离开时踉跄的身影,人早已经不见了,她却还注视着那个方向,心里五味杂陈,也是不知道自己当年救下她到底是对是错。“夫君,她……到底看到什么了?”
容宸挥了挥袖子带上了房门,“只是一段她未曾得知的前缘。”
“那……半月后,送她入轮回,我们便回天界?”对于凡界她还有些不舍。
容宸摇了摇头,“灵狐的事,只是闲来无事管管。你想留几日都可。”将她用于束发的红绳轻轻一扯,乌发瞬间倾泻,华丽地铺散开来。“再过几日便是凡间的上元节,萱,还记得我答应过你什么吗?”从白萱手中取来发簪,起身,将她的青丝收拢在手中,有些笨拙地挽了个发髻。
“上元节?是看花灯吗?”自从清源阁前她心翼翼地了那句话后,凡间不知度过了多少个上元节,可是容宸却一直未提,白萱以为他早就忘记了。仰起脸,给了容宸一个她自认为最能表达此时激动心情的微笑,环抱着他的颈,兴奋不已地在他的薄唇上轻轻一吻,“夫君你实在是太善解人意了。”
被她拥着,他只得弯着腰身,浅浅一笑。
“不过,灵儿她到底发生了什么?”松开手,满脸哀愁地看着容宸,轻轻地拉了拉他的衣袖,撒娇道:“求你了……”什么样的前缘会让修行千年的灵狐这般决绝,那绝望悔恨的表情看得她也心痛。
容宸原本不想让白萱知道的太多,毕竟这故事从头至尾都是一个悲剧,而她又愿意为别人的故事感伤,知晓后难免会伤心难过。不过面对白萱的撒娇耍赖,他一直没有抵抗力。更何况这主动的一吻,他受用得很,便彻底妥协了,无奈地用茶盏中的水展了一幕水帘幻境,胡灵儿与泽渊、曦仪的前缘便这样铺陈开来……
水幕中,一袭道袍的慕容勋,应该是长得与慕容勋一般无异的泽渊紧锁着眉头,轻轻地对怀中的女子着:“曦仪……你要好好地等我回来,不要有事,等着我取回灵狐的灵丹。”
“泽渊师兄,师父让你慎重考虑。这灵狐也是世间灵物,毁其修为会遭天谴的。”一旁的道士担忧地看着泽渊,“至于……曦仪师姐,师父会再想办法。”
“曦仪如今修为尽毁,不能再耽搁了,泽霖,照顾好你师姐。”泽渊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曦仪,而曦仪的黑发已开始现出灰白迹象,紧闭着双眸,尽管如此,却也难掩她极致的美丽,淡雅出尘的气质,与胡灵儿可谓两个极端,一仙一妖,一飘渺一妖媚。
白萱目不转睛地盯着水幕,感慨道:“这样两个美人,难怪泽渊会犯难。”
容宸却微微笑了笑,明显一副不赞同的样子。
白萱撇了撇嘴,“难道夫君不喜欢美人?”出口了便觉得这话好熟悉,难道她还问过其他人?不禁心生疑惑。
容宸眼含笑意地看着白萱,如水的眸子中映着她的容貌,“怎会不喜欢。”空山玉碎般的声音缓缓道出。
“不过泽渊,这个名字听起来倒是有几分耳熟。”如今的容宸面对白萱时,越发不正经了,她从来不过他,还总会被他逗得红了脸,连忙错开话题。
“柳的弟弟。”
“那个早夭的孩子?”
微微颔首,“箖霄还是将他留在了九州山。”
“也就是这一世的泽渊依旧命途多舛?”
“是。”
…………
泽渊在与一只玄狐的打斗中受伤了,他不到百年的修为如何与修行近千年的玄狐相斗,受伤没有殒命已是他命大,白色的袍子已被血浸染,鲜红妖冶,触目惊心,气息奄奄地倒在了河边。
胡灵儿一身红衣隐于灌木丛中,方才的打斗她一直都在,应该是出于好奇到底是什么人这么不自量力,敢打他们灵狐的主意。不过泽渊也实乃修仙奇才,他受重伤那玄狐也是负伤不轻。胡灵儿慢慢地从灌木丛后晃悠出来,手指一个个拈起衣角粘的苍耳种子,悠闲地踱着步到了河边,俯身探了探,发现泽渊还有呼吸,“今天算你命大,遇到你姑奶奶我。”然后扶起泽渊就给拖狐狸洞了。
“多谢姑娘相救”
“醒了?”胡灵儿吐掉嘴里叼的半根狗尾巴草,杏核眼中光华流转,凑近泽渊,一脸的八卦表情“,你干嘛找灵狐打架?”
泽渊咳了两声,不动声色地拉开了两人的距离,“在下师妹如今修为尽毁,需得灵狐灵丹续命。”
“啧啧……你知不知道取了灵丹,灵狐也命不久矣,而你同样会遭天谴万劫不复的。”
“怎会不知?”
“既然知道还这么做,你是不是脑子不好?”
泽渊又咳了几声,嘴角往外渗血,眼里是心疼和决绝,对胡灵儿笑了笑,“可是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有事。”
胡灵儿直视着泽渊,片刻后,“你们人……哦,我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师妹生死关你何事?”声嘀咕“还会有这么傻的人。”
山脚下,伤势渐渐恢复,但面色依旧惨白的泽渊与眼里满是不舍但还故作坚强的胡灵儿,山里的风有些大,吹乱了二人的发丝,泽渊咳了几声,顺了顺胸口,轻轻拍了拍胡灵儿的肩,“灵儿,这三日多谢你的悉心照料,待我取得灵丹救了师妹再登门道谢。”
“你还能有命回来?”挥了挥手,故作无所谓状,“去吧,生死各有命。”
泽渊也没过多犹豫,转身便往山下走去,胡灵儿看着他脚步虚浮的身影,眼里的不舍与担忧更浓,对着他的背影道:“我怎么能看着你去送死?!”
