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本该是万家和乐之景,却因除夕晚上天牢的一场大火害得人心惶惶。皇上下令彻查,朝中一时慌乱的很。
是日,大雪纷纷扬扬,自景都延绵数千里银装素裹,目光所到之处一片茫茫浩瀚。平原之下,几列急速行驶的马车所到之处留下黑色的褶子,甚是显眼,马蹄声回荡在一片旷野之中。
梦中迷迷糊糊听见耳旁似是有声音传来,听不真切,摇摇晃晃的环境令她有些反胃。只听得女子尖细软糯的声音传来:“属下先行告退,此行路长,您请珍重身体!”
“嗯,回去时动作快些,躲开后面尾随的那些喽啰,莫要被旁人发现了,注意安全!”男子叮嘱道。
听得马嘶声响起,女子铿锵有力的声音随着马蹄声渐渐远去。
萧弥繁徐徐睁开了眼,天花顶摇晃地厉害,车中空间虽说十分狭小,却有一张足以躺下她的小榻,赵烨辰满面笑意坐在她旁边,盘着脚一脸关切。
她诧异地回忆着,彼时,她还与那老人在狱中攀谈,以及那个故事……她“腾”地一下坐起,愕然地瞧着赵烨辰那张苍白的面孔看。
“皇上说既然端王抓住了你,睿王也还活着,就没必要审问,人人都看的真切你刺杀睿王之事,这事也没什么要审的,但念你是个孤儿,便不株连九族,三日后问斩便是,本公子只是不想你这么快就死了,毕竟那日你在酒窖中救了本公子一命,也算是还你个恩情。”
萧弥繁脑中轰然炸开,也就是说自己三日后便要死了,也就是说赵烨辰劫了狱,也就是说自己如今是个逃犯他也成了共犯?本想着自己大仇得报已了无牵挂,但狱中那人几句话便又勾起了她继续想要活下去的**,她只是想知晓是何人狠心到将自己弃于荒野。
“我们要去何处?”她有许多话要问他,但一张口便成了这种无关紧要的事。
赵烨辰故作高深地别过了头,“到了你便知晓了。”
“那我也连累了你?劫狱一事的罪名怕是不比我的小吧?”弥繁眸子含着感激的光芒,声音也软了一些。
“我……”还未说出话,赵烨辰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整个身体也随之颤抖了起来。
弥繁见状,急忙将盖在她身上的薄被给他挪了过去,毕竟这人身体不好是她早就知晓的事,上次在酒窖又被毒蛇咬了又被浓烟呛了,难得他还能够醒的过来。
“你还好吗?”见赵烨辰有些缓了过来,喘着大气,弥繁趁机问道:“上次是澜庆公子带走了你么?你身上的蛇毒解了吗?身体怎么样?”
赵烨辰全身靠在墙角,余光脉脉,瞧了几眼他,咧嘴笑开了,“虽说打小身体不好,但每次就是死不了,喝了这么多年的药,那蛇毒根本没多大影响,这不,又生龙活虎的。”
“行了吧,公子,你昏迷了八天八夜,昨儿个早上才醒,若不是属下将这方圆几百里有名的医师都请了过来,属下还真不知晓会不会再见到您。”澜庆倏然掀开帘子若有深意地便萧弥繁面上瞪了一眼,无奈道。
赵烨辰面色一沉,冷言道:“少说几句!是不是平日里太惯你们了,如今在本公子面前没大没小的!”
澜庆也不顾赵烨辰的警告,温文尔雅地声音听上去有些老实,“公子,属下为您好,您说您自从遇见这女子,喜也好,忧也罢,包括身体都比之前反常了,属下只是觉得公子应当与适合的人交往。”
“澜庆公子,我知道你还在为上次的事情生气,只是,我从来没有伤害过你家公子,上次他害我跌到酒窖,险些要了我们二人的命我还未跟旁人说委屈呢。”弥繁淡然道,慵懒地靠在了一旁。
“姑娘莫非不知晓我们公子为了谁才去的锦音楼?何况本就是锦音楼那苏姨打算取你性命的,你倒好,连累了我们公子。”澜庆边说便仰着鞭子急速行驶着,身上裹了厚厚的披风,英气的面上依旧被冻的微微发红。
“住口!澜庆,你连本公子的话都不听了是么?”赵烨辰满脸黑线,声音加重了几分。
弥繁坐直了身子,星眸移向了赵烨辰,微光飘浮其中,“谢谢你……”
“何必言谢,毕竟你我日后都要成婚的,夫妻之间说这些话就见外了一些。”赵烨辰挥了挥手,嬉笑道。
“赵公子……”弥繁喊了一声。
赵烨辰敛了玩笑的神色,面色憔悴却极其认真,一双桃花眼顾盼生辉,“不必急着反驳,待我们到了,你自然就会知晓。该说的话那天我在酒窖便说了,弥繁,你应当知晓我时日不多,只是想试试这人间最难忘的情是如何,而恰好你在我看来最是特殊而已,亦不必太过言谢,既然我有能力将你从天牢救出,自然就有能力不让任何人知晓是我所为。”
弥繁移过了眼,沉默以对,万物讲究缘分,事事皆是命定,她无法反驳。赵烨辰与陆离皆待她真心,但她却始终无法瞧的清二人所想,他们身后有太多秘密。最起码赵烨辰曾对她袒露心声,毫无保留,但……陆离从来不曾,他似是在竭力掩饰一个真实的自己,一个众人都不知晓的自己,她亦不知晓他与她结交的那一部分是否就是自己该相信的那一部分,他多次危难相救,多次守着自己夜不能寐,即便如此,她却不能像信任端王那样信任他。
人便是如此,能伤害的永远是待自己好的,而也最容易相信要利用自己的。
“赵烨辰,你都不曾了解我,只是瞧见了表面而已,我与你……”
“不必说,你可有心仪之人?”
