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大人!派人公然行盗!如此强取豪夺,天理何在?”苏姨又提高了点声音,拜了下来。
陆离扫视了一眼周遭指指点点的人,冷笑一声,“苏姨的长歌姑娘一直蒙面表演,从未有看客见过,好说歹说都是由你而定!但是本官瞧不惯她为你们辛辛苦苦表演挣钱,到最后却落得个窃贼的罪名!”
“陆大人所言何意?民妇愚昧!”苏姨头几近贴到了地板上,眼神略有恍惚。
“若是苏姨如今能将被这人所伤的长歌姑娘请出,且按照往日的表演为众人表演一番,这人你们便尽管处置!本官绝不插手!只是倘若不能……”陆离阴笑着,“她在你们楼中所受委屈,所挣的财务,连同着长歌这个名字,本官也要一并取回!”
苏姨伏着地的指尖颤抖着,一时语塞,竟说不出任何话来。此时若是不忍,怕是日后定有祸端,她竟没想到萧弥繁口中的骗子小人竟有如此大的本事,知晓她锦音楼内旁人无从打听的事。
有不少人当下便听出了其中蹊跷,朝着陆离怀中的人多瞧了几眼,陆大人所说必然不假,那人莫非就是令景都公子皆朝思暮想的长歌姑娘?只是面上沾染了一些污垢,瞧不清真正容貌,单单就这样望去,的确是一位不可多得的佳人。
但是,倘若锦音楼如此过河拆桥,将别具一格的长歌姑娘利用完后便要除之而后快,可真是令人发指。
陆离不再理会,径直便走下了台,众人目光尾随其上。只见那抹靛青色身影横抱着女子,脚步沉稳而决绝,朝着大门口走去。
正想着陆大人竟就这样带走了人,总感觉有些遗憾,看客唯恐天下不乱,又有几人喊着:“长歌!长歌!”
“等等!”男子雄厚的声音响起。
众人寻声望去,端王不知从何时出现的,已然站在了距陆离两丈之外的地方。
也是,这人人都知晓锦音楼乃隶属于端王,其中任何人端王都有权过问。且不说这苏姨表面上打理着锦音楼上下,一些政客来此处的原因便是端王。不然按照锦音楼的势力与所得罪的达官贵人,早已在这景都生存不下去了。
陆离脚步一驻,才缓缓转过了身,微微颔首,“下官见过端王,恕下官如今情况特殊,未能行李。”
“无妨,陆大人,这打狗还要看主人,你公然在本王这锦音楼中带走人,怕是说不过去吧。”端王朝前走了几步,抱着手,神色自若
的确,端王并非好说话的人,一分一厘都要同他人说出个所以然来。前些日子有人欺负了舞姬,在锦音楼中,舞姬向来只是卖身不卖艺,这是明确的规定。那女子哭哭啼啼让端王做主,最后,端王硬是让那男子将这舞姬赎了回去做妾。
陆离瞟了一眼了无生气的萧弥繁,眉间阴雨连绵,毕恭毕敬道:“王爷,那位苏姨说这人是窃贼,盗了锦音楼的宝物且伤害了楼中长歌姑娘,不知属实?”
“哦?是吗?”端王嫣然一笑,扭头喊道:“苏姨!陆大人此话当真?”
此话一出,惊了众人。端王与其说是问,还不如说是大发雷霆似的责备。莫非陆大人所说属实,那白衣之人真是长歌姑娘不可?
苏姨颤抖着身子,拜在地上的身子缓缓跪端,大声答道:“回王爷,那人的确是盗了楼中宝物!”
端王恢复了和颜悦色的模样,围着陆离打量了几圈,倏然间便笑开了,“陆大人,你如今与本王的表妹是皇上指婚,今日中午还郎情妾意,如今怎地在乎起我楼中女子来了?”
“王爷说笑了,本就是故人,瞧见她被一些不怀好意的人折磨,出手相救也是自然之事。”
端王停下了脚步,锐利的神色打量着一本正经的陆离,身体前倾了一些,温柔地拂了拂萧弥繁面上的泥土,侧着脸对着陆离耳朵说道:“你欺骗于她,拿她当你手中筹码的时候可不是这般正义的啊?”
陆离兀地转眼,凤目地燃气一抹怒火,随即便缓缓压了下来,邪笑道:“王爷也好不到哪里去,口口声声情真意切,却如此折磨她。”
“你懂什么!”端王陡然提高了声音,语中怒意显而易见。
并非他狠心,又并非他去折磨于萧弥繁,这一切都是她需要报仇需要的代价,她今日挺了过来,不知生死,但好歹日后再不会有人为难她。世间一切,向来不是你想作甚便去作甚,他即便是端王又如何,身不由己之事枚不胜举。
看客们皆心惊胆战,从未见过端王如此生气,亦从未见过今日如此好看的大戏。
“王爷何必恼羞成怒?萧弥繁心思单纯,向来识不清何人该结交,何人不该结交。下官的确是她不该结交之人,但起码下官不会对一个毫无身份背景手无寸铁的弱女子下手。许是于王爷来说,她亦不过是你整盘棋上最微不可见的那颗棋子,有之更好,失之不惜。”陆离说着便移开与端王对视的眼,转而跪了下来,“王爷!下官恳求王爷放过她,她只不过是那浮玉山上的小道姑,因下官一时之无能,让她卷入凶险,如今下官只求王爷能放她归于平静!”