刚走了几步的泽渊停了脚步,缓缓回身,胡灵儿正手攥着拳,努力压抑着,不让眼里的泪流出,“或许我不该知道的那么多,不了解你便不会动心,不会为你的生死忧心,不会明知道你不会喜欢我还傻傻地交付真心。”吸了吸鼻子,呢喃着,“或许我不应该救你,可是……不救你我又怎么会知道爱一个人的感觉,千年的修行,从未想过我竟然也会动情……”
泽渊忽然被表白,有些不知所措,慌慌张张地要给胡灵儿擦拭眼泪。
“你可知道……我便是你要寻的灵狐?”
泽渊皱着眉了头。
“那你为什么不取我的灵丹?”
“怎能忘恩负义?”
“如果是我自愿给你的?”
“灵儿,别做傻事!”
“你又何曾不是在做傻事?”伸手环住泽渊的腰,下巴搁在他的肩膀,附在他耳边儿轻轻道:“我知道你爱着你的师妹,容我放肆一回吧。”
泽渊本来要推开她的手,悬在半空,而后犹豫了片刻,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胡灵儿心满意足地笑了,换了个舒服的位置,“泽渊,以后不要再让我看到你的背影了,可不可以……可不可以以后等我转身了,你再走。可是我们应该不会有‘以后’了吧!”
至于后来发生了什么,灵儿是怎么交出了灵丹,又怎么和泽渊一同回的师门,白萱不尽得知,水幕中已然上演的是泽渊一脸欣喜地看着怀中即将苏醒过来的曦仪,而站在不远处的胡灵儿紧紧咬着嘴唇,强忍着不让自己落泪,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泽渊和发色由灰变黑,脸色渐渐红润的曦仪,缓缓地低着头退出了房间。终究是舍不得,在离开的最后还是忍不住抬头向泽渊望去,只见他坐在曦仪的榻边,满目温柔地看着怀中人儿,而曦仪此时也已经苏醒过来。
只要曦仪在,泽渊的眼中便容不下任何人,胡灵儿急忙转身,捂着胸口,泪水终于没忍住顺着眼角流下,她连忙用手背拭去泪水,勉强地扯着嘴角笑了笑,而后没有再犹豫便下山了。
“在看什么?”
“好像有一个红衣女子离开了。”
泽渊听到曦仪的话愣住了,神情担忧,“灵儿……”
“什么灵儿?”曦仪话气息还有些不稳。
“曦仪,我一会儿便回来看你。”安置好了曦仪,泽渊便急匆匆地离开了。曦仪若有所思地看着泽渊离去的身影,微微皱起眉头。
泽渊的师门是凡间最大的修仙门派——九州山,群峰高耸入云,胡灵儿本就失了灵丹,仅有的法力也难维持人形,便化了狐形下山,却不料在九州山山脚下遇到了几个采药人。
“快看,山上跑下来只白狐”
“哪里……哦,我看到了!快抓住它。”
“弓箭呢?”三五个人手忙脚乱,却也有箭法精准者射中了狐形的灵儿。
那几个采药人看着白狐腹部中箭,也没急着将它带走,料想它也逃不掉了,便坐在一旁休息,“兄弟,今日可是赚大了,我听九州山白狐的血肉能治百病”
“是,我也听了。不过这皮毛也不错,能卖个好价钱”
……
胡灵儿虚晃了几步,便倒在径一侧的草地上,腹部的血还在汩汩涌出,白色的皮毛被血浸染得湿漉漉的,嘴在时开时和,好像着什么。
其中一个青年凑上前来,仔细打量白狐,跟旁边年龄稍长的采药人道:“这白狐不会是成了精的吧?你们看它还流泪了”青年看着有些不忍心,指这白狐对同伴道。
“怕什么!它要真能成精今天死的就是我们”年长者踹了一脚胡灵儿,“把它绑起来,我们该走了。”青年想想也对,就没再理会,从竹篓里拿出几节绳子,动作迅速地将胡灵儿四肢绑起。
白萱紧锁着眉头,她听到了胡灵儿的话,一直呢喃的也不过两个字‘泽渊……’为了他失了灵丹,落得如此下场还依旧执迷不悟。
胡灵儿呢喃的声音一直漂浮在耳边,脑中也有一个声音一直在着什么,白萱突然觉得这样的画面依稀有些熟悉,莫名地感到剜心般疼痛,紧紧地抓着胸口,一些好像被死死封住的记忆正在叫嚣着奔涌而出,眼神空洞,脑海中的声音越来越清晰,脱口而出,“倾尘……”
容宸正在一旁调试着琴弦,手顿了下,水帘幻境瞬间崩塌,转头神情复杂地望着白萱,“可想起什么?”
“倾尘……”白萱表情极其痛苦,胸口的衣服被她攥得更紧了,汗如雨下,嘴里却一直念着这个名字。容宸看着白萱痛苦隐忍的样子,连忙起身,皱着眉,拥她入怀,怜惜地用袖子轻轻擦拭着她脸颊上滑落的泪水,“我在。”而后慢慢地将手覆在白萱的额头上。
银色光晕下白萱渐渐平复,缓缓地松开攥着衣襟的手,呼吸平稳,在晃动的烛影中,靠在容宸的怀里睡着了。
看着白萱的睡颜,容宸紧锁着眉头,叹了口气,紧紧地拥着她,嗅着她的发香。缓缓地叹了口气,曼珠沙华的封印如今也在慢慢减弱……倘若可以,他倒是希望她永远都不要记起那段曾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