弥繁微怔,僵硬地摇了摇头。
“那便好,你睡一会吧,此行车马颠簸,定然劳累。”赵烨辰说完便闭上了眼。
他也不知晓他为何会对这么一个其貌不扬又神经大条的女子上心,许是如旁人所说,因为知晓一切一开始便是注定而已。
弥繁拧着眉头,瞧着平静如水的赵烨辰,不再过问,亦不敢相信。她信了端王,想着那个温和的王爷既然能与自己结交,除了自己与陆离的关系便再无其他。可谁曾想,他并未让她去拉拢陆离,反之却在她困难时收留她在锦音楼,给她寻药,请一些师父带她。
她也能理解酒窖之事,自己要去报仇就得靠一些自己的本事,端王也实属无奈之举。从一开始,她便无意将自己的一切毫无保留地倾诉给了端王,本以为可靠,但却成了他争储的筹码。
回想起那日她慌忙中奔向后门却被一行守卫所赶回的场景,以及端王那句“抓住她!”,心中便觉得凉意横生,果然,除了师父与古域,便无人再待她真心。
只是那又如何,日后再不信任何人,再不靠何人,她自己亦是轻松自在。
……
月白釉瓷香薰炉中香气四溢,整个殿中暖香融融,灯火璀璨。
陆离被宫女带着入了廖贵妃的芳华殿,一进门便迎面而来的便是温暖犹如春日一般的舒适,使人一时忘记冬日的寒冷,果真这贵妃的寝宫就是与旁人不同。
廖贵妃派人传陆离入宫,无非便是因为寺谨。他与寺谨在十岁入景都那年相识,那时他才到了丞相府中,廖大人与丞相亦是好友,时常带寺谨过来玩,那时便被晟轩拉着与她玩在一处。后来,晟轩与李大人家的小姐关系甚好,便只剩他二人。说来奇怪,自己尚来不与任何人亲近,但那时的寺谨话不多人又温和不会惹是生非,他便因此借故带她出去玩而做一些自己的事。
说起来,寺谨那些年倒帮了自己不少,虽然她未曾知晓。后来廖大人一家不知是何原因,去了赵国,此后再也未见过她,便传来廖大人叛国一事。
宫女带着他行至正殿后处,才瞧见一身蓝衣寺谨与贵妃二人坐在榻边对弈。
“娘娘,陆大人来了。”宫女行了礼,低声提醒道。
陆离便跪了下来拜道:“微臣拜见贵妃娘娘!”
“陆大人,你来了,莫要多礼,适才本宫还与寺谨说你呢,这都快过年了,你们二人也未见过,本宫还以为你们闹什么矛盾了呢。”
“娘娘多虑了,只是近日正是团年之时,礼部之事较之繁忙,未有时间来看寺谨而已。”陆离起身,微微抬眼,正对上寺谨那双欲说还休的眸子,急忙又低下了头。
廖贵妃挪了挪膝盖上的锦绣袍子,下了榻,面上笑容早已消失的一干二净,转而是一副打量的神色瞧着陆离,漠然开口,“本宫虽说居于这深宫之中,但对于民间之事还是有所耳闻的,实话告诉你吧,本宫今日就是替寺谨朝陆大人问个缘由的。”
“姑母!”寺谨急忙制止道,秀眉紧蹙,担忧地瞧着陆离。
“娘娘有事但说无妨。”陆离不慌不乱,依旧彬彬有礼,颔首瞧着光滑映人的地板。
廖贵妃又坐回了榻上,端起一旁的青釉茶杯轻轻抿了一口,优雅从容,但就是迟迟不语。
“姑母,算了吧。”寺谨低声说道。
廖贵妃并未理会,放下了茶杯,正色道:“按说这男人有个三妻四妾是极其正常的事,不违任何律法,本宫也无权干涉,但是,本宫就这么一个侄女,本想着陆大人乃是正人君子,而且就连郡主近亲你你都无动于衷,是个一心一意的男子,寺谨与你乃是情投意合,本宫也甚是满意。岂料近日景都中流传的闲话却说陆大人流连风尘女子,不惜与端王反目,此事陆大人该如何解释?”