楼中鸦雀无声,不知晓那白衣人究竟何人,但任谁都瞧见陆大人对那人可谓是真心,且这架势是为了他怀中之人不惜得罪高高在上的端王爷。自古红颜祸水,果真如此。但未想到陆大人却是洒脱痴情之人。
张晟轩一手撑着头,唇齿留笑,打了个哈欠。平日里不近女色,一旦遇见个女子便如此深情,陆离啊陆离,果真是我小看你了。
端王面无表情,沉默不语,只是瞧着陆离,似是要把他看透一般。
堂中静谧地只剩瑶丽轻微的啜泣之声,浓烟似是已然散尽,但彩灯之下依旧一片乌烟瘴气。
倏然间,一位身着铠甲的守卫自门框处爬了进来,用力叩着木门,声音却只有一楼呆立的人听到。
移眼瞧去,只见守卫浑身是血,下巴处鲜红一片,嘴唇一张一合,便趴到了门框上。
端王识得,门外有十几个暗中保护他的守卫,怎么这些人会出事?他疾步奔了出去,苏姨瞧见形式不对,便低声警告了舞台上的女子们莫要乱动,自己则朝着大门处走去。多事之秋,今日竟所有事都赶到一块了,如今这么多的客人在,若是让知晓外面出了人命,怕是这锦音楼从此就堕落了。她,绝对不会让此事发生。
陆离置若罔闻,那股刺鼻的血腥味早就传入他鼻中,不得不说来人身手敏捷,这么一众人在楼中听着,外面一行人只是瞬息间便没了性命,难怪能杀得了自己引以为傲的暗夜,果真了得!
大门位于楼底,楼里的客人一般瞧不见,正因如此,众人好奇心愈加强烈了,不晓得今日还有什么更刺激的事上演。
端王蹲在门框边,身手试了试方才那守卫的呼吸,眸底转瞬便阴沉了下来,戾气闪烁其中,他用余光瞥了一眼朱红门上正缓缓下流的血液,起身朝着门外走去,苏姨紧随其后。
死亡将一整条街笼罩着,过眼之处残缺的尸体比比皆是,夜风轻拂,带了些冬日的刺痛寒冷。守卫、派出去的下人、打更老汉、推着摊子的小贩以及在外招呼的姑娘,只是一瞬间便倒在了血泊之中。
端王脊背颤抖,压了压喉间那股憋着的气,对着身旁的人说道:“锦音楼中该干嘛干嘛!没有本王的命令,今夜楼中谁也不能走,违者,杀——无——赦!”
苏姨被他身上那股令人窒息的杀死惊地急忙跪下,“王爷,定是那逃走之人!”
“叫人出来收拾!莫要让楼中任何一人知晓楼外所发生的事!”端王恐吓道。
陆离嘴角轻轻上扬,按照端王的性子,这哑巴亏定然不吃的,日后这景都可就热闹了。只是……他皱了皱眉,瞧着怀中的人,怅然若失。
苏姨面色苍白,刚进来便命人重新铺好了毯子,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人,几句话便将客人的躁动压了下来,楼中乐音再续,舞姬们再次翩翩起舞。
虽看客们依旧好奇陆大人与端王方才发生的事,但既然端王有心隐瞒,众人便也不好说什么。只是,若是待腊月二十五那日,再见不到唱歌姑娘,怕是要闹上一闹了,如此才叫热闹,才叫过年。
端王一双崭新的黑靴上沾了点黑褐的血迹,一步一个红色的脚印,到了依旧沉气跪地的陆离身旁,冰冷道:“陆大人若是还想救萧弥繁,且先随我来。”
陆离微微踌躇,随即便起身随上了他,朝着一楼深处走去。
“本王丑话说在前面,为了一人如此大费周章,的确不是本王做事之风。但是本王与萧弥繁相识一场,也不是无情之人,倘若她醒了愿意随你走的话,陆大人带她走便是。倘若她有一点不乐意,陆大人,你知晓凡事不可强求。”端王背影中带了几分落寞,不知晓是为方才门外血命惆怅还是为……
陆离瞧了一眼怀中的人,手又往紧箍了箍,“我在浮玉山相识的她。”
昏暗的走道中,端王背影一僵,“清风观的人命不是老二干的。”
陆离凤目深邃却有涟漪荡漾其中,并未接话。
“如今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陆大人,虽不知晓萧弥繁凭何值得你这样做,但是本王还是想劝告你,正如你所说,她心思单纯,本不该承受这些。若是你决定好了,便将她留在本王身边更好。”端王说着便推开了尽头的一扇镂空木门,朝着陆离望来。同道中人而已,为达目的,不顾一切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